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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劍 禦井烹香 4175 字 6個月前

,隻怕永遠都不可能橫跨重重空間,刺到阮慈身前。

胡惠通得此機會,連忙溜回船艙,蘇景行伸手灑出卷卷空白畫軸,遮護在小舟左右,沉聲道,「聽天由命罷!」

能不能趕在空間破碎之前斬出這一劍?能不能來得及?聽天由命罷!

秦鳳羽不由和明潮對視一眼,明潮苦笑搖頭道,「我也跑不掉的。」

他又寬慰眾人道,「放心,便是落入虛空之中,有我在,我們還能順著宇宙風尋找大天,或許可以在靈力用儘之前,進入大天。」

虛空之中靈炁不生,修士無從補益,若非是元嬰階段,能在體內自生靈炁,否則根本沒有能力做虛空之行。明潮這麼說隻是苦中作樂,習慣性在找出路而已,秦鳳羽搖頭道,「拔劍之後,若不能及時回歸周天,也很難活下來的,若真是如此,你還不如自行回去算了。」

雖然明潮被師門利用,將他們帶到此地,間接造成琅嬛修士一方損兵折將,但她倒是並不怪責明潮。其餘人也十分平靜,王盼盼和天錄都是獸身,伏在船艙門口,全神貫注地望著阮慈背影,王盼盼一雙貓眼猶如星辰,散發異樣光彩,驀地輕呼道,「要出鞘了!」

‘嗡——’

四周空間驀地一陣翻天覆地的巨震,大玉修士全被拋上高空,下一秒又紛紛跌落下來,唯有阮慈所坐的這輕舟在震源反而穩如泰山。一柄長劍鏘然出鞘,通體流光溢彩、寶光四射,阿育王境中所有人似都陷入了幻覺之中,仰望著一片無形無狀的虛無,和己身意識相遇,轟然間化為混沌,混沌又落入劍尖溝壑,這柄劍貫穿宇宙,由上而下凝聚三千大道,生之大道最為閃耀,但正在緩緩黯淡下去,一條全新大道從上而下,一寸寸將劍身重新鍍上光彩,那無窮諸般妙處,難以言喻,令人如癡如醉,仿若重觀宇宙開辟,不知多少感悟湧上心頭!

胡惠通雙目熱淚長流,秦鳳羽麵現凝思,明潮欲語忘言,蘇景行卻是恬然而笑,天錄和王盼盼目光閃閃,而那大玉修士也都各有情態,隻見那道韻布滿劍身,從劍尖滾落一滴,向眼簾中直墜而下,那奧妙道文,令其昏昏欲醉,心馳神往,隻願更靠近大道一分,也是心甘情願——

那道韻水滴,慷慨落入眼底,有關這大道的無窮妙處頓時湧入心頭,此乃太初大道,由宇宙開天辟地那一刻凝結,太初生萬物,凡有情者,皆為太初衍生,太初為人之初,太初為人之本,未來道祖將道韻寫為經書,道經名曰——

元嬰境中,修士便有道韻傍身,也多數較為薄弱,僅僅是片刻便被太初水滴溶解,聆聽綸音道訓,在朝聞道的喜悅之中,周身如冰遇熱水,逐漸融化,心甘情願地將一身修為化為精炁,補益道祖,己身奔赴忘川虛數,心甘情願,沒有一絲後悔。

朝聞道,夕可死也!

一劍斬下,大玉周天數萬修士已被那化身水珠的劍意融化,隻留吳真人立在原地,指尖懸著一枚劍丸,隻是劍丸靈性已失,撲朔朔化為齏粉,順風飄揚而去。

吳真人應聲而倒,伸手撐在雲上,七竅鮮血直流,頭頂乍現畝許大的內景天地虛影,無數生平回憶走馬燈般散逸而出,船艙內蘇景行雙眼閃閃發亮,不知何時,在身後長開一張長軸,將那些識憶全都映照入內,便連一閃而過的畫麵都不肯放過。王盼盼低聲道,「他身懷劍種,所以沒被立刻殺死,但也活不了多久了——小心!」

