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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團。

“你們都出去。”太後揚聲道,她頓了頓,又道,“清溪留下。”

其餘人魚貫而出,有幾道好奇的視線落在葉清溪身上,又飛快地挪開。寢宮裡很快走得隻剩下三人,太後走上前去在皇帝跟前蹲下,柔聲道:“洌兒不哭,母後在這裡。洌兒不哭……”

皇帝充耳不聞,連動都不動一下,隻是低低地啜泣,仿佛是被全世界遺棄了。

太後在一旁柔聲說了好一會兒,卻沒能得到一點回應,她隻得站起身退回到葉清溪身邊。她輕輕抹了抹眼睛,啞聲道:“這種時候,無論我說什麼,他都聽不進去。我不知道該怎麼是好了……都是我不好,若非我,他也不會變成這副模樣。”

“太後,也不全是您的錯……有些人天生帶某些基因,有時候有沒有病隻看它會不會表達。”葉清溪忍不住寬慰道。

“那洌兒這病呢?你可看出什麼了?”太後眉心一動,輕聲問道。

“……像是……雙相障礙,也可以叫做鬱躁症。”葉清溪終是沒忍住說出了自己的判斷,忙又補充了一句,“我說的大概率不對,還有其他精神障礙跟鬱躁症的表現有些像。”

“鬱躁症麼……”太後喃喃道,她對心理治療這塊一竅不通,隻是聽過某些專業的詞彙,二十多年過去,在原先世界的記憶很多都模糊了,她隻有一個簡單的印象。雖然葉清溪說她說的不一定對,可太後卻並不太在意,她隻知道洌兒精神狀態不對,卻不知是什麼問題,一顆心一直懸著,如今終於有了一個病情名稱,即便最後證明不對,如今也是給了她一定的安慰。

“這病該怎麼治?”太後又順著葉清溪的話問了下去。

葉清溪沒有立即說話,此刻她望著蜷縮成一團的皇帝,腦子裡想起了教科書上的一句話:單獨使用心理療法對雙相障礙無效。

但這種時候,她怎麼可能把那句話說出來?更何況,所謂鬱躁症的判斷,也不一定對。很多精神障礙都要經過生理上的檢測和長期的觀察才能確診,她才見了皇帝幾麵而已,其實本不該如此輕率。但她對太後的痛苦感同身受,一時間沒能忍住。

“我……我不知道……”葉清溪最終還是選擇了隱瞞。

太後看出葉清溪有所隱瞞,她閉了閉眼,忽然跌坐在地,悲傷地哽咽起來:“我究竟做了什麼才讓我的兒子得到這樣的報應?洌兒,母後對不起你。”

葉清溪嚇了一跳,忙蹲下扶著太後道:“這不是你的錯,彆難過了珍姐。”

太後兀自哭泣,喃喃地說了好些錯不錯的話,才終於像是回過神來,驀地抓緊了葉清溪的手臂,猶如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清溪,你幫幫珍姐好不好?看到洌兒如此,我心如刀絞卻無能為力。我不求你治好他,但求你試一試可好?”

葉清溪一怔,剛想拒絕,太後卻忽然跪坐起來,一臉決絕:“我給你磕頭,隻求你幫幫我!”

“珍姐,珍姐,你彆這樣。”葉清溪想要攔住太後,奈何太後此刻的力氣大得很,眼看著太後真要磕頭,葉清溪脫口道,“珍姐我試試!”

太後身子一頓,定定望著葉清溪,旋即露出感激的笑容:“清溪,珍姐永遠記得你的恩情。”

麵對太後那如花笑顏,葉清溪腦子裡隻有三個字:完蛋了。

第6章 表哥

葉清溪原本是真的想好了的,她專業技能幾乎約等於沒有,治人就是害人啊。可麵對太後那樣的痛苦,她實在沒忍住,輕率地答應下來。已經答應的事再改口她是做不到了的,她能怎麼辦?隻能改變態度了。

葉清溪清楚地知道自己陷入了認知失調之中,當一個人行為與態度不符時,行為難以改變,便隻能改變態度讓自己好過一點。她也確實為自己找到了新的合理態度:在這個連心理學都沒有出現的時代,在心理治療上的能力,跟其餘人比她已經算是大師水平了吧。要麼眼睜睜看著皇帝情況越來越糟,最後真正毀滅,要麼她改變先前的態度,竭儘全力用她的所學嘗試救救他,能不能成功另說了,死馬當活馬醫。說不定他並不是鬱躁症呢?說不定能她能在沒有藥物的情況下幫助他呢?

“我、我會儘全力。”葉清溪稍稍篤定了些,也不知是說給太後聽,還是說給自己聽。

太後道:“你儘管放手去做,我會讓所有人為你所用。”

說著太後看了皇帝一眼,示意葉清溪跟著她先出去。等到了外間,葉清溪猶豫了好一會兒,她覺得不能自己把自己往火坑裡推,但有些事是必要的,她又不能不做。

“首要的一點是,我得先觀察他的症狀,仔細判斷他究竟是哪一種障礙。”葉清溪認命說道。

太後沉%e5%90%9f片刻道:“我將你安排在洌兒身邊,你可願意?”

葉清溪麵露苦色,“不願意”三個字在嘴巴裡過了好幾遍,最後說出的卻是:“願意。”

太後拍拍葉清溪的肩膀,她當然知道葉清溪有多害怕,對於無法掌控的事,感到害怕是應當的,洌兒不知何時就會發瘋,傷人傷己,若非他是她的兒子,她也會敬而遠之。可為了她的洌兒,其餘人怎樣都好。若她的洌兒將來能有起色或是完全好起來,她自然會給葉清溪一輩子的榮華富貴,如今的些許恐懼不過是獲得榮華的小小代價罷了。

“那便好,辛苦你了。”太後道,“你放心,我會著人照應著你,若出什麼事,我會及時趕過去。”

葉清溪怔怔點頭,不然她還能怎樣呢?

