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燈自己也瘦得跟竹竿似的,剛才抱住她的時候,他身上骨頭硌得她生疼,跟她半斤八兩。
許煢煢懷疑他在沒事找事,瞪過去:“管好你自己。”
她明明就是瘦了。紀寒燈更加煩躁。
腰明顯細了許多。看上去一隻手就握得過來。
那麼單薄,那麼纖弱,讓他心口發悶,發緊。
他希望她多長點肉,臉上,身上,都能肉乎乎、軟糯糯的,因為這種麵相的人通常都活得無憂無慮,幸福又快樂。每天吃好喝好,變成一個白白嫩嫩的小胖子才最好。
如果許煢煢知道了紀寒燈這個想法,會立刻把他的頭揪下來。
紀寒燈怕惹她生氣,沒有繼續在這個話題上糾纏,而是伸手從她脖頸處鉤出了一條鏈子。剛才抱住她時,他一眼就發現了這條項鏈的存在。
老舊的鏈子配上廉價的假鑽,看上去不會超過十元。
“哪來的?”紀寒燈低聲問。
如果是她自己買的,他會心疼得發怒。
如果是男人送給她的,他更加會發怒。
“我媽的。”許煢煢眼睛泛起潮濕,“前陣子我給家裡大掃除,從抽屜裡翻出來的。雖然是便宜貨,包裝卻特彆精美。我一直以為我媽不喜歡首飾,原來她也曾偷偷買過項鏈珍藏著舍不得用。”
是啊,媽媽原本也是個愛漂亮的小姑娘。
許煢煢低頭撫摸著項鏈,如同在擁抱媽媽。
紀寒燈圈她入懷,這一次,動作溫柔至極。
“彆難過,姐。”他的呼吸落在她耳邊,聲音裡帶了誘哄的意味,“我給你帶了禮物哦。”
“真的!?”
許煢煢頓時來了興趣,笑容滿麵地催著紀寒燈去開行李包,看見他鄭重地拿出了一個智能手機的包裝盒。彎起的唇角漸漸僵住,許煢煢愣了好一會兒後,轉身走到床頭櫃前,拉開抽屜,拿出了一個跟紀寒燈手裡一模一樣的盒子。
“這是我準備在除夕那天送你的。”
許煢煢聲音機械,顯然還沉浸在震驚中。
平複好心情後,兩人坐下來詳細對比了一下各自買的機子,發現連型號和價格都一模一樣。顯然,他們帶著相同的思維,做出了相同的權衡,最終,在自己能夠承受的有限範圍之內,選擇了同一款手機。
許煢煢大笑,這奇跡般的默契,不愧是姐弟。
笑著笑著,她忽然想起兩隻手機加起來的價格,頓覺心梗難耐。
“紀寒燈,我們真是喪儘天良的敗家子!”她號啕大哭,“退了,明天就拿去退了!”
“姐,這是觸屏的誒。”紀寒燈默默低頭研究起了新手機。
“給我看看!”許煢煢迅速止住淚,湊上去跟著一起研究起來。
最終,一切一切都化作土氣的,沒出息的,充滿欣喜的驚歎。
兩個喪儘天良的敗家子,人生中頭一次用上了智能觸屏手機。
他們花了三天時間才把新手機研究透,之後,紀寒燈在手機裡裝上美顏軟件,拉著許煢煢連拍了幾十張合照。
許煢煢震驚:“呃,原來你這麼喜歡自拍啊。”
而且還必須開美顏。
她不禁想要重新審視紀寒燈了。
紀寒燈不明所以,他看到彆的女孩子都是這樣拍的,便以為許煢煢一定也喜歡。最後,他挑了一張她笑得最開心的合照,設為手機屏保。
照片上,許煢煢微微歪著頭,腦袋靠在紀寒燈的肩上,配合他一起對著鏡頭瞪眼傻笑,舉起手笨拙地比著V。
“傻死了。”許煢煢抱怨。
明明就很可愛。紀寒燈心想。
許煢煢精心挑選了一張財神爺的圖片設為她的手機屏保。
親愛的財神爺。
求您,求求您。
保佑我們發大財。
——小財也行。
第14章 -未來姐夫-
從上初中開始,每次路過沐家雜貨鋪,街坊都會故意逗紀寒燈:“這不是你未來姐夫家嗎?”
