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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花神選你並沒有趕上,明年的花神才是你。再是你是否記得你開脂粉坊那日,在我夢中本該是衡陽王救了你,三弟手臂受傷你卻不知;現實中卻是三弟眼睛被燙了。一樣的壞事,我繞開了一個,還有另一個……”

羅令妤望著陸顯,出神了一下,然後搖頭:“這個區彆好像不大。況且,二表哥,脂粉坊那次,其實你什麼都沒改變。”

陸顯:“……?”

羅令妤輕聲:“三表哥的手臂,還是受傷了的。”

陸顯:“……什麼?!我怎不知?”

羅令妤便告訴他,陸昀的手臂依然受傷了,隻不過不再是脂粉坊那一日。而是之後有一天,羅令妤與陸昀在葡萄架下乘涼,葡萄架倒塌,陸昀用手擋了下,手臂在那時傷了。

說起這個,羅令妤粉腮泛紅,心跳不已。自是想起那一日葡萄架倒塌,是她和陸三郎太過孟浪的緣故。

羅令妤含笑:“所以那天的事,二表哥並沒有改變什麼。”

陸顯聞言先是愣住,然後一陣沮喪。他心中自然以為那一天自己改變了很多,阻止了羅令妤和衡陽王交好的機會。但是羅令妤這麼一說,他也想起來,夢裡羅令妤因衡陽王受傷去探望,現實中羅令妤同樣想去探望,卻被他攔下……他改變的其實是他攔不攔羅令妤這事,然不是驚馬也會是潑水,他一點改變都沒有。

羅令妤若有所思:“那麼,即是說,小事件雖影響大事件,但太小的改變無意義。事情的發生不會改變,邏輯自在,一直會往前走。即是說二表哥僅能改變一些細枝末節,卻不能阻止天地間自存的事件邏輯。”

陸顯已經聽得糊塗,半懂不懂。但他聽懂了的那部分,讓他“啊”一下,好似恍然。

羅令妤的意思,不正與他的夢對照了麼——

六月十九日的及笄日,他無法迫其不存在;

陸昀的死劫,他同樣不能提前令其不存在。

他隻能,到事情發生的時候,再想辦法將事情導向彆的方向。隻是現在羅表妹及笄禮那一日的事情,比較容易影響;而陸昀在邊關赴死的事,他不容易影響。

大事件的邏輯,不在意他的意誌,隻一徑向前走。

這樣說下來,陸顯放下了心:既然如此,他將夢告訴羅表妹,應該確實無妨。隻要大事件可以預料,小的改變,本就是機遇。

羅令妤回身望他,輕聲:“……那麼,二表哥可以告訴我,你的夢中,雪臣哥哥,到底怎麼樣了麼?”

“你說了,我才能判斷值不值得相信呀。”

……

羅令妤並非多麼聰明的人。她的小聰明很多。小聰明讓她過得不錯;但論起大格局,因眼界的限製,她是沒有的。

陸顯以為自己的夢隻有陸昀和羅令妤的愛情為主,羅令妤這般聽了,她不知道陸顯略去了其他的東西,她也以為二表哥隻是不停夢到一段悲戚的愛情故事。心中雖有疑問,但隻是一閃而過,她被陸顯講的夢弄得揪心如麻,沒心思想彆的。

陸顯沒有講羅令妤可能會嫁給衡陽王的部分,他至今警惕著衡陽王,不願羅令妤對那位少年郡王印象加深。陸顯隻含糊說了陸昀萬箭穿心的結局,羅令妤嫁給了旁人;再說陸昀死在雪山大霧中,羅令妤遠走他鄉。

死劫難改。

至今無變。

在陸顯的夢中,羅令妤始終和陸昀的緣分差一些。總是在吵架,總是在陰錯陽差。因為吵架錯過了嫁給他的機會,將他逼得去了邊關;因為陰錯陽差,她見證了陸死的那一刻,她同樣沒緣分與他長相守。

