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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劍 禦井烹香 4144 字 6個月前

便就此散夥,大家各奔去處,也有些留在原有的領地中,隻是互相避開,少有往來。

胡阿翁十分無奈,對胡閔道,「這些人不讀書,說不通道理,我們這裡人少,又弱,定然會成為其餘部族掠奪人口的目標,便是我再精明也是無用。如不能團結一心,散夥也是遲早,唉,隻盼著那些孩童被掠去為奴之後,不要太受苦罷。」

便帶著學生們往湖邊遷去,這裡距離仙師駐蹕的小島很近,便是那些部族也不敢在湖邊作惡,隻是此地有時會有湖水溢出,因此才無人居住。但胡阿翁此時一老帶四小,便也顧不得這許多了。

到底也同舟共濟了一年多,此時乍然分散,眾人心情都十分低落,胡阿翁在湖邊坐了許久,又問學生們道,「你們心中可怨我要叫你們讀書呢?」

胡閔先道,「我喜歡讀書。」

他是胡阿翁的孫子,這說話自然不能當真,但那孤兒胡阿華也道,「我也喜歡讀書,人總要死,便是在外頭,便是在以前,人生下來也是要死的,可人也還要讀書,還要去學那些道理。」

胡閔道,「是呀,你家原來是村裡的大戶人家,剛出生便衣食無憂,和活在這裡有什麼不同呢?可你也還是要讀書。」

胡阿華所有親人都是出眾體修,家業在村中最為煊赫,也是因此,在第一波震蕩中全家人便都死了,隻有他身體孱弱,反而活了下來,機緣巧合之下又被收入仙境,他仰頭望著天邊的雲霧,出神地道,「是呀,我不知道那些人怎會那樣想,衣食無憂,難道不是更該讀書嗎?即便明日洲陸便崩裂了,我們都死了,但今日多讀了一些書,便是多知道了一些道理,便多了解了一些世間的奧秘,在仙師看來,不論是在這裡,還是在外頭,我們讀不讀書,或許都沒有什麼不同,便是讀了書,凡人也隻是凡人,很快就會死了。可對我們凡人來說,卻不能因此就不讀書,我們是讀在自己的心裡。」

胡閔喜得抓耳撓腮,連聲道,「正是,正是,你將我想的全說了出來,我也想讀書,我也想多知道些這世間的道理,探索些仙家的隱秘——」

他眼底放出好奇的光彩來,望著遠處那雲霧繚繞中隱隱可見的亭台樓閣,不知哪來的勇氣,握拳道,「有一日,有一日我也想要橫渡這玉池,到仙師身邊去,向她求道!」

或許是天人感應,話音剛落,不知哪來一陣清風,將雲霧吹散一角,隱隱露出湖心島嶼,隻見一位巨大少女正盤膝坐在島嶼上方,雖然距離遙遠,但她身形是常人百倍,胡閔眾人依舊將她那出塵仙姿看得清清楚楚,隻是麵容猶自半掩於雲霧之後。

這般駭異景象,讓幾個從未見過仙師人前顯聖的小童瞠目結舌,那少女似也有所感應,緩緩啟目望來,唇角微微一勾,衝他們招了招手,隻是眾人還未看得分明時,一陣風過,雲霧又重新嚴嚴實實地合攏了起來,將那少女的身形完全遮蔽其中,這一切,仿佛也隻是五人的幻覺而已。

第255章 太初之火

若是將這世界的奧秘視為大道,那麼世間修士,和南鄞洲這些苟延殘喘的凡人又有何不同呢?一樣是生活在這般規則由他人一言而定的地方,一樣連自身是否飲食排泄都不由自主,甚至連心中情念,都可被人操縱,一樣是多數人縱情歡度那短暫的時日,隨波逐流,在這本已短促的光陰中,還要互相攻訐、擄掠,欺壓弱小,已供自己取得些許微不足道的快樂,莫說感應到求道的辛苦,便是連求道之念也從未萌生,就這樣渾渾噩噩地過完自己的一生。

——但也一樣有人總是在如此泥潭之中,也照舊在堅持不懈地追求著世間的種種奧秘,想要知道得再多一些。難道因為胡閔、胡華都是凡人,便可說他們沒有道心麼?

