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有人將之前的痕跡收拾乾淨，料理台上擺著條已經半處理過的鱖魚。

「給大家劃個知識點，鱖魚適合每年三、四月間吃，其實三月的最鮮。」說到這裡，她小幅度地噘了下唇，似乎為自己沒趕上最合適的時節稍有些不滿。

【橙橙不哭！明年我給你買最新鮮的！】

【學霸主播！關注了！】

【你們還不給我記筆記！刷什麼彈幕！擋住我看橙橙盛世美顏了！】

程悠悠走到料理台前，漂亮的桃花眼瞥了下旁邊的字幕，未語先帶了三分笑：

「這是一道有點需要刀工的菜，建議屏幕前的新手們謹慎嘗試。」

話音剛落下，她正準備給大家示範如何處理鱖魚，廚房門被人敲了敲，是收不到直播裡的輕聲，示意她有事情。

程悠悠於是從善如流地對著鏡頭眨了眨左眼，隔空放電：

「那麼，接下來就歡迎我家大喵給你們演示一下，它超神的魚料理刀工。」

大喵是她養的一隻布偶貓，平時在她的微博上會隨著各種美食視頻一起出鏡，偶爾也會在美食圖片的布景裡悄悄冒出來一下。

是一隻人氣並不輸她的漂亮大貓。

程悠悠從鏡頭前走開，屏幕跟著低了低，鏡頭轉到料理台上那條死不瞑目的鱖魚上。工作室裡一位廚藝也不錯的助理走過來替她，隻露出一雙手，熟練地開始處理這條魚。

【可以的，我大喵已然成精！】

【不不不這分明是個愚蠢的人類，我們貓王國並不會有這麼醜的一雙爪！居然沒有毛絨絨！差評！】

【大喵：我仿佛看到有人又在冒充本大爺炫技！】

【這雙手沒有我橙橙的好看，我橙是不是想偷懶！】

……

廚房外。

程悠悠走到客廳，沙發上坐著幾個工作室的人，都是她這個成功美食女主播背後默默付出的男人們。

還沒等她開口問剛才的事情，走廊儘頭那邊的房門打開，一個黑色短發的女生探出頭來，喊了一聲：「姐，你要火了。」

程悠悠相當平靜地看著她：「嗯，我先收下你這美好的祝福。」

程錦撓了撓頭發，一手仍扒在房門上，看著自家姐姐那張漂亮的臉蛋，另一手晃了晃自己剛接完電話的手機。

「剛才有個節目給我打電話，邀請你錄個節目，雖然我覺得更像是跑個龍套。」程錦刻意賣了個關子，沒直接說出名字，等著她親愛的姐姐往下問。

程悠悠瞄了眼她的表情就知道結果在自己的意料之外，在客廳的一張小沙發上坐下，斜睨著她開口道：「你還有半分鐘的時間說答案，我今天直播還沒結束。」

程錦飛快地脫口而出：「《揮舞吧，鍋鏟》！」

這是一檔從去年年末開始爆紅的，集美食與美人與一體的綜藝節目。常駐嘉賓都是當紅的流量明星，票房穩固的影視大咖，還有綜藝天王。自從開播以來收視率就一直在創造內地綜藝節目的收視率記錄。