阮慈還劍入鞘,飄然而起,飛渡虛空,落在吳真人跟前,點出一指,指尖靈光閃閃,像是帶有一種奧妙難言的氣韻,正是太初道韻。這道韻落入吳真人額前,閃閃發亮,似是從他腦中汲取走了什麼。吳真人喘熄驟然變快,不可思議地舉目望向阮慈,淡白睫毛一陣顫動,雙眼突然流出兩道冰淚,在他血汙麵容上衝出溝壑。

「劍使……」他淡紫雙?唇艱難蠕動,斷續道,「這、便是……自由的感覺麼?」

阮慈微微一笑,問道,「可解脫了麼?」

吳真人不免也笑了起來,他口中鮮血泉湧,氣泡不斷冒出,發出駭人的咯咯聲。「久、在樊籠裡……終得……返自由……」

他深吸一口氣,猛地舉手往丹田插去,頭頂內景天地中,亦是映照出一隻大手,插入天地之中,指尖泛著靈光,似在召喚什麼,片刻後,在那不斷往下滾落碎石的巍峨樓閣旁,一個小小人影猶豫走出,將身上負劍取下,送往天頂。

那負劍飛到指尖,重又化成一點靈種,吳真人將手縮回,目注那靈種飄飄搖搖,飛往阮慈手中長劍,一閃之下,消失不見,不由麵露微笑。那內景天地中的小人,亦是從丹田破口飛出,仰望阮慈,輕聲道,「劍使,多承慈悲,以劍種為報,他日虛數重逢,或可把酒言歡。」

這小人走到實數之內,大約隻有常人手臂長短,正是元嬰境凝結元嬰,麵目與吳真人卻又不十分相似,乃是黑發黑目,看來正是吳真人原本長相。其氣勢也在不斷凋落,這樣大小的元嬰,在虛空中受到哪怕一絲宇宙風的吹拂,都是痛徹心扉,沒有法體滋養,敗亡隻在轉瞬之間。他也並不逃走,而是說道,「今日各為其主,劍使雖天縱英才,卻也落我算中。今日我雖身死,但大玉天依然贏了這一局。」

他微微一笑,伸手又是一指法體,自身不斷剝落,化為點點靈光,片刻後全都化為星塵,飄搖中仿佛又映出吳真人麵孔,對阮慈微微點頭,這才穿渡過虛實屏障,彙入虛數。

王盼盼雙眼星光閃爍,似是還能看到他的背影,凝視了許久,才道,「真走了!你對他做了什麼?他臨走以前那一指,把乾坤囊所有禁製都解開了。這份禮可不輕。」

阮慈回身飛到舟頭,將吳真人法體扔在甲板上,歎道,「沒用,他說得很明白了,乾坤囊裡沒有返回琅嬛周天的鑰匙。」

胡惠通猶自不信,化為魔煙,在乾坤囊左近周遊查看,蘇景行皺眉道,「那有沒有去往其餘周天的鑰匙?阿育王境已經崩潰在即,便是不再崩潰,也不是久留之地。」

他話裡的意思眾人也是明白,若不崩潰,大玉周天還留有鑰匙可以進入追捕眾人,若阿育王境崩潰,大家落入虛空,那就真是聽天由命了,更要命的是,大玉修士好像可以隨意離開自身周天,也就是說,洞天修士可以穿渡到虛空中追捕他們。而琅嬛周天此時除了他們以外,流落在外的也就隻有一個謝燕還,還是隻有真靈存世,一身修為也不知還剩幾分,才過去五百多年,怎麼看也不能突破洞天。

其實就是謝燕還突破洞天,雙方也難以聯絡,阮慈剛才一劍殺了所有大玉修士時,已是用神念分辨過眾人的儲物囊,都未曾有鑰匙攜帶,再想到吳真人身上也沒有鑰匙,還有那句‘卻也落我算中’,便知道這局勢正是吳真人刻意營造,隻要阮慈等人來到阿育王境,便不準備讓他們回到琅嬛周天。

事態至此,隻能見步行步,雖然大戰方休,終於拔劍,卻也並未有多少歡欣。阮慈正要說話,忽覺四周又是一陣大震,若非東華劍此時已能禦使,可以鎮定四周氣運,這小舟差點便要被這席卷空間的亂流擊打得四分五裂。秦鳳羽叫道,「不得了,星星開始墜落了!」

