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種重返人間的錯覺。

她不知道，剛才到底是天堂，還是地獄。

回到工位，助理小李好奇問，“這麼快出來了？季總沒說什麼吧？”

楊一葉神情有點恍惚，她心不在焉的搖頭，“也沒什麼。”

小李：“那就好。”

一整個下午，楊一葉都有點發呆的狀態。

對效果圖時，繪圖員有幾處錯誤都沒有注意，快下班時，還沒讓繪圖員把最終修改好的方案拿出來。

她心裡一陣焦躁。

不知是因為工作，還是彆的什麼。

淩旭發來信息，問她幾點下班，晚上想吃什麼，他過來接她。

楊一葉先是回複加班，接而她又怕淩旭等她，又補充了一句晚上要和同事一起去見客戶。

淩旭回了聲好，讓她忙完再跟自己說一聲。

楊一葉跟淩旭發信息的同時，季則修在工作Q/Q上敲她，要她稍等半個小時再出發。

IBS下班分兩個時間節點，春夏五點半，秋冬五點。

設計公司加班是常有的事，對於楊一葉來說，多等半個小時，實在微不足道。

彆的部門基本都已下班，就設計部的人沒挪窩。

有人開始點外賣，助理小李問楊一葉想吃什麼，楊一葉心想晚上去應酬，也吃不了什麼，便讓助理一起幫她點了一份飯。

不過很快她又意識到問題，外賣送過來最快也要半個小時了，她半個小時後走，哪裡有時間吃？

想到這裡，她又趕緊讓助理取消。

助理小李發現楊一葉整個下午都很反常，好幾次跟她說話，反應都慢半開。

小李：“楊工，你真沒事嗎？是不是季總叫你進辦公室時說了什麼？你彆在意啊，我之前就跟你說過，季總不喜歡女設計師。”

不喜歡……

他到底喜不喜歡自己。

楊一葉又忍不住往這方麵想。

楊一葉低聲問小李，“季總跟許工真的是男女朋友嗎？”

小李：“反正我是聽老員工說的，說季總兩年前空降IBS是設計經理的身份，還不是總經理。季總工作能力很強，沒來多久，公司業績就有明顯提高，很多客戶也都是衝著他的名氣來的。但是有幾次開會時，前總經理跟季則修在工作上有了分歧，季總絲毫不妥協，總經理就開始打壓季總。結果，沒多久，前總經理就被解雇了，季總當了總經理。雖說我覺得季總多半是憑著自己的能力上位，但這個年頭，沒背景也不行吧。前總經理也在IBS做了好幾年，資曆擺在那裡，季總那會才來多久，就算能力再牛，也不可能不到一年就升那麼快。咱們公司董事長，最大股東，就是許工父親，所以大家都傳，許董事長是把季總當成女婿，作為接班人……”

接班人……

是呢，人許工這樣的條件，跟自己天壤之彆，完全沒有可比性。

確實跟季則修配得很。

半個小時一晃眼過去，楊一葉看著時間到後，抬眼往季則修辦公室方向掃去。

她糾結，是就在這裡等他，還是去公司門口？

好在沒一會，她瞥見一個黑色的人影。

季則修在設計部公共區域停住腳步，朝她看來。

楊一葉趕緊拿包起身，四周的同事大都還在忙碌，沒有注意到季則修。

她怕小李誤會，起身時小聲說了句，“季總叫我去談個單子，我先走了。”

季則修本來就是設計出身，又是總經理，一些大型項目都會先過他的那一手，帶設計師出去談單應酬是很正常的事。

小李倒是頗為同情的望了楊一葉一眼，“苦逼的娃啊。”

楊一葉：“……”

是她想多了。

也是，在同事眼裡，季則修和許工是一對，她是新來的，長相各方麵也都不如許工，同事又怎麼會把她和季則修往那方麵去想呢。

楊一葉自嘲的笑笑，自作多情了。

楊一葉走到季則修麵前時，季則修也沒說話，邁步往前走。

包括上車後一路。

兩人之間，就像是在演一場默劇。

應酬的地方離IBS不遠，二十分鐘就到了。

季則修請吃飯的酒店在林城比較有名，裝修的也頗為富麗堂皇。

他們到沒多久，火山那邊的人來了，三個中年男子。

前期方案溝通時，楊一葉見過。

一個老總，一個是甲方公司專門負責此次工程的經理，另一個楊一葉也不知道具體是什麼職位，反正每次對圖的時候，楊一葉都是和他接洽。

楊一葉不擅應酬，也不喜歡。

季則修對此倒是遊刃有餘，在桌上和人推杯置盞。

中途，火山的那位負責工程楊經理起身主動朝楊一葉敬酒，“楊工，以後工作還得多配合。”

都是男人，桌上除了酒，再就是水，也沒有彆的飲料。

彆人主動敬酒，楊一葉也不好挺著。

她上桌時，服務員就給每人倒了杯酒，白酒。

杯子不大，但楊一葉不會喝酒，聞著味道受不了。

她打算輕抿一口意思一下，剛抬起酒杯，胳膊卻被按住。

季則修不知何時倒了一杯茶遞了過來，然後對楊經理道，“小楊不會喝酒，她以茶代酒楊經理應該不會介意吧。”

楊經理：“哪裡哪裡，是個意思就行。”

