怖,空氣中皮肉的焦味也更為濃烈。
桓是知感覺自己頭皮發麻。她不想去想,卻又無法不去想象那些在火海中絕望翻滾的人,正在經曆怎樣的痛楚。她的胃一陣抽搐, 而懷有身孕的謝道韞更是受不了這樣的刺激,已然乾嘔起來。
王家的財物多已經被裝上馬車。
正在這時,門外有一個小兵來報:“教主,不好了!狗皇帝的援軍快到南門了!”
桓是知心中一喜,但立即又灰暗下來。他們現在還在這叛賊手裡,彆說還沒到南門,就算援軍到了這府衙門口,他們也有時間一刀一個結果了他們。
不料,孫恩卻隻是掃了他們一眼,下令將他們的腿也捆了起來,接著一揮手道:“走!”
叛軍散去。
眾人心中納悶,卻也不及多想,立刻背靠背試著給彼此鬆綁。
火勢更大,濃煙開始往前廳蔓延,後院的哭喊聲也已經幾不可聞。
馬文才最先為桓是知解開了手上的繩子。桓是知雙手得到解放,可被捆了太久有些發麻,她費了一番力氣才解了自己腳上的繩子。
幸好,眾人的繩索也很快解開。謝道韞顧不得手腳的發麻,咬著牙就要起身去救火。桓是知和馬文才也忙跟上去。
可為時已晚,後院那個最先起火的屋子早已是一片焦土,毗鄰的樓閣也受到牽連,仍舊冒著長長的火舌。
大慟之下,謝道韞還保持著最後的理智。她帶頭要去找水桶,想把剩下的火給撲滅了。可剛走了兩步,她就彎腰捂著肚子,痛苦地乾嘔起來。
“謝姐姐!”桓是知忙上前扶住她。
謝道韞擺手:“彆管我,快救火。”
恰在這時,一隊官兵開進王家府衙,直奔著火的後院而來。桓是知一見他們是官軍,也不管他們的統帥是誰,急忙大喊:“快救火,快救火!”
人多力量大,殘餘的火勢很快被控製。謝道韞看到最後一簇火苗被澆滅,心頭一安,竟暈了過去。
桓是知抱住她,見她氣息悠長依舊,知她不過是驚嚇之餘,疲憊過度,心下稍安。
一名士兵過來向馬文才行禮:“想必這位就是馬將軍吧?小人是桓玄將軍手下的兵。桓將軍率軍追擊賊寇去了,特地讓小人先帶了些人過來。”
桓是知一愣:“桓玄將軍不是應該駐守在北境嗎?”
那小兵並不認識桓是知,隻道她是馬文才的手下,便道:“馬將軍屆時見到桓將軍,自會明了。小的人微言輕,多言未免僭越。幾位身上都有傷,還是先治傷休息的好。”
桓是知覺得這小兵倒也言之有理,便也不再追問。
好在這場火牽涉不算太廣,眾人總還能找到幾個可以休憩的房間。
謝道韞陷入沉沉的昏睡。
祝英齊的箭終於取了出來,卻開始發高燒,平藍便一直守在他床邊照顧他。
相對而言,馬文才和桓是知隻傷了皮肉,二人上了藥,簡單地包紮了一下,便出了屋子,去前廳等待桓玄歸來。
空氣中仍是一片焦味。桓玄的兵正在清理大火後的廢墟,不斷有一具一具的焦屍被抬出來。
光是想象就讓人心驚。桓是知不敢細看,卻為內心的難過驅使,忍不住要去瞧。
可剛要轉頭,她的腦袋就被馬文才輕輕按住了。
她看他。
他溫柔地望著她,歎氣道:“彆看。會做噩夢的。”
她黯然地垂下眼。
原本熱熱鬨鬨的王家,頃刻之間竟成了這樣一座破破落落的空宅子。
她的悲傷太小,不敢落淚。
二人到達前廳時,桓玄剛剛下馬踏進大門,風塵仆仆。
桓是知忙迎上去:“玄哥哥!”
桓玄也忙大步走向她,扶住她的肩膀:“是知,你沒事兒吧?”
“痛……”桓是知齜著牙低呼。桓玄一掌正好拍在了她手臂的傷口上。
桓玄立馬鬆手,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罵道:“孫恩那個王八蛋!要是落在我手上,我定要將他碎屍萬段!”
“哥哥,你讓他跑了?”桓是知失望地望著他。
桓玄麵色難看地“嗯”了一聲,轉眼又去看馬文才。
馬文才忙行禮道:“下官馬文才參見桓將軍。”
“先彆什麼下官不下官的。我就問你,你一個大男人打仗,帶著我家小妹做什麼?難道還要她保護你不成?”桓玄沒好氣,“而且,帶了你還沒保護好,讓她受了這些傷,還沒守住城,你這個寧遠將軍是乾什麼吃的?”
馬文才自己本就為此懊惱,是以對桓玄的奚落並不反駁,隻是低著頭不言語。
桓是知卻聽不下去了,忍不住辯駁道:“哥哥,你這話太不公平了。是我自己一定要跟著他來的。而且,我們沒守住城也是情有可原的。朝廷就給了馬文才一個五品虛銜,手下一個人都沒有。那幾千人,還是他直接從杭州太守府拉來的呢。況且,誰能想到這郡治長官王凝之,會是這麼一個虔誠的天師道教徒,居然直接把西門打開了。這人算不如天算,要不是王凝之,我們一定能等到援軍到來!”
“就你借口多。”桓玄道,“打仗的時候,誰來聽你的情有可原?敵人的刀劍會聽你的情有可原嗎?”
