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移若山”。

字和畫都從宮女懷裡的包袱重落出,畫卷開展,字跡浮在畫上。字落在畫上,倒像是投入畫中的江水美人身上。更像是……颯然風起,畫擁摟著字,兩幅字畫被冷風吹卷。字畫從人的腳邊,再滾出了宮室,飛在天地間。

像是擁抱一般。

夢裡的陸二郎怔住:“……這是……”

夢外人陸二郎眸子快速地縮起,意識到了這張字,就是今晚做夢前,表妹羅令妤所寫的那幅字。夢外人自然不能與夢中人交流,夢裡的陸二郎撐著額頭,忍著頭痛,難得的敏[gǎn],意識到有些奇怪。

陸二郎扭頭問哭得近乎喘不上氣的羅雲嫿:“這字……是你姐姐寫的麼?”

羅雲嫿望過來,淚水掛在眼睫上。她想到什麼,露出一個脆弱的笑:“……是。”

“寫給陛下的麼?她什麼時候寫的?”

羅雲嫿俯下眼,望著自己抱在懷裡、容顏如雪的女郎。她的眼淚打在女郎的麵上,小娘子雙肩顫唞,傷神泣道:“……是去歲夏夜。心有所感,是以伏記。”

……

心有所感,是以伏記——

愛若持炬夜行,掌中光弱,前路無儘。

要麼花好月圓,要麼兩敗俱傷。

……

往日如風,兩敗俱傷。

據夢中時日猜測,羅表妹寫字的時候,正是現實中這段時間左右吧?

過不了多久,她就該被定為衡陽王妃了。

定要阻止!

……

陸二郎心中悲戚,再去看望三弟和羅表妹時,看著二人的眼神,再次讓人覺得他有“腦疾”。

陸二郎先去了“清院”,再去“雪溯院”找羅令妤,被侍女告知:“聽說衡陽王為救女郎受了些傷,我們娘子憂心無比,特備了禮前去探望。”

陸二郎:“……?!”

陸家門外,羅令妤提著裙子才要上車,身後刮來一陣風,伸來一手,將她拖拽下了車。羅令妤驚得睜大眼,看陸二郎握著她的手,語氣急促而嚴肅:“你去哪兒?!”

羅令妤本就是背著陸昀去看彆的郎君,陸二郎這麼沉著臉,她一下子結巴:“……去去去去探望衡陽王……”

探望救她的人,她明麵上沒錯吧……她和陸三郎也沒有定下什麼誓約吧?二表哥不該用這種看“水性楊花的人”的眼神看她吧?

陸顯鄭重其事:“……我替你去看。”

羅令妤:“……啊?”

陸顯心痛無比地指責她:“三弟眼睛都瞎了,你還要去探望彆的郎君。衡陽王的傷隻是小事,為兄代你走一趟就好。你該好好照顧三弟。”

羅令妤迷茫地被二表哥熱情地勸回去:“……”

——雪臣哥哥,你快出來看!你二哥為了阻止我出門,他咒你“眼睛都瞎了”!

第61章

陸顯攔了羅表妹, 讓羅表妹好生生在家中待著照顧三弟。陸二郎現在有些怕了羅表妹與衡陽王的緣分,他都這般阻攔了,羅表妹仍然有想看望衡陽王的心思。少年男女, 一來二往,旁的再出點什麼意外, 事件走向,不就和他的夢一樣了麼?

陸二郎絕不能接受這般結果。

為此, 他檢查了羅表妹要送給衡陽王的禮,看到都是些給受傷的人吃的玩的小玩意兒, 陸二郎放下了心。起碼羅表妹對衡陽王並無意。陸二郎自己便提著羅令妤所準備的禮物, 驅車出烏衣巷,前去東郊的衡陽王府看人。

衡陽王劉慕幾日未曾上朝, 借口便是羅令妤的脂粉坊開張之日,劉慕救人時不幸牽動了舊傷, 舊傷複發, 劉慕請了病假, 不能上朝理事了。衡陽王一病, 宮中的陛下、太後都關切地送來了禮, 公子們也都來探望。隻劉慕脾氣暴躁,把看病的人都嚇走了。

陸二郎陸顯堅決地提著禮物登門拜訪時,門客孔先生發愁地看著這位貴族郎君清瘦落拓的身形:“郎君,我們公子生病後脾氣不好, 誰過來看都要受他斥罵, 還可能被打……郎君你這般身量, 就不要見他了吧……”

衡陽王要是打了這位清貴雅致的世家郎君,那還了得?

