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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幕僚商量。

“這麼多想要以錢糧抵征兵的,看來百姓也沒平日裡哭得那麼窮,咱們往年還真被騙住了,沒怎麼下狠手搜刮銀兩。”

吳縣令也有些不滿意,這次縣試出了岔子,好端端地考試,竟然下了雨,考棚還漏了。

為了堵上這個窟窿,他散了不少銀錢出去打點,力求這事不會影響到他的評教。

吳縣令對著縣城幾家商鋪點了點,“就這幾家,你去跑一趟。今年收糧食稅的時候,也多收點,人都少了,吃不了那麼些糧食,比往年多個三分好了。”

師爺有些躊躇,他小心問道:“這會不會有些太多了?”

那幾家商鋪也就罷了,他們衙門以各種名義收點孝敬,商鋪為了掙錢,自然會漲價,百姓隻會覺得日用品貴了,不會有什麼察覺,更不會罵他們衙門。

要麼罵商鋪黑良心,要麼隻會抱怨東西越來越貴。

但是今年糧食稅本就重,若再刮幾層,百姓不會鬨起來吧?

吳縣令瞅了他一眼:“瞧你那慫樣,村裡壯勞力走了那麼多,哪有膽量和官府鬨?”

“大人說得是。”

吳縣令想到今年即將入賬的銀錢,心滿意足地端起茶盞,“對了,今年的留任令也該下來了吧?”

他這些年都做得穩妥又小心,既沒有什麼突出的功績,也沒有什麼把柄,應當還是留任。

他和旁人想法不一樣,他當年讀書就想過有錢的好日子,如今在這逍遙,跟土皇帝一樣,不知道多幸福,給高官他都不換!

師爺翻了翻今日剛到的一批公文,果然看到了吏部傳下來的公文,他拿出來,雙手呈上:“您果然料事如神,留任令還真的到了。”

吳縣令被恭維的舒坦,他笑著接過公文,打算翻開瞅一眼。

“啪嘰!”

公文掉在了地上。

吳縣令紅潤的臉色頓時變得慘白:“怎麼回事?”

師爺不解,彎腰撿起來。

吳縣令慌忙從他手裡搶過來,手忙腳亂地翻開,不敢相信地反複查看文公裡的內容,他顫聲道:“肯定是我看錯了,肯定是看錯了!”

師爺也看到了公文上的內容,也頓時瞳孔緊縮。

這不是出了名的窮山惡水,多刁民土匪之地嗎?據說那地,就連五六歲的小孩,都敢帶著刀以石擋車搶劫。

吳縣令不敢相信,翻來覆去把公文看了好幾遍。

才勾勒的美夢破碎,甚至一隻腳都踩到了懸崖邊。

他臉上恐怖得一絲血色都沒有,後背也因為害怕冷汗連連。

“誰?”

“誰害得我?”吳縣令咬牙切齒,雙眼猩紅,恨不得將人抽筋扒皮。

“會不會是那位?”師爺指了指燕府的方向,手指向上。

“我和他往日無怨近日無仇,還給了他徒弟縣案首,而且除了回來的那段時間,他後來連縣衙都不來,又無交集,怎麼可能是他?”

排除了這個答案,吳縣令回憶起這些年得罪過的人,覺得每個都可疑。

仿佛有無數雙手從下麵伸出來,想要將他狠狠地拽下去一樣。

他宛如置身於黑暗冰涼的潭水之中,甚至感覺無法喘氣,想到沼齊那地,%e8%83%b8腔恐慌得像是要炸開。

“噗—”

白沫子從嘴角溢出來。

***

顧璋好生休息了幾天,名貴的補藥不知道喝了多少。

據說是宮裡貴人最喜歡的,不留疤的金瘡藥,也用了不少。

留不留疤他不知道,就感覺這藥果然不一般。

和末世糙漢版的藥不太一樣,用上就不怎麼感覺到疼了,而且結痂也快。

幾天時間,他都能下床自如活動了。

顧璋也沒亂跑,他去馬廄把騎回來的棗紅色馬兒,牽到空曠的花園附近,然後從係統裡兌換了些它最愛吃的馬草,以假亂真的混在它的馬草裡。

他把一撮馬草喂到它嘴邊,馬兒水潤的大眼睛都晶瑩透亮起來,前蹄微微揚起,高興地嘶鳴一聲。

然後就著顧璋的手,高興地吃起來。

“慢慢吃。”

顧璋順著它的脖子摸了摸,馬兒舒服地低下側耳,勻速搖動尾巴。

遠處,隱隱傳來薑武威嚴的嗬斥,還有燕府家丁訓練的聲音。

薑武原本不太管府裡家丁,自從那日起,就開始整頓起來。

“顧少爺,你怎麼在這兒?老爺喊您去正院,聽說您好些了,那些學子都一起來探望,說要感謝您呢!”

顧璋給紅棗喂完手裡這一把,拍拍手:“你去跟師父說,我回去收拾一下,很快就來。”

顧璋讓人把紅棗牽回馬棚,簡單梳洗一番,朝著正院走去。

正院熱鬨極了,比拜師宴那天人還多。

燕老坐在主座上,正院和連著的偏廳,站著一家家的人。

顧璋身著月牙白的書生長袍,從後麵走出來。

他走到燕老麵前,拱手略躬身行禮:“師父。”

許多前來道謝的人家不由側目。

這和他們想象中,好像不一樣。

在家中孩子的描述下,許多沒見過顧璋的人,腦子裡都勾勒出的是那種勁瘦乾練,有力量又有狠勁兒的習武者模樣,像是那種有股狠勁的狼。

可眼下看起來,竟神清骨秀,儀態端莊,看起來比他們家兒子都臉嫩,更像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

一時間竟有些愣住。

所以就是這麼個瓷白臉嫩、看起來乖得不行的小娃娃,一個人騎馬從府城趕著送回來了加蓋了官印的身份文牒?

