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好!就按秋娘你剛剛說的來。”
“秋娘你快讓大根彆往裡搬了。”
秋娘眉眼都是驕傲的笑意,揉了揉顧璋的耳朵,喊顧大根停下來。
顧璋喊:“保證每個人都有,彆擠,糧食已經到了的先來。”
他搬了個小木凳坐在糧食堆旁邊,秋娘拿了個農家稱糧食的小升子在旁邊。
小小的院子裡,擠滿了全村人家。
沒擠進來的,隻能在院子外麵墊著腳往裡看。
有的匆匆趕過來之後,連忙對裡麵喊:“狗蛋他爹,我把家裡的雞帶來了!”
“來了,我家糧食來了!”狗蛋他爹立馬喜笑顏開,興奮衝裡麵道。
顧璋問了村裡地的總畝數,心裡就有數了。
來一家,報一家的畝數,分數的分子分母就都有了,再把他家剩下糧食總數一乘,顧璋稍加思索:“3升。”
秋娘便用小升子稱出三升,然後收對方三升糧食。
來一個,顧璋報一個。
來一個,顧璋又報一個。
秋娘動作也利索,進度快得很。
眼見著糧食越來越少,那些家裡還沒把糧食送來的,都有些著急了。
“小石頭,你可要好好算,彆到最後我們沒了!”
“是啊,慢慢算,彆給多了。”
秋娘擋在顧璋身前,護短道:“我家小石頭算成是啥就是啥,最後要是沒了,也隻能怪你們自己動作慢了。”
“那剛剛說好的!”那人急得跳腳,心裡恨不得把家裡臭小子胖揍一頓,怎麼這麼慢?
秋娘:“我家糧食,想怎麼分就怎麼分。”
顧璋眼角微彎,笑意便灑了出來,他娘可真霸氣。
他顧璋,也是有人護著的小孩了。
聽了這番話,原本已經換到了良種的人,還都不想走了。
他們也都算不清楚,自家糧食占村裡糧食幾成,這個比例在顧家收成裡又占多少。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主要是看身邊或者懷裡的糧食袋子。
“我家比你多兩畝地,好像確實多點。”
“你看大柱家地多,他的那袋多大!”
相互比了比,沒發現什麼問題,許多人也不想走,就守在院子外,想等到最後。
要是最後缺,他們趕緊走,要是最後有多的,說不定還能再分點。
不過許多人,心裡都有種隱隱的期盼。
大柱側頭和旁邊兄弟說:“你說小石頭有沒有可能真的算對了?”
“我哪裡知道?”
“等著看就知道了。”
大柱雙手將良種袋子抱在%e8%83%b8`前,樂道:“這要是再學學,去縣城當個賬房都行,大根以後有兒子養嘍。”
顧璋的聲音繼續響起。
“一升五勺。”
“二升一勺。”
大夥目光都落在他身上,落在糧食袋子上,看著糧食袋子一點點癟下去。
慢慢地,說話的人都少了。
“二升。”
這是最後一家人了。
癟掉的糧食袋子被提起來,直接往升子裡倒。
當最後一捧麥粒滾落出來,升子正好裝滿。
全部分完,一粒不剩。
顧家院子為中心,安靜片刻後,周圍一圈都瞬間熱鬨了起來,連帶出一片低聲驚呼。
“小石頭腦瓜子可真聰明。”
“居然真的算出來了,還一鬥米都不差!”
“這怎麼做到的?”
“你說這是趙夫子教的嗎?我家臭小子怎麼沒學會?”
有人朝院子裡喊,表達他們的疑問。
顧璋想想那群小蘿卜頭的屁股,大聲回道:“趙夫子沒教,春嬸你可彆回家揍孩子。”
“那你咋會的?”
顧璋反問道:“那春嬸買菜買肉賣雞蛋的時候咋算的?找夫子學的嗎?”
村裡的男孩都很少在學堂正經學東西,女孩就更不可能了。
春嬸立馬道:“春嬸我可沒上過學堂,哪來的錢找夫子哦,自己琢磨琢磨不就會了?”
顧璋攤手:“那不就得了?”
春嬸雙眸瞪大如銅牛:“都是你自己琢磨的?”
瞬間嘩然一片。
顧大根笑容一整天都沒消失過,就像是焊死在臉上了一眼,他喊道:“也不是多大事,都彆圍著了,趕緊回去收拾收拾。”
大柱嘖聲:“嘚瑟!”
顧璋伸了個懶腰,然後環視一圈,有雞有蛋有肉有菜,家家戶戶送的禮,直接堆成了一個小山包。
唯有幾隻活著的雞在旁邊溜達。
顧璋指著雞道:“娘,這雞都自己走出來了,可能是不想活了。”
秋娘回頭看正在咯咯噠溜達的雞,哪有一點不想活的樣子?
“我看是你饞了。”秋娘點點兒子的額頭。
“嘿嘿。”
秋娘這些日子也習慣了家裡時不時有肉,應道:“給你這個小饞貓殺一隻。”
顧璋抱住秋娘,腦袋貼過去:“我是小饞貓,那娘你就是大饞貓。”
“討打。”秋娘作勢要打人。
顧璋一溜煙跑到顧大根旁邊:“爹!你說是不是?”
顧大根看看兒子,又看看媳婦,笑嗬嗬道:“聽你娘的。”
顧璋大呼:“爺奶,爹娘合起夥來欺負你們最愛的小石頭了!”