阮慈倒不這樣看,此番在嶽隱內景天地中煉化因果,旁觀這許多凡人的喜怒哀樂,倒也讓她收獲頗多。那些凡人誤以為她是仙師,嶽隱和念獸是金童玉女,隻是因為她吸納了太多因果,運法煉化時,自然將法體膨脹,以便因果流動而已。想來清善真人那持燈化身之所以如此龐大,也有這方麵的考量,對金丹以上的修士來說,還維持常人大小更多的隻是一種習慣,倘若功法有異,真身尺寸和凡人不同也再正常不過。

因她身材龐大,又占了內景天地中靈炁最盛一處修行,倒有些鳩占鵲巢的味道,嶽隱因此被誤認為是她的從屬,但他也並無怨言,實則嶽隱救援凡人,隻是出於內心深處一點不忍罷了,便是南鄞洲敗亡命運無法避免,但他也想儘自己力量,至少讓南鄞洲某一部分人死得平靜一些。對於凡人心中的想法,他也並不關切,這內景天地中絕大多數地方,都是凡人無法涉足的,若不是阮慈有意,那幾個凡人永遠也無法看清她的身影。

金丹修士的內景天地中,已足以收納凡人,不過阮慈此前並未如此做過,此次在嶽隱內景天地之中,反倒是隱約感受到內景天地中的些許神異。她和嶽隱此時的關係頗為神妙,她對嶽隱的一切都了如指掌,但嶽隱對她卻一無所知,可以說她就是嶽隱,但嶽隱並不是她。阮慈此時便仿佛在自己的內景天地中閉目修持,但外人看來,仍是嶽隱的形貌,嶽隱內視時看見的也隻是自己的內景天地而已,然而他每一動念調配規則,阮慈對於他內景天地的每一絲變化便都了然於心。

內景天地,便是每個修士的道果,從開脈時便已然成形,修士修道,便是一步步擴大內景天地,並掌握其中法則的過程。如嶽隱希望凡人不要在他體內進食排泄,僅僅是出於個人好潔貪懶而已,實際上,凡人所能留住的靈炁實在微乎其微,嶽隱便是將內景天地中幻化出果實小獸,他們吃了以後,照舊會把大量靈炁排泄出來,加入內景天地的循環之中,並不會對嶽隱產生什麼影響,而哪怕是嶽隱設下咒法,為凡人提供種種工具,讓他們如外界一般生活,所費靈炁也是微不足道。

凡人對這世界毫不設防,因此任何有能力的修士都可撥動他們體內的規則,無需經過任何博弈。但若是築基修士被收入其中,嶽隱想要讓他從此不再修持,甚至是發自內心地不再吐納靈氣,那便需要對大道法則有一定的領悟。不能直接撥動築基修士體內的規則,而是通過改變內景天地中的若乾規則,一步步侵入修士體內,直到同化了修士體內的那條規則,方才能達到自己的目的。

倘若把修為繼續往上擴大,元嬰修士可以乾涉金丹修士,洞天修士可以乾涉元嬰修士,而對道祖來說,大道以下皆無敵手,生活在道祖自己的內景天地,也就是成道周天之中的話,道祖成道之後,對三千大道一定都有體悟,若是想要調整自己成道周天的規則,自然是心想事成,一經更改,周天生靈便會陸續受到感應,因此成道周天的修士,對道祖應當是忠心耿耿,打從凡人起便自然而然具有這念頭,就像是嶽隱收留的百姓一般,嶽隱不願讓他們進食,他們便真個沒了食欲,所有那些貪婪,便全著落到了聲色之歡上去。

但道祖之後庇佑的其他周天呢?

譬如說琅嬛周天,曾是涅槃道祖的內景天地,洞陽道祖是否真正完全煉化了這絕對特異之地?他要影響琅嬛周天,是否就不如洞陽周天那般隨意輕鬆,隻能通過自身掌握的交、通大道,試著影響其餘法則,沒有那樣如臂使指了?