覺得這個對比衝擊實在有點太大了。

燕老道:“這些都是來找你的。”

顧璋轉身,就看到前排文曲等人,還有後麵許多微微驚詫的眼神。

顧璋有些疑惑,總不能這麼多天了,還在驚訝吧?

不知道他們在想什麼,顧璋不留痕跡的檢查一番自己,好像也沒什麼不妥之處。

文曲率先領著幾人上前,相比其他坐馬車回來的,他們騎馬趕過大半天路,才更能感受到其中艱苦和不易,實非常人所能承受。

文曲和其餘幾人拱手,行了一個極深的揖禮:“顧賢弟大恩,吾等沒齒難忘。”

他們起了頭。

後麵一同而來的學子們,都齊齊彎腰,拱手行揖禮,齊聲道:“此等大恩,吾等沒齒難忘。”

顧璋抿唇。

如果不是他自己擔憂家人想回來,肯定不會遭這一番辛苦幫人帶身份文牒的。

不過順手的事情,他沒想會得這般鄭重的感激。

他扶著文曲的手,托著他起來:“文兄不必如此,若不是你們自己考中了功名,我趕回來也無濟於事。”

他順便伸手,將其他幾人也托起來。

文曲幾人倒是還想堅持。

可力氣沒顧璋大,直接被他托起來。

“賢弟受得起此禮!”文曲一臉鄭重道,“若家中父兄被帶走,一旦入了軍冊,分配了去向。我們就算身有功名,晚了這一步,也沒法再將人帶出來了。”

“是啊,以我們騎馬的速度,等回來的時候,人都已經落籍了!”

後麵的人也紛紛道:

“是啊,若等到我們坐馬車回來,都已經鐵板釘釘,再無挽回的可能,家中父兄都是一介書生,若去了前線定然危險萬分,顧賢弟可謂救命之恩。”

他們將文牒托付給好友的時候,怎麼也沒想到,這麼多會騎馬的人,竟然隻有一人堅持趕了回來。#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文曲也是出發前就受人所托,在聽到顧璋計劃的日程時,才下意識脫口而出,想要他幫忙帶回來。

顧璋很快就被感激的眾人團團圍住。

他甚至有些應接不暇。

這些被文牒救回來的人,若是一開始就沒被帶走,可能還會稍微強點。

可偏偏這些人家,都親身經曆了被帶走去往征兵營,又或者親眼看見家人被拖著離開。

在被驅趕著一步步走向臨時駐紮的軍營時,腦海中已經控製不住的浮現了許多戰場上的刀光劍影和斷肢殘骸。

看到家人拿著文牒朝自己飛奔而來,經曆過絕望後的曙光,跌到穀底又看到抓住希望的感覺,深深地刺激大腦的感官,足以刻骨銘心。

“這是我家特質腰牌,若日後顧賢弟有需要,力所能及,定有求必應。”

“我家也備了些薄禮……”

顧璋覺得,自己從府城趕回來,好像都沒今日下午累!

甚至都沒法拒絕。

一向喜歡熱鬨的他,都覺得腦子嗡嗡的,像是有好多隻麻雀在嘰嘰喳喳地在耳邊叫。

等送走最後一家,他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端著的架子也鬆散下來,感慨道:“太可怕了!”

燕老瞧著他這模樣,眼中帶笑。

他指著門口桌上的小山一樣的一堆,問道:“那些都是送你的謝禮,我派人給你送回家去?”

顧璋點頭:“那就麻煩師父了。”

師徒兩人往回走。

顧璋想起這些日子燕老來看他的時候,似乎心中有事,忽而得意地衝燕老眨眨眼:“師父,我考了府案首,還是宣朝最小的童生,是不是該誇誇我?”

燕老慈愛地摸摸他的頭頂,萬般欣慰道:“我家小石頭聰慧又勤勉,當著起這份榮譽。”

他難免回憶起這些年的時光,每日早早起床,去學堂完成繁重的背誦課業,用完午膳後,小憩一會兒,又跟著薑武習武。

他知道的,薑武是真的在嚴格要求,認真教習小石頭武藝,其中艱辛也不言而喻。

習武後,又聽他講學,全程都不曾偷懶,積極思考跟上他跨度極廣、深度也不淺的授課。

等晚上,不僅要完成他布置的課業,還每日堅持習字,溫書。

筆耕不輟,才換來今日成就。

越是相處,燕老心中的喜愛和珍視就越重,也愈發感覺到肩膀上沉甸甸的擔子。

這是他走遍宣朝山河湖海,見過認識的不知多少人裡,見過的,最有靈氣、最為聰慧的孩童。

也是最堅韌、最有行動力的學子,但凡決定的事,從不猶豫拖遝,也不思慮過多。

他有時覺得,透過小石頭,像是看見一片廣袤無垠的森林,裡麵盤踞著根係茁壯的參天大樹,高處枝葉繁密重疊,交錯出一片蒼翠欲滴的濃鬱生機。

森林裡所有的一切,都在萬裡晴空下,以驚人的速度野蠻生長。

這樣的孩子,未來一定是驚人的。

但小石頭年紀還小,性子還沒定型,沒有形成完善的道德是非觀,一旦誤入歧途,後果也不堪設想。

尤其是小小年紀,就先後經曆了這麼多。

前有愚民要強搶他去祭河神,後又看破了吳縣令那個混不吝的收割民脂民膏。再遇到邊關戰亂朝堂征兵,又悶聲不響努力許久,日夜不輟。

燕老惦著薑武查出來的兩樁事,但看著顧璋得意燦爛的笑臉,還是把想說的話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