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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先梅撫了撫胡須, 嘴角微揚。

兩人走進中間最大的這間教舍。

虎頭微愣,看著出現的這個人,手伸過來連忙扯顧璋衣角:“小, 小石頭,他, 他,他……”

他不是皇上派人送匾額那天, 到他們村裡來的大官嗎?

顧璋趕緊摁住他的手。

這小子,就差把他衣服扯破了。

他壓低聲音道:“是他,你彆緊張, 不都是人嗎?”

天天喊打敵人、打土匪、打妖怪的虎頭,竟然反應這麼大。

虎頭震撼。

他腦子裡滿是家裡人的念叨, 說這個人肯定也很厲害,那天還留下來幫了一會兒忙。

還說他肯定是個好官,還說什麼來著?

虎頭有些懵懵的,還有點沒反應過來,學堂裡一直說很厲害的那個大官,竟然是之前去他們村幫忙送匾額的那個!

虎頭連忙坐直小身體,打算一定要好好聽,等回去之後,他可以和大夥說了!

說他虎頭,也是被超級厲害大官教過的人!

燕先梅看到這一幕,心情不錯。

懷夫子道:“今天上午咱們停課一天,聽聽燕庶老給我們講講。”

學子們紛紛起身,拱手行禮道:“見過燕庶老。”

燕先梅笑道:“不必多禮。”

看著這一雙雙稚嫩的眼神,燕先梅也忍不住感慨,他為官三十載,儘心儘力,就是為了讓更多的地方,都能過上這樣平穩的生活。

這幾日的精心準備,也能讓這些孩子都受益。

薑武呈上一個盒子,從裡麵拿出一個個卷軸。

燕先梅首先拿出其中最大的一個。

薑武也上前來,幫他展開。

卷軸緩緩展開,竟然是一幅手繪的,宣朝疆土地圖!

不是需要保密的那種軍事地圖,比較粗糙。

用一大塊一大塊的線條勾勒出一塊塊區域,每塊區域內標注了地名。

燕先梅道:“今日我們不談做學問,聊聊讀聖賢書、一路考科舉,到底是為了什麼。”

他隻是站在地圖旁,卻仿佛有什麼東西油然而生,如脊梁骨般,撐起難以言喻的精氣神。

顧璋抿唇。

當初他也是這樣,為基地而戰,與基地有同生共死的無言默契。那是團結在一起,努力保住人類最後一絲希望的信念。

再苦再難,他也為自己的基地驕傲。

而如今,他對現在這個國家,一無所知。

目光隻有附近鄉村,縣城,最遠也隻聽說過寧都府下的情況。

聽說在打仗,那是什麼樣一群軍隊?

縣城有吳縣令這樣的官 ,如今當政的,又是什麼樣的人?

這一方土地,又到底有多大,周圍是否危機四伏?

燕老要講的,恰中顧璋下懷。

他站在這幅簡陋的手繪地圖前,侃侃而談。

他說了宣朝遼闊的國土。

他說了腳下河山的大好風光。

他說了正在北邊保衛邊疆的戰士。

他說了國土以外,更遼闊的四方。

“咱們宣朝遼闊,如果再向北是冰天雪地,向南是瘴癘之地,向西黃沙萬裡,向東海難無常。”

燕先梅對下方聽得津津有味,仿佛發現新世界的學子們道:

“我窮其一生也隻走遍四方,北邊戰亂,另外三個方向更遠的風景,隻能由你們日後去看了。”

自古才子多狂驕,頤指氣使是英豪。

燕先梅說起這些,整個人從骨子裡散發著浩然慷慨的氣場。

揮手、轉身、舉手投足間,就連黑中帶白的發絲,都散發著千裡乘風的豪氣。

驕傲得讓人根本挪不開眼。

和平日裡和顏悅色的普通老人模樣完全不同。

顧璋確實心動了。

在聽到那些傳言的時候,他沒心動。

在聽到夫子誇讚他的時候,他也沒心動。

在聽到金瑎這個從府城來的小公子也想拜燕老為師的時候,他也沒心動。

這些都可能是造勢誇大,尤其是有吳縣令這個現成的先例,他不想相信任何人。

他承認,他確實被末世養出了過於封閉防守的內心。

就連腦袋裡那個小呆瓜,也是發生了這麼多事後,他才選擇給它起了個名字,納入自己人的範疇。

尤其當下,普通學生還好,若是正式拜師,好像就代表有密不可分的關係,很難再斬斷。

不過如今親眼所見……

顧璋目光一挪不挪地注視著前方。

燕先梅目光掃過,不留痕跡地在顧璋身上多停留了一小會兒。

看來效果不錯?

燕先梅麵露笑容,他指著地圖位居中間,稍稍偏北的一塊:“這就是咱們寧都府。”

“這裡有山有水,一年可種兩季糧食,雖然稱不上富饒,但是也是一塊人傑地靈,能安居樂業的寶地。”

聽到這裡,學堂裡許多學子,都忍不住點點頭。

誰不為自己的家鄉驕傲?即使心裡覺得這不好,那不好,也還是想聽彆人誇獎的。

燕先梅將這個卷軸放到後麵,又拿出一個新的卷軸。

這是寧都府的地圖,和上一張不同的是,這裡還畫了一些山水。

燕先梅繼續道:“我的祖籍也在此地,可以給你們講講這片土地的曆史和英豪。”

他信手拈來,仿佛有取之不儘用之不竭的內容。

他講了從這裡走出去的詩人才子流傳下來的詩篇文章。

他勾勒出一個個鮮活的謀臣武將,他們或興國安邦,或金戈鐵馬,或驍勇善戰,或才智無雙。

他們的功績流傳於世,他們的一生波瀾壯闊,他們的名字深深刻在曆史長河最璀璨的詩書丹青上。

讓人聞之就忍不住心潮澎湃。

“他們,和你們一樣,都是這片土地孕育出來,都是從這片土地走出去的人。”

已經有學子熱血沸騰了,恨不得頭懸梁錐刺股,馬上寫一篇文章、背一卷卷書,做兩套前些年的科舉試題。

燕先梅明亮又深邃的目光,銳利地向整個學堂投來,仿佛在直視每一個人。

他道:“何不問問自己,讀書是為了什麼?”

