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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裙。

米色的真絲料子,光看質感就比別的衣服要好上許多,衣服款式簡單,最吸睛的莫過於領口和衣擺上的刺繡。

真絲十分嬌弱,衣服上的刺繡看著也不像是機器紋的,這樣的嶄新程度,基本沒有穿過的可能。

沈惠惠沒想到繡芬動作這麽快,而且眼光毒辣,一下子就挑到了好東西,驚訝地道:“媽媽,你怎麽找到這件衣服的?”

“看到它單獨放在小格的櫃子裡,衣服尺寸很小,一般人肯定穿不下,應該是買來玩玩的,正好適合你現在穿。”繡芬道。

單獨小格的櫃子裡……

恐怕不是買來玩玩,是買來收藏的吧。

這衣服上的刺繡,哪怕隻是粗粗看上一眼,饒是沈惠惠這樣的門外漢都能感覺到這件裙子的不簡單。

繡芬見沈惠惠盯著刺繡看,忍不住詢問道:“惠惠對刺繡感興趣?”

沈惠惠隨口道:“這個刺繡和我平常看的不大一樣,感覺不像是機器做的,而像是人手工製作出來的。”

“嗯,整條裙子都是全手工製作的。”繡芬拿著裙子的邊緣處,一一指給沈惠惠道,“這裡用了長絎針臨時固定,暗繰貼邊,鎖邊針修飾毛邊,防止鬆散,這個位置出現了小小的失誤,用套結針收緊……”

說完衣服縫製,繡芬又將衣服翻了個麵,將刺繡的位置在沈惠惠麵前展示出來:“這裡運用了蜀繡的技藝,使用了幾十種針法,尤其是這裡的細節,以暈針來表現繡物的質感,針腳整齊,線法光亮,色彩也十分絢麗。(注釋1)”

“繡這幅花鳥的人經過傳統的師承,又添加了自己的想法,針法和配色都很大膽,不過技藝還不夠成熟,所以略顯瑕疵,像這裡,針線痕跡略重,繡這珍珠鳥時,還算尚有耐心,到了這一旁的草葉,稍稍急躁了一些,所以不合格的針繡,搭配了不合格的製衣手法,不算上品……”

繡芬說著說著,逐漸入迷,侃侃而談一番之後,突然發現四周一片安靜,自從自己開口之後,沈惠惠就沒再說過話。

繡芬連忙回過神來,轉頭一看,便見沈惠惠瞪大眼睛看著自己。

繡芬一楞,有些尷尬地低下頭。

一看到繡品,她就容易入迷,沈浸在自己的世界。

然而身邊的人都對這些不感興趣,要麽覺得繡芬在胡說八道,要麽覺得繡芬在誇大其詞,總歸不會給她什麽好的評價。

有次和廠子裡的同事去鎮上時,繡芬偶然和布店的老板聊了起來,被同事看到後,還將她笑話了一頓。

刺繡這東西,是古人的玩意兒。

現代人都穿機器縫製的衣服了,誰還搞女紅刺繡。

真人純手工縫製時,不僅考驗針法,同時對圖案色彩各方麵都有很高的要求。

而繡芬,壓根就沒上過學,哪來的資格討論這些,可不就是又過時又老土又賣弄麽。

多打擊幾次之後,慢慢地,繡芬就很少再提了。

直到今天在別墅內住下,此刻房間內隻有她和女兒兩人,又看到了具有一定技藝的人手工製作的繡品,繡芬一時興起,就忍不住多說了兩句。

此時見沈惠惠睜大眼睛靜靜地看著自己,繡芬還以為女兒不高興了。

想到自己剛剛口沒遮攔的,繡芬連忙道:“媽媽剛剛失了智,胡說八道起來,惠惠別當真。不說這些了,你摸一下這衣服的料子,感覺怎樣,穿著它睡覺應該比較舒服。”

沈惠惠聞言,頓時急了:“別啊,繼續說呀,媽媽,你怎麽知道這麽多的,你從哪學到這些的?”