每一次紀寒燈都會冷著臉強調:“我姐和他沒關係。”
許煢煢是不會喜歡沐煦的。紀寒燈一直這麼認為。
在紀寒燈心中,姐姐這個身份,如同帶了一層聖女光環,她愛著爸爸,愛著媽媽,也愛著他,愛得純潔又無私,從小到大,她最在乎家人,隻在乎家人,這樣的她,是不會跟其他人產生愛情的。
姐姐怎麼可能愛上一個外人呢?
姐姐應該隻屬於他才對。
儘管一向舍不得花錢的許煢煢卻特意攢下工資,買了個幾百塊的保溫杯送給沐煦做禮物,可紀寒燈並不在乎。
區區一個保溫杯而已,許煢煢送他的可是更加昂貴的智能手機。紀寒燈覺得自己贏了。
“寒燈,你姐什麼時候才能當上雜貨鋪老板娘啊?”
去集市采辦年貨時,紀寒燈又一次受到了小販的調侃。
紀寒燈像小時候一樣冷著臉:“我姐和他沒關係。”
小販大笑:“沒關係會天天在沐煦家逗留到淩晨嗎?寒燈啊,你該不會還不知道吧?你姐和沐煦已經如膠似漆很久啦!”
春聯,燈籠,鞭炮。
滿街都是喜氣洋洋的大紅色。
少年的眸底,也是一片紅色。
紀寒燈佇立在家門口,靜默了許久許久,才開門進去。
許煢煢上前接過他手裡的東西,打開一一查看,瓜子,蜜棗,江米條,雲片糕,都齊了。
還有白糖和芝麻。
今年她打算自己做糖餅,趙靜文曾經教過她步驟,她想試著還原出媽媽的味道。
紀寒燈注視著她忙碌的背影,喉嚨仿佛被扼住,艱難地開口:“做好後是不是要送幾塊給沐煦?”
許煢煢自然地點頭:“是啊,我答應了要給他嘗嘗的。”
忽然想起了什麼,她轉身看向紀寒燈,眉梢全是笑意:“對了,沐煦哥還讓我們除夕那天去他家吃火鍋呢,食材他請!”
如膠似漆。
視線驟然陷入模糊,大腦,雙腿,全部都在搖搖欲墜。
紀寒燈儘全力保持住平衡,隨手將一個乾淨盤子拿到水池邊洗,機械地將雙手浸入冰涼刺骨的水中,眼睜睜看著十根手指被慢慢凍僵。
如膠似漆。
他在心中反反複複念著這四個字。
反反複複想象著許煢煢深夜從沐煦家出來的場景。
為什麼?
姐,為什麼?
他問不出口。
荒謬。
他竟然忘記了,自己也是一個外人。
他竟然會認為許煢煢是隻屬於他的。
天真。可笑。
是他欠了許煢煢全家,而不是許煢煢欠他。
許煢煢憑什麼屬於他?
她大他六歲,隨時會戀愛,結婚,組建自己的小家庭,當她有了心愛的丈夫,生下與她血濃於水的孩子,區區一個紀寒燈,還算什麼?
他紀寒燈算什麼東西?
沐煦是鎮上最有錢的雜貨鋪小老板,與許煢煢年齡相當,青梅竹馬,而他紀寒燈,歸根結底,隻是一個中途插進許家的野種。
他哪一點比得過沐煦?
就算沐煦真的成了他姐夫,他也隻能接受現實。
接受現實。
或許,他應該貼心地退出除夕火鍋,讓許煢煢和沐煦二人獨處。
不。
不能陷入絕望。
不能這麼簡單就被擊垮。
他憑什麼退出?