“為了寫出流傳千古的文章!”

“我也想當個好官,不讓我治下的百姓被欺負。”

“我想讓以後的人,也能記住我。”

不少學子忍不住搶答。

顧璋深吸一口氣,他閉上眼。

這樣的自信他也有,但隻限於植物領域,他也能這樣侃侃而談、信手拈來。

這份驕傲和自信他太熟悉了,熟悉到隻憑內心觸動,就知道燕先梅確實有真材實料,和他勾勒的那一個個人物一樣,都是驚才絕豔、卓爾不群之英傑。

他呢?

閉眼後的一片黑暗中,腦海中浮現的,是末世基地的徽章,那是一團即將熊熊燃燒的焰火。

灰暗的末世裡,唯一的一捧薪火。

是人類最後的希望,在危險、饑餓、困苦、無邊黑暗中,唯一的光。

無數絕望的掙紮,仿佛撲麵而來。

顧璋唰的一下睜開眼。

烏眸深處似乎藏著無數呐喊和祈禱。

虎頭手在顧璋眼前揮揮:“小石頭,你想啥呢?”

顧璋眼神頓時清透起來。

見顧璋看過來,虎頭手舞足蹈地說:“小石頭,我跟你說,我有了新的目標!”

“我想當縣令,不是吳縣令這樣的!我要讓大夥都不怕我,每天都來衙門找我,我保護好人,打那些壞人的板子,然後就可以天天和大家開心地玩玩具了!”$$思$$兔$$網$$

“到時候我開廟會,大集,讓所有人都來一起玩遊戲!肯定熱鬨!”

虎頭分享完了,又好奇地湊過來:“小石頭你呢?”

“我?”

顧璋回憶起剛剛看到的那一幕,甩甩頭,都過去了,都是上輩子的事情了,他怎麼會想起那些?

他隨口道:“當然是想強大起來,保護我想保護的人,不讓任何人輕賤欺辱。”

虎頭也似乎想起那些不好的記憶,連忙點頭:“對對,我也是!我也要保護爹娘,保護咱們村子的人,不讓彆人欺負去了。”

虎頭拍拍%e8%83%b8脯:“我也會保護小石頭你的,你放心有虎頭哥在呢!”

看似在講課,其實悄悄將注意力放到這邊的燕先梅:!!!

天殺的,那群人果然是對他未來寶貝徒弟造成心理陰影了!

燕先梅心裡像是有螞蟻在爬。

這麼好的苗子,可不能走偏了,變成那種貪名逐利、隻為了權勢汲汲營取的佞臣啊!

他本來還想再鋪墊一段時日,再多做些努力的。

這下徹底忍不住了。

結束了這節課,從教舍裡出來,他便對懷夫子道:“可否幫我將顧璋單獨喊出來一會兒,我想和他單獨談談。”

懷夫子剛剛還想誇誇自家學子們,聞言,連忙警惕地看向燕先梅。

果不其然看到了喜愛之色。

他心中頓時警鈴大作,努力笑著問道:“敢問燕庶老,您想和顧璋談點什麼?”

燕老也沒想到懷夫子也有同樣的心思,沒避諱道:“我甚是中意於他,想收其為嫡傳弟子。”

懷夫子:!!!

他回憶起自己在教舍裡說過的那些燕老的好話,還笑著把人往教舍裡引。

他這分明是引狼入室!

這頭狼還要叼走他剛剛發現,還沒來得及藏進碗裡的寶貝!!

第27章 拜師

懷夫子的表情太明顯。

燕先梅混跡官場多年, 一眼就看穿了他的想法。

這懷夫子竟也想收小石頭為弟子!

燕先梅感覺有些慶幸,幸好他動作夠快,若是再晚個幾天, 真被彆人收走了,他恐怕要捶%e8%83%b8頓足。

畢竟,自古也沒有搶彆人弟子的道理!

燕先梅假裝不知他的心思,笑道:“懷夫子有所不知,那龍骨車就是老夫獻給皇上的,我早看出了他的天賦, 這才有了今日這遭。”

他搶先把話撂在這,是他燕先梅先發現的人。

這話如晴天霹靂, 直接劈散了懷夫子最後一絲念想。

“沒想到那龍骨車,是燕老您替顧璋獻上去的。”懷夫子心裡苦澀, 好似吃了一整個沒熟透的酸橘子。

他亢奮的腦子慢慢冷靜下來, 說到底, 是人家先發現的,現在又先提出要收徒。

最重要的是,他不得不承認, 眼前這位致仕的大員,確實比他更優秀, 無論才學、人脈、還是能力。

懷夫子輕歎一口氣,拱手道:“能拜您為師, 乃是顧璋之幸事。”

燕庶老也沒想到,懷夫子竟然這麼輕易,就將愛徒拱手相讓。

他有些訕訕然。

懷夫子從袖口取出一疊厚厚的紙, 他雙手遞給燕先梅:“燕庶老,這是不才這幾日為顧璋製定的功課, 肯定不及您妥帖,但也算是費了些心思,您若覺得有用,可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