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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嗬。”

流民們漲紅了臉:“這是大家的主意!你兄長也同意的,你現在反對我們,不怕回去後被算賬?”

他們口裡的“你兄長”,指的是那個和少年郎一道的中年男人。

羅雲嫿明眸閃了一下,聽出了他們對話中的關鍵信息:這事怎麼和姐姐、陳姐姐也有關?不是單純的流民圍車?

上方的少年郎站了起來,伸長手臂指一下兩個小孩兒。他少年身量,修身挺拔,站起來時,不裝作小乞的時候,何等巍峨悍然。少年郎臉色平靜:“這兩個人,我罩了,你們不能動。就算我兄長不高興,回去也是說我,和你們無關。”

左右不過一頓打罵而已,反正陳家陸家的矛盾已經挑起,那個該死的男人火氣不會太大。

流民聞言踟躕。

少年郎向下方被圍在中間的陸昶和羅雲嫿勾一勾手指頭,懶洋洋:“你們兩個,還不跟上?”

他從上方跳了下來,一躍數丈,如黑鷹一般凜然。如此之勢,可見武功之高,讓人駭然生畏。而少年郎隻是瞥了人群一眼,他轉身便走。下麵被圍在中間的兩個小孩兒一愣,見圍著他們的流民不阻攔,羅雲嫿牽著陸昶的手,向走掉的少年郎追去。

身後一眾流民木呆呆地望著,無人敢去追。同伴的慘叫聲還在,他們不敢挑釁這個少年。

少年郎在前走,羅雲嫿和陸昶跟在後。羅雲嫿盯著他的背影,一時也踟躕,心中疑慮滿滿,不敢上前說話。走了一段路,陸家的護從們找了過來,陸昶鬆了口氣,繃了一路的後背脊骨到這會兒才敢鬆。

陸昶小郎君害羞地作出大人模樣,跟這個救命恩人拱手笑:“多謝大俠救命之恩,大俠可否與我一道回陸家,陸家定會酬謝大俠的。”

少年郎不理他,隻垂目盯著羅雲嫿:“你沒事兒吧?”

羅雲嫿一呆,然後懵懵地搖了搖頭。

遲疑一下,羅雲嫿小聲:“流民原來這麼可怕……我應該聽姐姐的話,我現在都不敢隨便救人了。”

少年郎淡聲:“有我罩著你,建業的流民日後沒人敢惹你了。你愛做什麼就做什麼。”

羅雲嫿訝然,然後望著少年郎君俊秀深邃的五官,露齒而笑:“原來小哥哥這麼厲害!多謝小哥哥啦。”

除了羅雲嫿,還有很疑惑的陸昶,陸家的護從都用警惕的眼神盯著他。少年郎也不想說什麼,反正陳家和陸家的那點兒矛盾,過了今日大家都會知道,他不必畫蛇添足。少年郎什麼也沒表示,兩個小孩兒回到了護從身邊,他縱身一躍,跨過將近十丈的距離,跳到了高處。

人站到了樹林間,轉眼便要不見。

羅雲嫿一下子鬆開了握著陸昶的小手,噠噠跑出兩步,大聲喊:“小哥哥,小哥哥,你叫什麼啊?我以後怎麼見你啊?”

良久,空氣中蕩來少年已經飄遠的聲音:“叫我‘子寒’即可。”

而如何見他,他卻沒說。他如今在陳繡那邊,想見的話,容易;不想見,亦容易。

林風蕭蕭,秋日楓葉盤旋著落下,灑雨一般。羅雲嫿立在天地間,靜立良久,確定人已經走遠了。她眼中露出失望之色,歎口氣,卻把小哥哥的名字在口邊咀嚼。羅雲嫿又兀自笑了起來:“那我就叫你‘子寒哥哥’好啦。”

自來被姐姐保護得很好的小娘子,對那樣高大威武的、力量遠超過自己的男子抱有好感。她欣羨那樣的強大力量,想自己擁有那樣的力量。羅雲嫿對陌生小哥哥的最初好感,非是當初扔下的銅錢,而是來自於此時此刻。