“那……在皇上發作的時候可不可以用一些束縛方法?”葉清溪再問。要是能在皇帝躁狂發作時及時將他控製住,她的人身安全會有保證,也能讓皇帝無法傷害自己和他人。

“這個怕是不行。他是皇帝。”太後沒給葉清溪任何希望。

葉清溪苦著臉應是,她技能不足,又不能控製病人,這對她來說簡直是地獄難度的“試試”。

太後在葉清溪答應下來之後便放下了心裡的大石,她在外間勉強可以看到他兒子的孤獨身影,此刻他依然抱著自己在低低地啜泣,就跟以往一樣,聽不進周圍的任何話。

葉清溪也順著太後的視線看了過去,既然沒有了退路,她便隻能前進了。

“他這樣的狀態會持續多久?”葉清溪問道。

太後想了想回道:“大約四五天吧。”

“那躁狂亢奮的狀態呢?”葉清溪又問。

太後道:“我先前並未仔細數,大約也是差不多的。”

“那在躁狂或抑鬱的狀態發作間隙,他有沒有正常的時候?”葉清溪再問。

太後沒有立即回答,什麼叫做正常的時候呢?她一時間竟也無法判斷了。

“這個……還是今後由你來觀察吧。”太後道,“他如今這種抑鬱狀態時什麼事都做不了,另一種狀態時還勉強能去聽課做些事。”

葉清溪點點頭,畢竟從來沒有真正做過心理治療,她心裡很是沒底,隻能儘可能地通過詢問預先了解皇帝。

“他平時會有物質成癮麼?比如酒?”

太後點頭:“他躁狂時偶爾會喝酒,喝到大醉為止。”

“是先躁狂再喝酒,而不是先喝酒再躁狂對嗎?”葉清溪問得很詳細,她得先排除他的躁狂是酒精導致的這一可能。

“沒錯。”太後又應道。

“他小時候受過什麼不同尋常的刺激嗎?”葉清溪問。

太後沉默片刻,似乎正在回想,她想到葉清溪先前說的基因和環境的理論,片刻後說道:“在我的記憶中,應該是沒有的。”●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葉清溪注意到太後一瞬間的不自在,苦苦思索著前期她還能做什麼。她倒是想跟皇帝直接對話,但這會兒他這種完全孤立的狀態她跟他說話沒用,而躁狂狀態時她覺得她一說話可能就被他打死了。

唉,攬下這事的她可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他有沒有自殺傾向?”

太後想了許久才搖頭道:“沒見過他想不開。”

葉清溪想,自殺傾向或許還沒有,但自殘傾向肯定是有的吧,她就親眼見著他用燭台傷了自己。

“你上回平息了洌兒躁狂狀態下的怒火,有什麼訣竅麼?”太後問她。

葉清溪想到那時候的自己簡直跟傻子一樣二,隻覺得沒臉見人了,太後偏卻問起她的訣竅……她哪來的訣竅啊?

“大概是跟著他的思維走?”葉清溪不怎麼確定地說。她記得當時皇帝思維奔逸,注意力又相當容易轉移,她那些反應和回答,隻是剛好跟皇帝的思維契合了吧。

“這樣……”太後沉思,隨即釋然,既然有葉清溪這個專業的來考慮對策,她也沒必要為難自己。她希望不久之後看到的,會是一個正常的兒子,而不是如同今日這般讓她無所適從。

皇帝的抑鬱狀態會持續好幾天,而一旦到了這種時候,他幾乎沒有食欲,睡眠狀態也很糟糕,昨日太後是讓太醫開了具有安眠成分的藥才讓皇帝睡下去。而到了白日,更難辦的是怎麼讓他吃東西。有時候他會吃一點東西,但很多時候沒人幫他他就想不起來餓。

太後讓人將膳食端入寢宮內,看著葉清溪道:“這種時候他通常沒什麼食欲,硬讓他吃他會發脾氣,隻能哄著吃,你還有更好的辦法麼?”

更好的辦法就是讓他吃藥啊。

葉清溪搖頭道:“哄也好,先讓他吃飯吧。先幫他建立起規律的作息時間……不過如果沒有他本人的配合,治療很難進行下去,至少得讓他知道他生病了,他個人也得有意願配合才行。”

葉清溪覺得這點十分難辦,如何跟一個古代人解釋他有精神障礙?患者本應該對治療師給予充分的信任,才能讓治療有效果,但目前她跟皇帝就是互相陌生的關係,他不知道自己得病了,更沒有治療意願,她沒法強行幫他啊。

“而且,他必須建立起對我的信任才行。”葉清溪為難地說。

太後想了想道:“若將你以女官的身份安排在洌兒身邊,身份上不太合適……就說你是我的遠房侄女吧,你暫且當他的表妹,慢慢與他熟悉起來。”

葉清溪隻得點頭,若說是表妹的話,他總不至於隨隨便便打殺她吧?她見他在麵對太後時,還是有些克製的。

在內侍輕言細語的哄勸下,皇帝還真吃下了一些東西,不過並不多,再讓他吃,他也不理,徑直上床躺著去了。

太後見自己兒子開始理人了,便走上前去道:“洌兒,這是母後的遠房侄女,名叫葉清溪,母後將她接進宮來陪伴母後。”

皇帝眼眶還有些紅,他那漆黑的眼珠子慢慢轉了過來,直勾勾地看著葉清溪,在後者緊張得都快忘了呼吸時,他淡淡地應了一聲:“哦。”

葉清溪想,他應該是沒有認出她來。

“你是他的表哥,今後可要多照看她。”太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