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此每一次笑容都帶著苦澀,脆弱得仿佛隨時可能結束自己的生命,而我隻能眼睜睜看著你的變化,假裝什麼都不知道,假裝時間可以淡化一切,假裝陽光,假裝朝氣。”
“姐,我對凶手的恨,一點都不比你少。”
紀寒燈那雙泛紅的眸子裡,充斥了濃烈的、刺骨的、堅定的恨意。
許煢煢這才明白,原來世上並不是隻有她一個人被困在仇恨中。
“他以為從樓上一躍而下就能一了百了,抵消自己犯下的罪?不,我不會放過他的。我要讓他的妻子和兒子,生不如死。”
紀寒燈發出一聲輕歎:“可是不論我乾什麼,與凶手的所作所為相比,都太小兒科了。他要了叔叔阿姨的命,而我卻隻能在精神上微微折磨一下他的妻兒,三年以來,劉月依舊每天若無其事地擺著攤,江嶺依舊次次拿滿分,還順利考上了重點中學。太不公平了,不是嗎?”
許煢煢發著顫:“所以你就殺了他們?”
“哪怕他們流露過一絲對你的愧疚,嘗試過怎麼補償你,我的恨意都不至於那麼強烈。可他們沒有。一次都沒有。作為受益的殺人犯家屬,他們從未關心過被害者夫婦還有一個可憐的女兒,從未反思過他們的好日子是拿被害者全家的血淚換來的。這樣的人,難道不該死?”
紀寒燈低頭湊近她,柔軟的唇瓣落在她臉上,輕輕吮去她眼角的淚。
這個男人,竟然一邊講述自己的殺人理由,一邊靠過來溫柔地親%e5%90%bb她。
許煢煢驀地推開他,又一巴掌扇過去。
“你在做什麼?”她震怒又驚詫。
“幫你擦眼淚。”紀寒燈若無其事。
那叫擦眼淚?
許煢煢感到荒謬。
紀寒燈盯著她臉上未乾的淚痕,輕聲問:“姐,你是在為他們哭嗎?”
輕若羽毛的聲音裡,藏著怒氣。
他心甘情願受著她的巴掌,卻因她落下的淚而生出怒意。
不過是死了兩個微不足道的人而已,為什麼要流眼淚呢?
他們有什麼資格讓姐姐哭?
“我在為你而哭,紀寒燈。”許煢煢說,“哭你的愚蠢,哭你的墮落。我並不同情仇人的妻兒,我隻是覺得遺憾,原以為這麼多年過去,你早已擺脫了你父母的影子,努力考上一個好大學,成長為一個陽光正直的好孩子,從此前途無量,大有作為。但我錯了,其實你一直都待在陰暗角落裡,從未出來過。”
紀寒燈臉上的表情霎時凝固住。
他從小就知道,自己是陰溝裡的老鼠。人人嫌惡,唾棄。
沒關係的,反正是事實。
可是為什麼,在聽見許煢煢也這麼說時,心臟會如撕裂般劇痛呢?
“從你第一次住進我們家,我就知道,你是一個心機深沉的小孩。為了生存,做出一些必要的偽裝,這無可厚非。可你竟然惡毒到敢殺人,打著幫我報仇的旗號,去肆意宣泄心中的惡,視人命如草芥,連孩子也不放過。紀寒燈,你這樣跟那個殺人犯有什麼區彆?不,你已經是殺人犯了。”
“果然,你跟你爸媽一樣,是個天生擁有犯罪基因的變態壞種。”
“紀寒燈,你讓我失望至極。”
許煢煢一字一頓,吐出尖刀,吐出利刃。
狠狠地,用力地,刺入紀寒燈的五臟六腑。
他呆呆望著她,眼底光彩一點點流失,最終隻剩下深不見底的黑。
許煢煢知道自己在傷害他,她就是故意的。
不然她還能怎麼辦?
難道要笑著抱住他,誇讚他,獎勵他?