楊一葉低頭喝了茶，很醇厚的味道，她卻莫名覺得有點苦。

說是陪季則修應酬，桌上她也沒說幾句話，就默默坐在一邊。

甲方三個人，季則修一個人，一人敬一杯，就有夠受的。

她看著季則修一杯接一杯的喝，擔憂全寫在了臉上。

她知道，當老總的平日應酬多，難免少不了喝酒。

可當真正看到季則修一杯杯不帶停的喝，她看得難受。

季則修雖說今天請人吃飯，不完全是為了她，可楊一葉心裡清楚，如果不是她，季則修大多不必如此做。

IBS實力在這裡，今年的單子都排到明年下半年才能做完，根本就不愁業績。

季則修讀書時就很清高，成名後，楊一葉多少聽過他的事跡。

曾有土豪出高價請他做設計，因為理念不合，他說不做就不做。

火山的單子不大，至少在現在進行的項目中最小的一個，對IBS來說隻能算順帶做做而已，像這種類型的單子，季則修一般是不會花精力去多過問。

一頓飯，楊一葉幾乎沒怎麼動筷，沒有心情，也沒胃口。

特彆是看著一旁喝的臉越來越紅的季則修。

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喝醉的模樣。

終於，他的眉眼再不似往日那般深沉。

飯局結束時，季則修站起來都不穩。

楊一葉猶豫了一番，還是上前去扶過他，滿身的酒味。

從酒店出來，天已全暗。

送走客戶後，楊一葉試探問，“季總？你能聽到我說話嗎？我叫個車送你回去？”

季則修眼睛微眯，迷迷蒙蒙，眸色分明不清。

他掏出來一串鑰匙，拉過她的手，塞在她手上，“車鑰匙，家鑰匙。”

咬字略不清。

楊一葉覺得他喝醉的樣子，有點像個孩子。

她低頭看著季則修“強行”遞過來的一串鑰匙，無奈又無語。

要不，給許工打個電話？

楊一葉拿起手機時，才發現她並無許盈號碼。

同時，她也想，就算真的打通了，她直接說季則修喝醉了，要許盈來接他嗎？

可在公司，季則修和許工又並沒有公開。

她這麼陡然打過去，會不會顯得冒昧？

思前想後，楊一葉還是下定決心親自開車送季則修回去。

她扶著他上車，並且給他係好安全帶。

季則修的家她去過一次，不說輕車熟路，地方是知道的。

楊一葉拿駕照後車開得少，算是新手，一路上開得比較慢。

坐在副駕駛的季則修，不知何時已經脫了外套，裡麵是一件淺灰色毛衣。

車窗半開，冷風灌入。

季則修眼睛望著窗外，臉已經沒有剛才那麼紅，但眸色依舊迷蒙。

楊一葉開車進小區，在地下停車場停好車後，見季則修正閉目養神，試探問道，“季總，到了。”

聽到聲音，季則修睜開眼睛。_本_作_品_由_思_兔_在_線_閱_讀_網_友_整_理_上_傳_

他也沒看楊一葉，直接拉開車門。

楊一葉也隨之下車。

剛才季則修把自己車鑰匙和家鑰匙都丟給了自己，再加上季則修又喝成這樣，楊一葉不送他上樓也不放心。

楊一葉繞過車前時，發現季則修背正靠著車邊，似有些難受的樣子。

外麵溫度比車內冷，楊一葉見季則修脫了外套，又打開車門，幫他把掉在座椅下的外套撿起來，走上前披在他身上。

“季總？”她再次提醒。

季則修這才看向她，這一看，卻是直直盯著她的臉，許久也沒有移開目光。

楊一葉被看得渾身不自在，正欲再次開口，一個黯啞的嗓音在空氣中響起。

“楊一葉。”咬字清晰有力。

被忽然叫名字，楊一葉心牟然一跳。

再看向季則修時，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剛才還醉眼迷蒙的眼神，此刻裡麵像是含了一團火，變得熾熱無比。

“你聽好了，老子喜歡你。”

……

第二十五章

地下停車場很黑, 也很安靜。

季則修的那一句表白, 楊一葉聽得清楚無比。

不知是不是四周太過空曠，產生了回音，楊一葉隻覺耳邊嗡嗡作響。

“老子喜歡你”這幾個字，一直在她耳邊回蕩。

他說喜歡自己, 竟然喜歡自己。

猶若做夢一般。

是呢，又怎能不是夢呢。

她暗暗喜歡了他那麼多年，從沒想過, 他會有朝一日對自己表白。

明明對她來說, 應該是美夢成真，可她卻一點開心的感覺都沒有。

甚至，有種想哭的衝動。

眼下這個情況，她又怎麼能和他在一起。

她已經答應淩旭不說，他和許工之間……她又算是怎麼一回事呢。

季則修就這麼看著她, 昏暗的光線下, 那張臉看不大清明。

等了半天，許是沒有等到回音，他苦笑一聲，轉身向前走，腳步踉蹌。

明明高大的背影, 卻滿是落寞。

楊一葉見他醉成那樣，哪裡放心，跟在他身後。

楊一葉對地下停車不熟，好在標識清晰。

她見季則修方向走錯了, 趕緊加快腳步，走到他身邊扶過他胳膊，“這邊。”

季則修垂眸看了她一眼，沉默不語。

喝醉了也好，明天，他應該就什麼都不記得了。

不記得跟自己表白。

又或許，他隻是一時的醉話。

如此一想，楊一葉又心酸又輕鬆。

過去如果……她阻止自己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