宇宙中那麼多周天都沒有如此強大的道韻屏障,令周天生靈完全無法離去,是否便是因為洞陽道祖從未掌控琅嬛周天的全部,隻能如此嚴防死守,看管住不知何時落入琅嬛周天的東華劍?

凡人的規則可以被調整,譬如這些百姓,嶽隱不喜,便真沒了食欲,但若嶽隱將性欲也抹去的話,他們又會如何?便會從此安分下來,行屍走肉一般挨過最後的日子嗎?還是會就此燃起上進之念,重新開始讀書識字,想要在那短促的光陰中參透宇宙的奧秘?

阮慈想來,後者是絕不可能的,這世間大多凡人都是打從心底地愚昧,然而前者也未必能成,這些人心中的欲望終究要有個缺口,倘若取走了食欲、情[yù],恐怕便會燃起殺意,彼此鬥爭更加凶狠。而嶽隱想要完全抹去他們心底的欲望,恐怕是難以達成,食欲隻是凡人獨有而已,開脈修士便可逐漸辟穀,其餘欲望卻是深植人心之中,好似一團烈火,在道心內灼灼燃燒,通過不同的口子往外散發熱力,便是有人能將這團火完全拔除,也難以解決後續的問題。沒了這團火,人便如同行屍走肉一般,活著和死了也沒什麼分彆。這團火正是人修能成為宇宙主流的緣故,也是一切悲歡離合的濫觴。⑦思⑦兔⑦文⑦檔⑦共⑦享⑦與⑦線⑦上⑦閱⑦讀⑦

阮慈心裡,隻覺得這團火和太初十分相似,思忖到此時,便覺得冥冥中傳來反饋,正是言中了部分宇宙真實。這數年下來,一路煉化因果,又見了這些凡人的悲歡離合,隻覺得頗多長進。便連念獸也看出她修為又進,對她說道,「你所見到的一切,我也完全眼見,甚至比你見的更多。這些凡人唯獨有價值的,便是那些豐富又瘋狂的情念,我是念獸,為何我從這些情念中,所得並沒有你多。」

阮慈笑道,「因為你不善思考,你雖狡詐,長於謀略,但卻不懂得思索。」

念獸卻麵露深思,許久後方才說道,「不,我善思索,才會有疑問。若我和他一樣沒有腦子,此刻便半點都不會覺得痛苦。」

她指了嶽隱一下,嶽隱卻毫無觸動,他是完全愚鈍之人,反而在劍修上進益很快,修成止水劍心,多數也是因為心中本就如止水一般,沒什麼思緒。念獸時常嫌他沒有慧根,嶽隱也早習慣了。

念獸又道,「我想了很久,所見一樣,你突飛猛進,我所得極少,是因為我無人教導,而你拜入名門,有人教你如何從凡人情念,從自身經曆中總結出對修為有用的道理。我和那些正想伐木造舟的凡人一樣,都是求道之人。你向他們招手,為何不向我招手?」

阮慈道,「你想殺我,我為何要向你招手?你想要提升修為,不就是為了更好地殺我麼?」

這一問切中要害,念獸竟不能回答,她來回踱步,越想越是煩躁,對嶽隱橫眉豎目地道,「你這家夥,真的什麼也不懂,倘若你懂,我便可以和你學了!」

但這般咒罵也是於事無補,念獸徘徊許久,突地問阮慈道,「你能不做中央洲陸的人麼?」

南鄞洲初會時,念獸對眾人都隻有殺意,甚至不惜以身為餌,但相處越久,她心中的情緒也就越來越豐富,甚至開始逐漸有了自己的欲求,逐漸更像是個人了。阮慈冷眼旁觀,問她,「你是想求道,還是想複仇?」

念獸反複猶豫,難以回答,阮慈心道,「它心中也有太初之火,連它都有,可見世間萬物都有這股本能的火焰。隻是人修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