??還是摸摸他的頭,安慰他下次彆再犯同樣的錯?
這不是一次考試不及格,不是跟同學打架鬥毆,而是殺人,她唯一的弟弟紀寒燈,殺了人。
她此刻不再害怕他,而是恨他。
她在真真切切地怨恨著紀寒燈。
恨他不聽話,恨他走歪了路,恨他一夜之間變得那麼陌生和遙遠,恨他這三年暗中實施著複仇計劃,一個字都不跟她說,欺騙她,背棄她。
就在剛剛,他還在給她編織美好未來,她差一點就要對他口中的新世界心生向往,而現在,慘烈的真相擺在麵前,他和她根本就沒有資格擁有美好未來。
“所以,你要去告發我嗎,姐?”紀寒燈勾起唇,“就像你的沐煦哥哥一樣,站在正義的那一方?”
“對。”許煢煢麵無表情,“我要把你送去派出所,送去監獄,兩條人命,夠判你死刑了,紀寒燈,是你親手毀了你自己!”
“好。”
紀寒燈毫不在意地笑,起身離開了許煢煢的床。
許煢煢獨自坐在床上,低垂下頭,伸手捂住臉。
指縫間溢出大顆的淚,滴落在淺灰色的毯子上。
窗外微光亮起。
漫長的一夜,畫下句點。
雪粒鎮(十二)
原創 屍屍 屍姐 2023-08-28 19:12 發表於江蘇 400人聽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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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全部刪除-
許煢煢決定把紀寒燈當透明人。
白天,許煢煢去打工,紀寒燈在家寫代碼,電腦是去年他用兼職收入買的,為了給許煢煢上課刷題,也方便他假期在家接單。
晚上,許煢煢下班回來,桌上總會擺著紀寒燈準備好的飯菜,她坐下來埋頭沉默地吃完,無視他說的話,無視他看向她的眼神。
夜裡,有老鼠爬上了許煢煢的蚊帳,她麵無表情地與那雙小眼睛對視,連尖叫都懶得叫,目送它順著布衣櫃爬向了隔壁紀寒燈的床。
最後是紀寒燈下床將那隻老鼠攆出了屋子。
許煢煢心中冷笑:連人都敢殺,怎麼輪到老鼠就手下留情了?
又一次被餐館老板摸了屁股後,許煢煢直接將手裡端的盤子摔在了對方腦袋上。
湯汁剩飯澆了中年男人滿頭滿臉。
許煢煢指著他大笑,被當場開除。
無所謂,反正她過兩天就要去工廠當會計了。
雖然一個月工資才兩千。
兩千。
辛苦了三年,結果才兩千。
真是……可憐又好笑。
許煢煢騎著電瓶車回家,路過派出所的時候,她攥緊車把手,目視前方,沒有回頭。
小時候,她以為自己會是英雄。
要正義,要勇敢,要懲奸除惡。
要像沐煦揭發他父親那般大義凜然。
可現在,麵對殺了人的紀寒燈,她心中的唯一念頭,竟然是——
祈禱他千萬不要在現場留下證據。
千萬,不要被抓。
安穩的生活會突然破碎,熟悉的家人會變得陌生,正義的英雄會淪為共犯。
不變的,唯有苦難。
回到家,桌上照舊擺著飯菜,紀寒燈不見蹤影。
許煢煢站在門口,對著空空的屋子發了會兒呆,然後洗乾淨手,坐下來,喝粥,吃菜。◣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味覺已經消失了好幾天,醃蘿卜嚼在嘴裡,卻感知不到一點鹹味。
手機忽然響了一下。許煢煢點開消息欄,看見陳姐發了一條蔻木鎮當地新聞過來。
新聞上寫著,警方查出劉月母子並不是死於意外,而是有人故意縱火,犯人隻是一個普通中年婦女,和劉月同為小販,之前兩人因為搶同一個攤位發生過激烈爭吵,犯人因此懷恨在心,蓄意報複劉月,目前已經畏罪自殺。
許煢煢立刻撥通陳姐電話,反複確認消息的真實性。
“真的,那女人的作案工具都被翻出來了,聽說用了三大桶汽油,是個外地瘋子,之前她和劉月吵架的時候很多人都目睹了,真是作孽啊,因為這麼點大的事鬨出了三條人命。”
“所以啊煢煢,做人一定要心%e8%83%b8開闊,切勿陷入執念!”