果然,這阿育王境中,被當年主人以絕大法力鑄造的星辰,有許多已化為流星,往下落去,一時間空中星落如雨,煞是好看。眾人亦忙調轉舟頭,衝到一處較為安全的虛空之中,蘇景行道,「我有仙畫,可以裝起你們,大家或可躲入畫中,試著尋找空間裂縫,穿渡到虛空中去,免得被這毀滅中的洞天糾纏。洞天破滅,會帶著所有一切氣運相連之物墜入虛數,我們若是進去了,恐怕便再回不到此時此刻。」

王盼盼搖頭道,「這樣是不成的。」

它猶豫了一下,卻沒有解釋緣由,隻是跳到阮慈肩頭,彆開臉不看眾人。阮慈摸了摸它,問道,「盼盼,你想說什麼?」

王盼盼尾巴一甩,把她的手揮落,天錄卻是站起身子,化為少年,大喘了一口氣,道,「我總算可以說啦——盼盼用秘法把我的嘴巴捆起來,都好久了慈小姐也沒發覺。」

他摸了摸嘴巴,似要撫平那看不見的傷痕,嘟起嘴生了王盼盼一會氣,才對阮慈道,「我曉得該怎麼回去,其實早想說了,所謂鑰匙,在琅嬛周天,需要的是一件和阿育王境血肉相連之物,但到了阿育王境,回去的鑰匙便也可以是一件和琅嬛周天聯係極為緊密的事物。」

「若是原本前往此處的鑰匙還在,那固然好,但失落之後,也不必太著急,不是無法可想,隻要有這樣一件事物,其又能照破虛空,有指示之能,便也可以跟著回歸。」·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四周空間不斷搖動,星星往下墜落,阮慈心中驀地浮現一股不祥預感,一時竟不願再聽下去。天錄卻仿佛也早有預見,抱住阮慈雙手,歡喜道,「我能照破虛空,與琅嬛周天也是心血相連——」

說到這裡,它不由得笑了起來,指著自己那雙澄澈大眼,「也是好巧,慈小姐曾說過要把我眼睛挖掉,原來一語成讖,竟是應在了今日。」

第221章 來者何人

慈小姐曾說過要把我眼睛挖掉,原來一語成讖,竟是應在了今日……

竟是應在了今日……

怎麼就應在了今日?

阮慈頭暈目眩,無數記憶碎片在眼前掠過,她突而又想起王真人,王真人從來不許天錄跟她出門遊曆,如何這次便讓他跟了來?難道今日一事,也在他算中?

他為什麼不——可怎麼就會——

千因萬果互相關聯,鋪成一張大網,她在其中一個節點之上茫然回顧來處,見到的隻是自己道途,倘若她沒有擇選太初道韻,倘若她不曾求來感應法修持,倘若她未被胡惠通蒙騙,倘若她在燕山沒有再度嘗試拔劍,倘若……倘若她不是阮慈,她在此前能夠先知,如何會走到今日這一步?她怨責誰呢?感應法是她求的,全因為她是阮慈,才會走到今日。

這便是未來道祖麼?若是她選了生之道韻,一切全都不會發生。脫離擺布,選擇己身之道,也要付出代價,但她是道祖,她不會有事,代價便全是身邊人在付。楚真人、四大令主,阮氏族人,而今終於輪到天錄。

昔日戲語,竟以這般荒謬的方式成真,功法已明明白白映在神念之中,她要挖出雙眼,那是天錄周身最是通靈薈萃之物,和琅嬛周天聯係也最是強烈,她要將天錄血肉、法力、精魂都血祭雙目,以他的痛苦激起周天憐惜,在那無窮無儘,如大海起伏的心潮之中,分辨出周天那一絲慈母般本能嗬護的心思,建築起聯係,在這破碎搖晃的空間中打開一條通道。她要親手殺了這素來與人為善,最是心慈的友朋,隻能帶回一雙眼睛,為的隻是——為的是——

她在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