見眾人散了,燕先梅帶著薑武從屋子裡出來,站在屋門口看著這一幕,燕老眼裡染上幾縷羨慕。
他側頭對薑武道:“這性子真難得。”
薑武想起家中那些個同齡的男孩,也道:“這個年紀的男娃娃都又倔又要麵子,小石頭這樣……”
薑武試圖找一個詞來形容顧璋。
他覺得顧璋這樣,能主動出麵以小孩優勢解決問題,還能做龍骨車掙錢的孩子著實聰明,偏偏有能力還不拘著麵子,願意跟父母撒嬌,嘴甜哄人開心的,和家裡晚輩都不太一樣。
薑武想了一會兒,實在沒想出一個合適的詞,隻能勉強拉出一個:“小石頭這樣淳樸活潑的,確實少見。”
燕先梅突然問道:“你說我收他做學生怎麼樣?”
薑武沒反應過來,他家老爺拒絕了那麼多人,他還以為燕老不想收學生。
燕先梅似乎也沒想等他回答,邁腿往院子中間走去。
薑武連忙跟上。
還沒走出兩步。
遠處傳來“咚咚咚~”敲鐘的聲音,那是實木擺動,一下下砸在大鼎鐘上發出的聲音。
這是顧氏一族的鼎鐘,但凡鐘聲響起,就代表有全村人都必須參加的大事。
根據鐘聲數量的不同,重要程度依次遞增。
這次響了五聲,代表每家都要派出一個壯勞力。
這種時候,如果不是摔斷了腿,不聽鐘出現,會被宗族懲罰,次數多了甚至會逐出宗族。
畢竟宗族裡有事你不出力,那宗族自然也不會庇護你。
顧老爺子對顧大根道:“這是要運糧去縣城交糧食稅了,大根你趕緊去。”
顧大根點頭,趕緊往外跑,走的時候還帶上了顧璋。
“我帶小石頭一起去,他可以幫村長算算,免得又被那些個大人為難。”
宣朝正打仗。
糧稅不要銀錢,隻要糧食。
事情一日不了結,村長這個擔責任的人,便一日不能安睡。
故而每每算出了產量,收齊了全村的糧稅,未免夜長夢多,出什麼岔子,都是當天直接用車拉到縣城。
顧方正手裡拿著本,吆喝道:“先來的把糧食搬上車。”╩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豐收過的農家漢一個個也都不吝惜力氣,將糧食一袋袋往木質板車上堆。
“綁好了!”
“我這邊也好了,可以出發了。”
顧方正忙活了好久,見村裡人都來齊了,喊道:“出發!”
顧璋還是第一次跟村裡隊伍來交糧稅。
一輛輛手推車上堆滿了糧食,用袋子裝好,堆出一個小山包。
出發前,已經將全村的總數,按照石鬥稱過一遍。
不過顧方正還是不放心,又將書冊每家每戶的糧稅檢查一遍,一個個加起來。
看到顧璋在,毫不客氣地讓他幫忙算一遍。
顧璋就這麼坐上了糧車。
車邊唯一的位置被村長坐了,他就被他爹放在一包包糧袋上。
顧方正額頭上都浮出冷汗。
即使心裡知道沒任何弄虛作假,但是想到三十板和全村加稅三年的懲罰,還是忍不住擔心有錯。
顧璋見狀,也低頭幫忙算起來。
路上,他們還遇到了好幾個交糧食稅的村隊。
埋頭收麥的永河村人,這才知道,稍遠一些的村子,不少都隻產了一石,或者一石一鬥,劣等地更低。
“老天真是不開眼,竟真的一場雨也不下,我家孩子多,本就收成少,把糧稅一交,麥種一留,剩下的換成粗糧都不夠吃,這可怎麼活?”
那村子的人都麵色沉重,邊走邊訴苦。
也有村子消息靈通,但知道得太晚,那村長歎息道:“要是早些知道,也弄個龍骨車,也不至於減產,幸好咱寧都還有水,要不然恐怕要鬨饑荒了。”
即使不是荒年,隻是減產了些,對底層的百姓而言,也是沉重的負擔。
永河村還算好的氛圍,頓時凝重起來。
顧方正認識剛剛的村長,那也是個不錯的村長,他感慨道:“如果不是小石頭做的龍骨車,咱們村恐怕也有好幾戶要減產。”
永河村是占了距離水源近的便宜,所以沒感覺太大的威脅,隻覺得龍骨車方便,省了力氣。
這會兒看到稍遠一些的村落直接減產,這才陡然有些後怕。
“希望等會糧官彆刁難,要不他們明年可難捱了。”
“千萬彆像那年一樣,人牙子都直接進村來收娃娃。”
“真是造孽,那些賣兒賣女的人家,後來年景好了,好像一個都沒找回來。”
顧璋麵不改色,在末世這種事再常見不過了。
但他看著稅本的眼底卻劃過波瀾。
一路上,算了又算,檢查了一遍又一遍。
二十裡路就這麼聊著聊過去了。
才剛剛到,顧璋就聽見前麵傳來嗬斥聲,“收成就這麼點?糊弄鬼呢!”
那村子人家少,又減產了,車比他們輕,走得也快些,估計到了有一會兒了。
顧璋坐在糧食堆上,高度比常人高,一眼就看到了出聲的那個人。
連一套正經的官服都沒有,站在糧官旁邊,這小嘍囉臉上的表情卻凶神惡煞。
他似乎沒長耳朵,對村長的解釋權當沒聽到。
還一臉理直氣壯的表情,自顧自地說:
“頭兩個月衙門去你們那兒探過了,收成沒問題,預估的標準是一等田一石三鬥到一石四鬥,你們怕是想報低產量,好少繳些糧稅吧?”
那村長被嚇得白了臉,不停擺手解釋:“不是不是,萬萬不敢動這心呐!”
顧璋抬眼望了一圈身著官服的驗糧官,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