陳姐又開始苦口婆心起來。
“嗯,我知道的,謝謝姐。”
許煢煢掛了電話,打開搜索引擎,輸入蔻木鎮、母子、縱火犯等關鍵詞,逐字查看,終於確認,殺害劉月和江嶺的凶手,真的不是紀寒燈。
仔細想想,紀寒燈似乎從來沒有親口承認過他殺了人。
她坐在飯桌前呆滯了許久,直到身後傳來開門的聲音,才恍然回過頭,看見紀寒燈拎著半個西瓜進了屋。
雖然許煢煢經常買蘋果回家,但她最愛吃的水果其實是西瓜。許煢煢人生中第一次吃西瓜,是小學五年級那年的暑假,趙靜文帶著她走親戚,有個長輩塞了一片西瓜給許煢煢,是甜甜的沙瓤,她從此便愛上了那個味道。
隻不過,人生並不是隻要愛吃什麼,就有資本去儘情吃什麼的。西瓜對許煢煢來說太貴了,在她的概念裡,水果隻是用來補充維生素的,買最便宜最劃算的那一種就夠了。
但紀寒燈還是發現了她每次路過水果攤時都會多看西瓜幾眼。
紀寒燈將西瓜放在許煢煢麵前,一句話都沒說,去了衛生間洗澡。
許煢煢現在可沒心情吃西瓜,站起來直奔衛生間,對著紀寒燈道:“你是存心要氣死我?”
紀寒燈剛脫下衣服,赤著上身,表情有一瞬的局促,很快又恢複鎮定:“怎麼了?”
許煢煢舉著手機,讓他看上麵的新聞,咬著牙:“到底怎麼回事?你根本就沒有殺人,對不對?”
紀寒燈並不在乎手機上的新聞,目光落在她臉上,平靜道:“重要嗎?反正在你眼裡,我一直都是陰溝裡討人嫌的老鼠,是帶有犯罪基因的天生壞種,是心機深沉的惡毒變態,這樣的我,不乾壞事才不正常,對吧?”
啪。
她最近好像總是在甩他巴掌。
許煢煢怒不可遏:“所以,就因為跟我賭氣,你故意假裝自己殺了人?紀寒燈,你是三歲嗎?殺人這麼可怕這麼嚴重的事,是能夠拿來賭氣的嗎?你知道我這些天遭受了多大的心理折磨嗎?你是不是有病?!”
“我沒有在賭氣。”紀寒燈輕聲說,“我是真的準備去殺了他們的。”
恨意是真的。
殺意也是真的。
“我將安眠藥碾成粉末,放入奶油,做成蛋糕,眼睜睜看著他們吃下,昏睡。我想過一把火燒死他們,想過擰斷他們的脖子,還想過把他們綁起來,等他們醒後,命令他們跪下來,贖罪,道歉。然後,在他們以為道完歉就沒事時,再舉起刀,割破他的大動脈,告訴他們,他們一家三口,永遠,永遠也彆想獲得救贖。”
“可是,在我動手之前,你忽然發來了消息。”
許煢煢一愣。
那晚她確實給紀寒燈發了消息。
那幾天餘馥住在她家,吵著鬨著想看帥哥,天天追問她紀寒燈什麼時候回家。許煢煢無奈,隻好隨手發了條消息給他:帥哥,什麼時候回家?
就是這條消息,讓紀寒燈放下匕首與打火機,低著頭,對著手機屏幕,輕輕勾起了嘴角。
仇恨和殺意在那一刻被慢慢稀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