陸顯非常無所謂。他本就是替羅表妹走一趟,既然劉慕在發火,他也沒必要撞槍口。非常和氣地將禮物交給孔先生,陸顯轉身就要瀟灑地走,不料隔著重重碧綠樹蔭,聽到門拉開的聲音。少年公子低啞的聲音響起:“你怎麼又來了?!”

聲音裡滿是不耐。

劉慕煩透了陸二郎那莫名其妙的對自己的圍堵,他尚且控製著情緒,不過是看在那晚陸二郎走後,記得讓仆從等自己回來的份上。

陸二郎:“呃……”

他想說“我這就走了”,但是劉慕厭惡地瞥他一眼後,竟然說:“來了就進來吧。”

陸二郎:“……”

他本來都打算走了,但是看一眼劉慕難看的臉色,陸顯覺得自己還是審時度勢地留下吧。

門客孔先生叮囑陸二郎千萬要好好勸他們公子想開,世上沒什麼過不去的坎。陸二郎聽得一頭霧水,訕訕點頭。進了舍門,孔先生等門客告退,陸二郎皺了下眉,因看到房舍門窗大開,卻仍去不掉舍中那濁酒的味兒。他再一看,地上扔著不知道多少酒壇子,劉慕上身筆直地靠牆而坐,玉冠不束,衣袍已皺,目中甚寒,形象實在稱不上好。

陸二郎:“我替我表妹……”

劉慕懶洋洋地打斷他的話,並諷刺他:“又來提醒我不要招惹你的表妹?你表妹就是天仙,我離她這麼遠,我能把她怎麼著?”

陸二郎心想,若不是我阻攔,今日來看你的就是她,你說不定真會把我表妹怎麼著,你真是一個危險人物。但陸二郎雖然活得單純了些,好歹還知道有些話不能說。陸二郎尷尬道:“……其實我是來與公子聊聊天,讓公子對我們世家多些了解。”

劉慕:“……”

這是不說他表妹,又要說他們陸家有多勢大,多麼招惹不起了?

劉慕非常不可思議,這個陸二郎,腦疾真的就治不好了麼?陸家就沒人管管麼?

可惜陸家確實厲害,建業名門之首啊。陸二郎自己是沒看出有多厲害,這人的心思不在朝政上;但陸三郎就很不錯,陸家其他在朝上的郎君也都有話語權。朝廷看似是劉家的,其實還是世家的。他們劉氏反倒像是世家請的管家一般,管理著天下,權力卻未必能越過世家……

劉慕沉思時,繼而啐自己一口:關我何事?我那個皇兄都還巴不得我死,他被世家架成傀儡,我該幸災樂禍才是。

劉慕悶悶地喝著酒,聽陸顯在耳邊叨個不住,詳細地跟他介紹建業幾大世家如今的情況。說這些時,陸顯也有些不好意思:“……許是生活太優渥了,到我們這一代,郎君們做事的已經少了很多,大都更喜歡遊山玩水,鬥富鬥奢。我父親也很頭疼,想整治世家,但是世家盤根錯綜,每家和每家幾乎都有姻親在。如我們陸氏,就多與皇室、江氏、陳氏聯姻,我好幾個嬸嬸都是皇室的……”