桓是知不服氣:“可是……”
“是知,彆說了。”馬文才道,“桓將軍說得對,輸了就是輸了。我馬文才沒什麼要辯駁的。朝廷要怎麼處罰,我都認。”
“這幾句倒還像一個男人說的話。”桓玄看了馬文才一眼,“不過要罰,也罰不到你頭上。這負責平定孫恩的,可是那劉牢之帶的北府兵。你還算儘忠守城,拖到本將軍來,好歹殲滅一些叛軍,還算有功呢。”
桓是知忽然想起:“對啊,這朝廷不是派北府兵過來平亂嗎?怎麼這北府兵未到,哥哥你卻從北境回來了?”
“如今這國內可不隻有孫恩一個叛賊,再下去,隻怕連建康都有人敢揭竿而起了。這劉牢之,要麼是被其他叛賊困在了半路,要麼就是忙著在路上發財。”桓玄見怪不怪,“至於北境,根本不足為慮,那些蠻子們忙著內鬥,正不可開交呢。”
“可是,”桓是知還是有些擔心,“朝廷沒有召你回來,哥哥你就自作主張回來了,會不會……”
“會不會什麼?”桓玄道,“如今建康危急,我這個大將軍不過便宜行事,回來為聖上保駕罷了。”
桓是知還是不解:“京城不是有伯父和我爹爹嗎?況且,還有朝廷的北府兵呢。”
“北府兵哪裡是朝廷的,分明就是謝家的。”桓玄麵露不悅,“提起叔父,我更是來氣,明明我和他才是一個姓,他卻胳膊肘往外拐!”
桓是知一愣,忙問:“爹爹他怎麼了?”
桓玄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算了,跟你說了也不懂。你個小丫頭管好自己就成了,這是男人的事情,彆瞎操心。”
桓是知小聲地嘟囔著什麼。
桓玄道:“你也彆在那兒小聲嘀咕,瞧你這一身傷。過去我們都太慣著你了。我過兩天就給叔父寫信。”
桓是知緊張起來:“做什麼啊?”
桓玄一臉理所當然:“讓你嫁人。”
“喂,哥哥……”桓是知急道,“不是說讓我念完書再說這個事的嗎?”
“這個世道,你以為尼山書院還能辦下去嗎?”桓玄看了一眼馬文才,忽然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話就說到這了。你小子看著辦吧。”
馬文才有些受寵若驚,愣了半晌才道:“是、是……”
“是什麼是!”桓是知衝他撒氣,“這是我的事情。哥,我告訴你,我不同意啊。”
“那你就抓緊和馬太守商量一下吧。不出意外的話,朝廷很快就會撥下兵馬給你,到時候你就有實權了,但是也會變得特彆忙。”桓玄完全無視上躥下跳的桓是知,“最好在下一個平亂詔書下來之前,把婚事抓緊辦了。”
馬文才臉上的笑容已經藏不住了。
一時間,敗於孫恩的屈辱,身上的痛楚,以及適才為桓玄奚落的沮喪都煙消雲散;他整個心房裡,頓時湧出鋪天蓋地的歡喜。
“辦什麼辦!我學業還未結束呢!”桓是知急了,“哥哥!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
桓玄繼續無視她,抬腿向後院走去:“我去看看令薑,你們倆聊。”
“哥哥!”桓是知氣急,衝著他的背影大喊。
一轉頭,馬文才正杵在那兒傻笑。▂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她上去衝著他沒有受傷的小腿,狠狠地踹了一腳。
“痛……”馬文才彎腰,笑意卻更深了,“痛就說明是真的……太好了,太好了!”
“好什麼好!我……”桓是知下半句話還沒出口,隻覺得腰上一緊,整個人都被他懸空抱了起來。
“太好了!太好了!”馬文才大笑著,抱著她不停地轉圈,“是知,我可以娶你了!”
第六十八章 條件
“放我下來!”桓是知空握著拳捶他。
馬文才又轉了兩圈, 才小心地把她放下, 低頭望著她, 眼角眉梢都掛滿了笑意。
桓是知原本有些為馬文才和桓玄兩人無視自己的霸道主張氣悶, 但仰頭遇見那雙亮晶晶的眸子,心裡的不快立時消了一半。
她背過身, 不讓他看見自己臉上逐漸開始崩解的抗拒:“瞎高興什麼。”
他把臉湊過去:“怎麼能是瞎高興呢。這位小姐,你沒聽見嗎, 我未來娘子的哥哥答應讓我去提親了!”
桓是知又背過身, 把雙手抱在%e8%83%b8`前,傲嬌道:“你未來娘子可還沒答應呢!你啊,就跟你大舅子成親去吧。”
“你不答應?”馬文才把臉湊到桓是知的左邊。
桓是知向右轉臉,把下巴一揚:“不答應。”
他又把臉湊到她右邊:“真不答應?”
她正視著他,一臉“你奈我何”的神情, 得意地挑了挑眉毛:“真不答應。”
他埋下頭, 在她粉嘟嘟的唇上迅速地啄了一下:“現在呢?”
“你!”她又去捶他。
他一邊側著身子躲避, 一邊笑著威脅:“你說一句不答應,我就親你一口, 親到你答應為止。”
她臉上的笑意已經藏不住了, 罵道:“臭流氓!”
他卻還要在言語上占些便宜:“說真的,你是不是故意不答應, 故意罵我,好勾引我親你啊?”
“說什麼呢你!”她的小臉緋紅,手上不禁多使了一分力,正捶在他的一處傷口上。
他吃痛地低呼一聲, 彎下腰,臉上皺成一團。
桓是知嚇了一跳,忙伸手扶他:“馬文才,你沒事吧?”
他順勢抓住她的小臂,將她一把拉到了自己懷中。
她掙紮:“好啊,你敢騙我。”
“不敢不敢。”他將她摟緊,“剛才真的打到傷口了,估計又裂開了。”
“那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