天知道她剛剛聽到繡芬說的那些話,內心有多麽震驚。

她有這具身體的記憶,再加上穿越後的所見所聞,對繡芬的過往已經有了大致的了解。

在來到福水村之前,繡芬和她的非血緣關係的父母一起,住在一個比福水村還要更加貧窮落後的村落。

那對夫妻對繡芬顯然很不好,繡芬沒上過學,沒接觸過外麵的世界,沒接受過基礎教育。

稍稍長大了一些,就被賣給了沈勇。

福水村作為貧困山區,村民的生活十分簡單忙碌。

繡芬嫁給了這麽個不靠譜的丈夫,每天忙裡忙外,腳不沾地,除了工作就是照顧家庭,根本沒有機會學習別的東西。

而刺繡這種傳統工藝,可不是小打小鬧的十字繡那麽簡單。

首先要學會選布,選針,選線,選繡花繃,而開始刺繡之前,又需要提前做好設計。

考驗的不僅僅是針法這麽簡單,對想象力,繪畫能力,色彩判斷能力等等,全都有一定要求。

條件越是艱苦的情況下,要學會就越發地艱難。

聽繡芬剛剛的一番話,她不僅第一時間做出了許多內行人才能做的點評,而且顯然在針法上,有一定的造詣……

沒想到繡芬竟然還隱藏了這麽厲害的能力。

別說沈惠惠了,連這具原身都不知道,可見知曉此事的人,並不多。

繡芬聞言,看了沈惠惠一眼,發現沈惠惠的臉上沒有半點不耐煩或者鄙夷,滿臉都寫著震驚,驚嘆,崇拜。

繡芬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以前媽媽在崖子村的時候,隔壁住著一位鄰居大姐,大姐腿瘸了,行動不太方便。我看她可憐,幫了她幾次,她就教我刺繡……”

原來繡芬以前呆的村子,叫崖子村。

沈惠惠暗中記下這個村名:“媽媽這麽聰明,一學就會了嗎?”

繡芬有些靦腆地笑了一下,向來謙遜的人,在這一刻堅定地點了點頭:“大姐說我很有天賦,是她教過的人裡最聰明的。我從小沒有名字,被放養長大,村裡的人都叫我野丫頭,大姐和我熟悉了之後,說這樣下去也不是個事,就決定給我起了個名,繡芬這個名字,就是大姐起的。”

說到她熱愛的事情,繡芬被生活折磨得黯淡的雙眼,在這一瞬間都變得明亮起來,那段回憶對她而言,顯然是快樂無比的時光。

見沈惠惠感興趣,繡芬忍不住道:“惠惠知道華國名繡嗎?”

沈惠惠努力回憶了一下,磕磕絆絆地道:“我隻知道我國有四大名繡……蜀繡,蘇繡,還有呃……不大記得了。”

“蜀繡,蘇繡,湘繡,粵繡是我國的四大名繡,十大名繡中,還有汴繡,甌繡,京繡,魯繡,杭繡,漢繡。除此之外,還有錫繡,苗繡等等……”繡芬道,“大姐姓姚,出身於刺繡世家,祖上曾被皇帝賜姓‘繡’,不過後來家族中人覺得還是要恢覆姓氏傳承,又改姓為姚,並且立了個規矩,同一輩中最優秀最出眾的那個人,可使用繡姓,以此激勵下一代,敢於競爭創新,勇於拚搏,為了家族榮耀而進步。”

“繡?”沈惠惠一楞,後知後覺意識什麽,喃喃道,“那媽媽您的名字……”

“那位大姐是他們那一輩中最出色的,本姓姚,又得到了家族認可的繡姓。她見我沒有姓名,十分可憐,我和她沒有血緣關係,無法跟隨她姓姚,在我通過她的考驗後,她將繡姓贈予給我。”繡芬道,“刺繡的最高境界,看布花聞鮮花之芬芳,所以媽媽姓繡,名芬。”