劉慕嗤一聲,不置可否。

忽然,孔先生推門而入,老頭子俯到這位少年衡陽王的耳邊,說了幾句話。劉慕點下頭,孔先生再對陸二郎致意一笑,便關上門重新出去了。人走後,陸二郎自然又隨意拉扯出一些話。因劉慕聽得心不在焉,陸顯說話就也是不太用心。陸二郎眼睛透過窗子,忽看到閣樓對麵的青苔小徑上,走過幾個道士的身影。

腦中短暫“啪”一下,本能覺得什麼不對勁。陸二郎停了話,隻怔怔看向那幾個道士。

劉慕順著他視線看去,眼睛一縮。=思=兔=在=線=閱=讀=

聽陸二郎詫異問他:“公子,你年紀小小……竟然也供養道士?效仿陛下那般,尋仙問道麼?”

劉慕:“當然不是了。”

陸二郎看向他。

劉慕隨意道:“喜歡煉丹修仙的是我皇兄。我這是孝敬我皇兄,我求了幾個有名的老道兒,送進宮讓他們給我皇兄講道。想來我皇兄很高興。”

陸二郎突然看向他,目光如電。

他刹那間,想起了自己夢中所知——老皇帝,是中丹毒而死。

新帝悲憤,登基後第一件事,就是摧毀了丹爐,將道士們趕出太初宮,讓他們終其一生不得入建業。

在夢中,世家大都心知肚明老皇帝是中丹毒而死,他們對新帝的決定,自然擁護……

但如果,那送進宮的道士,其中有劉慕送的呢?更或者,老皇帝之所以中丹毒而死,就是劉慕送進宮的那批道士唆使導致。劉慕不曾親自動手,但他利用他皇兄對道士的好感……

現實中,劉慕盯著這個突然不說話的陸二郎:“怎麼了?我送道士進宮,有何不妥?”

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對麵的郎君,麵上笑意很古怪,手指扣在膝上。少年郎雖坐姿看著隨意,但腰杆已經挺直,他渾身肌肉緊繃,是一個待機而動的姿勢。似稍有不妥,他就會立刻動手——

陸顯背上出了層汗。

驀地想到,今日是他來了。

若是來的人是羅表妹。

羅表妹孤身來建業,人生地不熟,偏偏又聰敏機靈。若夢裡的時候,羅表妹撞見了劉慕的這番心思……她焉能活著離開這裡?那劉慕要娶羅表妹的心思,就不僅僅是表麵的意思了。羅表妹嫁不成他三弟,也不隻是小兒女的吵鬨問題了……

劉慕再次不耐煩地問:“陸二郎,你發什麼呆?”

“無事!”陸顯一下子回神,他儘量自在,笑容卻有些僵。

劉慕深深凝視他,搭在膝上的手指曲著動了動,他慢悠悠轉開了話題。

待陸二郎後背汗濕地離開衡陽王府,心裡對自己的猜測更是絲毫不減。出了王府,回到陸家,心神恍惚地出神了兩個時辰,陸二郎仍然心中不安。證據不能單靠猜,定要有所佐證。陸二郎遲疑下,還是招了仆從過來:“你們快馬加鞭去太初宮,攔下衡陽王府送進宮的那幾個道士!用我們的人替了他們,彆被衡陽王發現。你們把人帶到隱秘處,我要審問那幾個道士……”

半個時辰不到,負手立在自家府宅中看院中風景的劉慕,得到了下屬猶豫無比的通報:“公子,您所料不錯,陸家真的偷派人去太初宮了……”

劉慕陰著眼。

他淡聲:“奇怪……我倒要看看陸二郎想做什麼。難道他真的知道那幾個道士有問題?他那麼蠢,都能看出問題?他憑什麼懷疑我?難道我在他麵前露出破綻?還是衡陽王府有陸家的眼線?”

他淩厲的眉眼瞥向自己的下屬們,下屬們悚然一驚,渾身冒冷汗地跪下喊冤。但劉慕隻是沉沉看著他們,不置一詞。六月暑天,下屬們身上的汗流了一層又一層——自那日公子歸來,對他們便百般不信。公子脾氣似越發暴躁,看他們的眼神越發陰沉……

真怕有一日公子再也忍耐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