他總是死在邊關。

羅令妤原是靜靜聽著,陸顯越是往後講,她臉色愈白,心頭生起一種恐懼感。

一開始她是為安慰陸二郎,覺得但聽無妨,聽了也無損失。那時並沒有多當真,但是陸顯講下來,她卻開始害怕。因為陸顯的夢……是真的有邏輯在的。夢中事情符合她和陸昀的性情,她有可能那樣做,他也有可能那樣。

比起陸三郎死在雪山那一個夢,第一個陸昀萬箭穿心而死、建鄴城坡的事,更讓羅令妤感同身受。她沒有到情深到想與陸昀同生共死的地步,但她已經經過了第一階段那樣又氣他、又愛他、又要在他麵前保持驕傲的時候。

她有可能哀怨委屈,恨他惱他同時不想傷他,於是嫁給旁人;他亦有可能氣怒攻心,遠走邊關,死在那裡。

陸顯聲音輕微:“……然後,你嫁給了彆的世家子弟,過得,非常不錯。隻是後來南國城破,誰都逃不了被俘被死的命運,你也一樣……”

“……他死在邊關,我在夢裡找過你,卻再沒找到……”

“表妹……你相信我的夢是真的麼?”

陸顯看向羅令妤,發現這位女郎麵容雪白中,透著幾分僵硬。這樣的僵硬十分固執,讓她一點表情都沒有。她立在月下窗前,長身如玉,烏發如墜,明月璫如水環,在她臉頰上蕩漾,浮起一波又一波的光華。那般的明麗多嬌,惹人折腰。

然女郎的表情,僵硬得近乎冰冷。

陸顯再喚:“……羅表妹,你聽到我說話了麼?”

羅令妤眼睫一顫,猛地回神。

她看陸顯的那一眼,讓陸二郎本能覺得怪異。

陸顯聽這位表妹輕聲:“我不知道……二表哥,你讓我想一想。”

……

陸顯離開後,羅令妤坐在窗下。沒有外人看著的時候,她才露出自己失魂落魄的那一麵來。她怔怔坐著,看著窗口新剪好的花枝,看到案上扔著的剪子。她忽而落淚,抓著剪子就去將花亂剪一氣——

陸昀會死。

陸二郎陸顯刻意說的那麼不在意,刻意流露出一副他可以改變命運的神情。但是羅令妤聽出了,無論左右,陸三郎都會死。死劫那般難渡……陸二郎自己不小心透露出他第一次已經改變了很多事,但是為什麼他沒有改變陸昀的死呢?

為什麼她不管是不是和陸昀好,陸昀都是死呢?

他會死!

那她怎麼辦?

花瓣被剪落,枝葉亂七八糟地灑在窗台案頭上。女郎伏案而泣,委屈萬分:

“我就是想嫁人而已,想嫁給有權有勢的人。那人再好些,與我相愛最好。不愛我也無妨。隻要我過得好,我不在意。”

“他若是會死……若是根本改變不了……我為什麼要嫁他,嗚嗚嗚。”

除了改變命運這一條路,其實羅令妤還有另一條路可以走。

那就是從此忘掉陸三郎。

繼續找願意娶她的如意郎君。

陸二郎深陷泥沼,他關愛弟弟,一定要改變弟弟的結局。

羅令妤卻可以半途退出,另選一條路。

……

她是害怕了。

她怕真心錯付。

她此人如此自私自利,她難得付出一次真心,她不想最後什麼好都落不到。

誰都不能阻止她對優渥生活的殷切追求。

……

她也不過是十五歲的情竇初開的女郎,及時止損的想法深入骨髓。

羅令妤剪了花枝後,再一邊哭著,一邊把陸昀之前送她的東西全都扔到一個箱子裡收起來。陸昀前兩日才寫給她的信,也被她扔在了裡麵。她怕得想把這些都燒掉,可是火苗才起了個頭,羅令妤盯著箱子裡最上麵的雪白信紙,又撲過去踩掉了火,把那些東西救了回來。