沈惠惠聽完,簡直驚呆了。

繡芬口中的這些,對她而言太陌生了,就像是在聽故事似的。

怎麽也沒想到,繡芬這個名字的背後,竟然還有這樣傳奇。

繡芬性格內斂,有什麽也不愛往外炫耀。

也虧得是今天機緣巧合之下,才讓她知道了繡芬的故事,否則怕是這輩子都沒機會知道了。

繡芬很少和人說這些,即使此時傾訴的對象是女兒,也覺得有點兒不好意思。

而且,那段時光,已經距離她很遠很遠了。

父母從小將她放養,到了一定年歲後就想把她賣掉。

姚大姐看穿了父母的意圖後,拚盡全力想要保住繡芬。

在她的幫助下,本來在十歲出頭就該被賣走的繡芬,在崖子村多呆了幾年。

可惜,崖子村那個地方,外人不好進入,裡麵的人想逃也逃不掉。

最終某一日,繡芬還是被強行綁了出來,被送到了福水村沈勇的床上……⊕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自那之後,大多記憶都是痛苦灰暗的。

繡芬搖了搖頭,努力將那些痛苦甩出腦海,不願再回想。

此時見沈惠惠一臉震驚,呆呆地看著自己,繡芬深怕沈惠惠以為她在吹牛,連忙補充道:“不過這些都是大姐的一麵之詞,離開崖子村後,這些年去鎮上,去縣城,我也有打聽刺繡相關的事,別說刺繡世家了,這年頭手工早已經被機器取代,刺繡已經落伍過時了,沒什麽意義。”

沈惠惠輕輕搖了搖頭。

不,怎麽會沒有意義。

她沒接觸過這些,對具體的情況不大了解。

但來自未來世界的沈惠惠可以確認,隻是九十年代受到外來文化的沖擊,導致傳統文化短暫落寞,沒有頻繁出現在大眾眼前而已。

可在大眾不知道的角落,傳承依然存在,並且在幾十年後,伴隨著民族自信,再次回到大眾的眼前。

傳統工藝短暫落寞的很大原因,就是因為門檻高,必須要有人帶領入門,再加上長年累月地練習,耗費大量的時間和精力,優點是人工製作出的藝術品,更有靈魂,比機器做的要靈動百倍。

刺繡世家是真實存在的,一個沒見識過外麵的農婦,編不出這樣的故事,更沒有這樣的刺繡水平!

隻是,這樣厲害的大姐,怎麽會瘸了腿,在崖子村呢?

繡芬今年三十多歲,那位大姐比繡芬年紀要大,估計是五十年代生人。

沈惠惠對九十年代都不太了解,更不用說五六十年代時期了,距離她實在是太遙遠了。

因此這個疑問在心間一閃而過,很快被沈惠惠壓了下去。

繡芬和沈惠惠進入主樓臥室休息的時候,就已經挺晚的了。

兩人洗漱護膚後,又聊了這麽久,夜越來越深,因此沒再深聊下去,快速找了幾件嶄新且柔軟的衣服換上後,匆匆躺下休息。

繡芬換上了沈惠惠為她挑選的衣服,沈惠惠也換上了繡芬看上的這件帶有刺繡的連衣裙。

穿著它睡覺,沈惠惠隻覺得布料柔軟,哪怕是有刺繡圖案的地方,都軟軟的,一點也不紮人。

繡芬覺得這件衣服刺繡工藝虎頭蛇尾,不是上品。

沈惠惠看著覺得這衣服不錯,但畢竟是個門外漢,繡芬怎麽說她聽著便是。

兩人都不知道,這件被珍藏在單獨空間的衣服,其實是白琴為了討好某位繼承人,費了不少功夫拍下她的作品。

因為花了不少錢的緣故,即使穿不了,也得珍惜地擺在衣帽間,是整個衣帽間內,最昂貴的衣服。

第27章

◎二合一◎

清晨的陽光透過窗欞照進來, 蘇誌宇睜開眼睛,頂著兩個黑眼圈從床上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