命運的變化,在此也悄然發生。

羅令妤若是在建業,不會放心羅雲嫿和陸昶這樣出門去接濟流民。有羅令妤看著,羅小娘子根本不會碰上今天發生的事,不會再次和這個少年郎產生糾葛。然羅令妤此時不在建業。

當陸二郎陸顯第一次落水醒來,當陸二郎和羅令妤談起他的那個夢,夢中的軌跡和現實中的合並又分開,具體細節已經開始微妙變化。這樣的變化極小,現今無人能夠識得。隻有旁觀整個大局,才能窺得冰山一角。

……

羅令妤此時人在潁川。

隨軍而走,雖行軍速度不快,但對於羅令妤這樣不常出遠門的、整日悶在車中的女郎來說,從建業去潁川的這段路,比她當日從南陽來建業時要艱辛得多。她和衡陽王劉慕不是很熟,劉慕急著趕路,二人陌路。

女郎躲在車中憂慮重重,郎君騎在馬上目不斜視。一者牽掛情郎的生死沒心思討好旁的郎君,一者牢記陸二郎的叮嚀不去羅令妤麵前討嫌。如此這般,等到了潁川郡,羅令妤和劉慕都沒說過幾句話。

等到了潁川,新來的將軍劉慕去軍營報道,劉慕繃了一路的神經才放下。少年郡王揉了揉酸痛的脖頸,出了軍營柵欄,看到牛車上下來的柔弱女郎。身邊隻跟著靈玉一個侍女伺候,連日舟車勞頓,眉目間清愁不減,羅女郎從車中下來,纖影如仙娥妖%e5%aa%9a般,驚鴻掠人心。

劉慕的心頭陡一下重跳,難以言說的古怪感躍上心頭。

就好像很多次他看羅令妤時,心中那樣飄忽不定的感覺一般。

羅令妤側過臉來疑問般地看他。

女郎水眸清波,目中光華澄澈坦蕩,顯然她和他的感覺不一樣。

劉慕一頓後,走了過去:“羅娘子要在潁川安頓兩日,還是……”

羅令妤客氣道:“不敢勞煩公子。我家在南陽,三表哥也在南陽。離家已經很近了,這樣短的距離和時間,我歸心似箭,不願耽誤。”

劉慕沉默了一下,才說:“唔……那我送你去南陽吧。”

羅令妤心中驚喜,她本來怕自己到潁川後,劉慕就把她丟給他的隨從,讓隨從送她去南陽。美人如玉,隨從送她,總是沒有劉慕親自送她的安全性強。然劉慕這樣一說,羅令妤仍裝作模樣地謙虛道:“公子日理萬機,這樣不好吧?”

劉慕根本沒體會到女郎那樣矯情做作的小心情。少年郡王自來獨斷專行,他做了的決定,根本不給她多演戲的機會:“就這樣決定了。”

羅令妤一口氣憋在喉嚨裡,上不去下不來:……這個人,好無趣呀。

讓她無法儘情發揮她的才能。

……

劉慕帶了幾十個隨從,驅車送羅令妤去南陽。潁川距離南陽不遠,又不急著趕路。到天黑後,當劉慕騎在馬上望著平丘間的青溪出神時,羅令妤掀開簾子正好看到,便笑著讓人停車:“公子,晚上不妨吃烤魚吧?”

劉慕遲疑一下。

他問了下隨從,搖了搖頭:“停下來的話,趕去驛站會延誤時間,晚上就沒有房舍了。”

羅令妤仍言笑晏晏:“無妨呀。公子介意宿在野間麼?我雖從未有此經驗,卻到底心向往之呢。”

劉慕看她一眼:“……你當真想?”