隻要許煢煢沒有開口趕他走,他就還是她唯一的家人。
她在沐煦家過夜了又如何?跟沐煦如膠似漆地纏綿熱戀了又如何?
不重要。~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把她從沐煦手裡搶過來不就好了?
與她在同一屋簷下共處十餘年的弟弟,是他紀寒燈。就憑姐弟這個身份,他不信她一談戀愛就會拋棄他。
往好處想,許煢煢不介意沐煦是殺人犯的兒子,那麼一定也不會嫌棄他這個小偷之子。
她心中最重要的人,最在乎的人,一定是他,必須是他。
大腦被兩股力量瘋狂拉扯著,一個即將墜入深淵,瀕臨崩潰與死亡,一個從深淵裡緩慢爬出,布滿醜陋與陰暗,最終,二者融為一體,迅猛侵襲他身體每一處細胞。
一邊墮落著,一邊希冀著。
是啊,隻要搶過來就好。
紀寒燈將凍紅的雙手伸到許煢煢麵前,委屈道:“姐,凍僵了。”
“天!”
許煢煢立刻放下手裡的活兒,急急忙忙焐著他冰塊般的手指,用掌心細細揉搓,將她的溫度傳遞給他。
果然,她是在乎他的。
紀寒燈凝視著她,心臟興奮地顫栗。
她蹙眉怒斥:“誰讓你把爪子在涼水下麵放那麼久的?不知道現在是冬天嗎!?”
“姐,”他俯身湊近她,聲音裡有撒嬌,也有哀求,“除夕那天不去沐家好不好?我隻想和你一個人過。”
那可是免費的火鍋。
許煢煢有點不舍,掙紮之後,在紀寒燈眼角泛紅的可憐模樣下無奈妥協,歎氣:“好吧,那就咱們倆過。”
她總是如此縱容他。
沐煦根本比不過他。
紀寒燈揚起笑容:“姐姐最好了!”
他幼童化的語氣讓許煢煢有些莫名其妙,這樣的紀寒燈,像極了當年剛進許家時故意演戲裝乖的狀態。當初她可以一眼識破小男孩的偽裝和心機,如今自然也能察覺出不對勁。
但她不明白為什麼。
好好的這是怎麼了?
糖餅做好後,許煢煢裝了三塊在食盒裡,準備送去沐煦家。紀寒燈緊隨其後,順勢牽住她空著的那隻手,十指相扣。
許煢煢說:“我自己去就行了。”
紀寒燈攥緊她的手:“我陪你去。”
一對已經成年的姐弟,掌心如此緊密地相貼,手牽著手走在街上,怎麼看都有一絲怪異。想到他小時候也經常這麼牽她,許煢煢忍下了甩開他的衝動。
一直到許煢煢敲開沐煦家的門,將食盒遞給沐煦,紀寒燈都沒有鬆開她的手。
沐煦笑道:“你們姐弟感情真好。”
許煢煢無奈,用眼神示意紀寒燈鬆手。
紀寒燈當然沒有鬆手,而是用指腹摩挲著她的手背,嗓音溫柔無比:“嗯,我和姐姐感情一直都很好,非常好。”
好得不得了。
沐煦表情沒有變化:“真羨慕,我小時候也想有個姐姐。”
虛偽。紀寒燈心中冷笑。
“對了,”沐煦隨意地從口袋掏出一個發卡,笑容依舊,“煢煢,你前陣子把這個落在我家了。”
紀寒燈身形一僵。
狼狽與難堪翻湧襲來,和沐煦臉上的笑容一起刺入他心口。
許煢煢接過發卡,瞥了眼紀寒燈,臉色略尷尬:“我最近在借沐煦哥的電腦刷題來著。”
隻是刷題而已嗎?
紀寒燈眸色幽深,一句話都沒說。
沐煦看著許煢煢:“下次學太晚的話就彆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