臂釧、玉佩、簪子、信件……她全都舍不得。

“女郎,你在哭麼?”外頭侍女猶豫而擔憂地問。=思=兔=在=線=閱=讀=

羅令妤便擦著眼淚,便啞聲:“……沒有,你們睡吧,彆理我。”

她哭哭啼啼,淒淒切切。

自私讓她害怕,愛情讓她不忍……用帕子掩著嘴啜泣的女郎,淚眼朦朧下,忍不住想若是陸昀在就好了。

……

也許是陸顯說的夢太真實,恐懼感壓心,晚上哭著入睡,夢裡麵,羅令妤也夢到了一些什麼。

她沒有陸二郎那樣的體質,她不可能如他一樣夢到未來。羅令妤的這個夢,僅僅是沒有陸昀存在的世界。

也許是陸二郎說的她嫁給彆人了,也許是後來的陸昀死了,她一個人回到了建業。

總之在夢中,依然是熟悉的建業,熟悉的陸家,卻是再沒有陸昀了。

夢中女郎走過“清院”,院中花草枯萎,侍女小廝皆已遣散,連錦月都嫁了人,離開了建業;還有那葡萄架,再沒有了葡萄,沒有了棚下乘涼臥榻而睡的青年。秦淮水寒,莫愁泣淚。羅令妤立在高樓上,立在城牆上。

她一會兒看到燈火輝煌達旦,夜夜通明;

一會兒看到白雪漫漫,天地清寂。

這是一個沒有陸昀的世界。要麼他去了邊關,要麼他已經死了。她不知道。

羅令妤隻是、隻是……她住在熱鬨的地方,她心裡沒有一日不想他。

有時候住在高宅大院,有時候走在阡陌小巷。她麵上平靜,心中雜草叢生,瘋狂地想念一個人。記憶中已經不存在的、已經死了的人,應該慢慢忘掉,走出她的生活。可是他沒有。她始終記得他,她過得越好,心口越是破著一個血淋淋的口子,口子越來越大,血越流越多。

心中的空洞,是外物無法彌補的。也許本來沒有心會過得開心,有了心後卻再次封印,總是苦一些。

……

早上未到寅時,天灰蒙蒙的,帷帳中,羅令妤從夢裡跌了出來。她出了一層汗,哭了一夜哭得眼睛腫。拿手指梳理長發,女郎屈腿坐在梅花帳中抽泣,哭得太多,眼角早已經沒有了淚意,乾澀得難受。愛美如命的美人,知道以自己今日的狀態,定然無法出門了。

羅令妤推開帳子,點燃了燈,趺坐到幾案上,將自己昨夜原本想燒的陸昀寫給她的信找了出來。青絲如綢披散,夏衣單薄,模糊透出她削肩細腰那樣的好身段來。伏在案頭的女郎,麵容映出一點粉紅色。信紙上沾了些殘淚,她耐心地再讀他的信。

不過是尋常問話,如話家常。

陸昀問她:“昨夜吃了什麼,可曾吐。夜裡睡的好不好,有沒有起夜。心情好不好,有沒有受氣。”

“海棠花開的不太好,她們都不如你會照看。你搬過來養養花。”

“可曾有人欺你,給你氣受?不可有害人心,但也不必委屈自己。若有人欺了你,尋陳王便好,他會照看你。”

信中還夾了一片北方的葉子,讓她睹物思人。

他這個人,雖然誤以為她懷孕了,才洋洋灑灑給她寫這麼多字。但是他溫柔起來,又是真的好。看著信,便可以想到那人眼中的溫意;便好像他與她貼麵抵額,溫情繾綣。

羅令妤唇悄悄翹起,讀信又讀的開心了起來,不複聽了陸二郎夢後的彷徨難安。

原本不打算給陸昀回信,一心想著待她去了南陽,給他一個驚喜,當他麵詢問懷孕的事。羅令妤現在則想,陸二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