羅令妤點頭。

這位常年眉目陰鷙、不苟言笑的冷麵郡王,這時目中浮現一絲溫意。他跳下了馬,主動走向羅令妤的好:“你喜歡便好。”

羅令妤眼波流轉,心中輕笑一聲:哼,什麼她喜歡,分明是他喜歡。她不過擅長察言觀色,順著他而已。

這天下的郎君,隻除了陸昀那樣極難說話的人,剩下的,羅令妤都能輕鬆應對。在劉慕身上,羅令妤找到了自信,當即笑得也愈發真誠甜美。

女郎多嬌多%e5%aa%9a。

眉眼流轉,光華瀲灩,惹人癡怔。

暗自狼狽彆目。

……

幽暗丘林,林木在上,下方溪水清泠。夜間,隨從在溪邊紮著帳篷,高處平丘上,傳來一段蒼涼的塤聲。羅令妤立在少年郎君身後,本隻是打算與劉慕閒聊。她聽到塤聲時,吃驚望去,目中閃過幾絲怔忡恍惚感。

劉慕坐在地上,垂目吹塤。少年手指修長,背影凜如冰雪。

塤聲滄桑徘徊在天地間,帶一段說不出道不明的淒艾幽怨。心事重重無法排解,都中皇兄的殺意,母親的無動於衷……夜深人靜時,劉慕心中幾多惆悵淒涼,無以宣泄。

一曲終了,少年側過臉,看到羅令妤目中溫柔之色。

他心裡猛烈一動。

卻聽到羅令妤說:“我三表哥……也擅長吹塤的。”:-)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劉慕抿了下唇。

羅令妤不好意思地收斂了自己的神情:“我差點以為天下隻有他會……讓殿下見笑了。”

劉慕沉默著。羅氏女的愛情,其實他總聽陸二郎說。陸二郎說多了,明明劉慕和羅令妤不熟,劉慕卻對羅令妤的感情極熟。知道她喜歡誰,知道她和誰不容易,知道她到南陽,是奔尋陸三郎。

千裡尋郎,多感人肺腑啊。

劉慕無話可說,乾脆拿起塤,再吹一曲。羅令妤輕輕一歎,坐在了他身邊,靜靜托腮凝聽。這一次塤聲徘徊天地間時,他們恍惚聽到馬匹聲。馬停下的時候,羅令妤恍惚間,好像看到下方火光閃爍。

許是她神誌糊塗,她朦朦朧朧的,就著天地間飄蕩的塤聲,看到了一個郎君從下方慢慢走來。

和往日那風流倜儻的錦衣華服不同。

他穿的是勁服武袍,襯得人身長腰細,隻那行走間曼曼然之勢,行雲流水一般,端的是士族烏衣子弟之風,和記憶中一模一樣。真是秀美、多情,偏又透著一股雋冷感……劉慕停了塤聲,詫異地喚了一聲:“陸三郎。”

羅令妤瞠目。

看這人麵容越來越清晰。

直到他走到了她身前三步。

陸昀桃花眼微勾,語調幽漫:“妤兒妹妹,好久不見呀。”

第93章

月下美人,宜顰宜笑, 千嬌百%e5%aa%9a。且隨著她長大, 這樣的魅力愈發惑人。她本人不加掩飾, 天然風流,更是習慣性地討好人,無意識地勾人……也就比常年偽裝清貴不可攀、身邊仍圍滿了女郎的陸昀稍好一些。

陸昀喜愛看羅令妤千姿百態、風流綽約的一麵, 同時也厭她身邊總是圍著各類郎君。有時候氣惱,她為什麼不能木一點兒?隻做個單純的除了美貌一無所有的木頭美人不好麼?

少勾些男人不好麼?

然而陸昀心知肚明, 若羅令妤是木頭美人,他也不會喜歡。他大約就喜歡她這樣的。

陸三郎收到報信, 聽二哥說衡陽王帶她來這邊,心裡已是不自在;早上收到來自潁川的信,得知衡陽王親自送她來南陽,陸三郎心裡的不自在,即刻放大到了極致。這樣的不自在, 還帶著一股對她身體的擔憂——她現今狀況,竟是能長途跋涉的麼?身邊醫者沒告訴她不該出門麼?

是以數十裡相迎,親自接她去南陽。

誰想這樣心切, 都能看到——花前月下, 郎君吹塤, 美人作伴。

詩情畫意, 情愫暗生, 讓人嫉妒成疾。

……

不提陸三郎是如何看出羅令妤和劉慕之間“情愫暗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