可以說，除了這二百五的名字之外，任何跟它相關的名字都會是熱搜牆頭的常客。

是十八線明星想都彆想挨上邊的節目，何況程悠悠隻是區區一個網站主播。

程錦話音落下，旁邊沙發上正在刷微博的工作室成員們忍不住從手機上抬頭，下意識地盯著她看，章散先跟了一波隊形：

「悠悠姐，你要火了。」

李思稍微冷靜一點，他向來是幾個人裡麵最沉得住氣，做事也最穩當的。思考了一下，他好奇道：

「怎麼回事？」

趙伍伍一米九的個頭，眨了眨眼睛，不可思議地重複道：「參加鍋鏟的節目錄製？錦妹你不會其實接了個詐-騙電話吧？」

程悠悠先是愣了一下，心跳快了一拍，心裡也跟著產生了一個疑惑：

「對啊，為什麼這個劇組會突然找我？」

直覺告訴她這個才是關鍵點。

聽到她的問題，程錦總算從自家姐姐可能要紅了的夢裡突然醒過來，回憶了一下郵件和電話的內容，開口道：

「我想想，好像是——」

「我靠！我們家子衿封後了！」章散瞄到了一眼微博熱搜的標題，忽然出聲打斷了她們的對話，音量頗有些控製不住。

李思瞪他一眼，用目光提醒他注意音量，旁邊裡麵還在直播。

章散趕緊捂嘴，又看了看周圍人，從指縫裡自娛自樂地小聲憋出一個：「耶！」

趙伍伍湊到章散身邊，八卦地問了一句：「子衿？洛子衿嗎？」

與此同時，程錦的答案慢了半拍跟了過來：「哦對，這期說是要來本市錄製，正好有個跟美食有關的環節邀請你露個臉……我估計說不定是請個長得好看的廚子，你覺得呢？」

程悠悠聽不見程錦的話了，滿腦子都是三個字——

洛子衿。

一個令程悠悠想起時，心尖都會顫唞的名字。

今年金像獎最佳女主角，洛子衿。

她真厲害啊。

……她已經，這麼厲害了嗎？

程悠悠被這個名字塞滿了大腦，一時間表情竟然有些怔忡。

「噠、噠。」廚房門被敲響的聲音再次傳了過來，將客廳裡的眾人注意力轉移了過去，也成功讓程悠悠從這個消息裡回過神來。

「直播完再說吧。」她抿了抿唇，回了程錦一句。

把所有的複雜心緒打包丟進角落裡，她暗暗給自己做著深呼吸提氣，往廚房那邊走去，提醒自己，這次的直播還沒有播完。

天大地大，她的直播飯碗最大。

重新走回到鏡頭前，展現在觀眾麵前的已經是一條被刀工炫技處理過的鱖魚，旁邊的油鍋正在被加溫。

程悠悠漂亮的柳眉一挑，對屏幕那邊的人們展示了一下自己修長好看的雙手：

「接下來，我給大家變個魔術。」

先將魚頭在蛋液和麵粉中分彆來回滾了一圈，用筷子夾著下到油鍋裡炸成金黃之後。

魚身也重複了一遍這個過程。

然而魚身在油鍋裡，被持著尾部翻轉折起之後，被處理過的魚肉便好似開花一樣呈現出來。

而後被同樣放入油鍋中滋滋作響，慢慢地變成金黃色。

程悠悠抬眸看了眼屏幕，笑了一下，「魚起鍋之前，我們來準備一下之後的醬料。」

「在乾淨的鍋裡加熱白醋，放入鹽、糖、西紅柿醬，沸騰之後再兌點兒澱粉水，最後——」

一碗熱油『刺啦』一聲，覆在這盛著鮮紅醬汁的鍋中。

將醬汁和魚都分彆撈起盛在盤子裡，程悠悠輕輕閉上眼睛，長長的睫毛被拉近的鏡頭拍的清清楚楚，她吸了吸鼻子。

觀眾們下意識地跟著她也深呼吸了一口氣，好像真的隔著屏幕就能吃到這道菜似的。

○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然後，她睜開了眼睛，眼裡盛著愉悅的笑意，已然是個被香味勾動嗅覺的食客。

素白的手端起盛放醬汁的碗，懸在半空中，一點點將碗裡金紅發亮的醬汁，淋在那條躺在雪白盤子裡，已經被炸成金黃色的鱖魚身上。

酸甜的汁液沿著魚骨在雪白磁盤裡蔓延開來，從高高的魚脊，沿著那花開的紋理流進每道縫隙裡，從盤底中央往四周蔓延，魚肉上還似掉非掉地掛著一滴。

【對不起，剛吃完一份麻辣燙加二十串烤串的我還是餓了！】

【我仿佛聽到了口水滴在衣服上的聲音？？】

【讓我吃一口！我發誓我就吃一口！】

醬汁慢慢見底，程悠悠懸在半空中的腕子及時停了停，看向彈幕，正想如往常一樣宣布完成，不經意瞥到一條最新的彈幕：

【橙橙你對洛子衿封後怎麼看？】

隻是一條無關緊要的彈幕，隻要不是在直播間大規模刷其他主播或者是引-戰那些明星，管理都不會出來，她也完全不需要去搭理。

但是，不知道是哪裡來的一股衝動，讓她下意識地衝著鏡頭露出個甜美的笑容，連聲音都柔和了許多，帶著不可言說的心思：

「那我就用這道魚躍龍門，祝她前程似錦。」

3、四川冒菜

直播結束了。

隔著屏幕，直播間一關，彈幕擁擠而過的熱鬨倏然被按下了暫停，好像那一切的喧鬨不過是一場錯覺。

現在已經淩晨十二點半，助理們上樓聚眾打遊戲去了，這層樓的客廳裡隻有程悠悠一個人坐在那裡。

後半段的直播做了什麼菜，又和觀眾聊了什麼，她已經不記得了，腦子裡的記憶就停留在自己回答那句彈幕的時候。

為什麼要那麼說，不是已經說了再見了嗎，程悠悠？

你為什麼……還是控製不住你自己呢？

八年前沒控製住，八年後還是沒有半點長進。

她的目光慢慢看了一圈大廳，這裡的每一寸租金，都是她這幾年做主播之後獨自打拚出來的。從最開始隻能借用家裡的廚房，到現在能給自己買一套小房子，又出來專門為直播租下這個地方，把每個地方都親力親為地布置成現在這個樣子。

窗邊小巧可愛的多肉盆栽，牆壁上淺色的一排木書架，甚至連樓梯前的地毯花紋，都是她挑的。

她花了這麼長的時間，讓自己的生活痕跡裡再也不會有洛子衿的痕跡，甚至不去刻意關注那人的動靜，以為自己會慢慢努力將那人當成生命裡的過客。

過客，過客，始終是要過去的客人。

「喵~」樓梯拐角忽然傳來一聲動靜。

一隻白色的布偶貓輕巧地從二樓下來，蹲坐在拐角處衝她軟綿綿地叫了一聲。白而長的絨毛襯得臉上那雙寶藍色的眼睛極為漂亮，仿佛高貴的女王蒞臨領地。

立著的淺咖啡色尖耳朵上，好似掛著什麼東西，被天花板上的光一照，閃出一星光芒。

程悠悠看過去，眼中捎出些無奈的笑意來，起身往那邊走：

「怎麼，餓了想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