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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劍 禦井烹香 4170 字 6個月前

,更大量培育體修、低階修士,一來維護邊境,時常要跨越護國法陣出外擊殺妖獸,減輕法陣所受壓力,二來也可覓機擴大國土,削弱其餘國度的實力。因此雖然是凡人國度,一樣是興衰不住、動蕩不休,唯有能有後代不斷入選上清門仆僮的家族,能興旺得長久一些,但亦少有萬年來常興不敗的家族。

若是從前,阮慈難免要生出疑惑,但此時經曆多了,卻也知道對宗門來說,這般動蕩並不一定就壞,如佛門治下一般,亦未必就是好。便是凡人,也要視生平遇合與性格而定,佛門治下如此安定,那出生時的地位,大約一輩子也難以變化,若是生為賤業,想要改變命運,便隻能往靈山朝聖,久而久之,信民自然虔誠無比,將靈山視為唯一歸宿,甚至輪回之後都想要回到此地。倒不像是上清門治下九國,若是能人,自然可以找到機會改變命運,便是對修士仙師,也是狡詐提防,將其看做是可以博弈交易的存在。而這般的代價,自然便是愚鈍顢頇之輩,怕是難以存活繁衍。

這兩種日子究竟孰優孰劣,阮慈說不上來,她自己是在動蕩中出生,也是在動蕩中獲取了這般因緣,但也因為動蕩失去所有家人,對這動蕩既有反感,又有眷戀,至少動蕩意味著生機,而那佛門淨土之中,除非所有人都能修行超脫,否則又何嘗不是對底層最大的不公。

這些種種思緒,也是如今有了這些見識,才能滋生,阮容卻和阮慈不同,生來沒有一日安寧,因此雖不解無垢宗的變故,但卻對佛門小淨土十分好奇向往,道,「也難怪百姓們都想要隻在此地輪回,我在門內,聽婢女們說起九國的日子,一樣是動蕩難安,能托生此地,對百姓們來說,已是大幸。」

齊月嬰微微一笑,道,「小師叔說得是。」

阮慈卻是不以為然,但要細說解釋,又覺得阮容未見她所見之事,會這麼想倒也正常,便道,「姐姐日後見得多了,便知道也不是這樣簡單的。」

話音剛落,又覺得不對,回味一番,忙‘呸’了一聲,「我最討厭彆人對我說這句話,怎麼如今倒自己說起來了。」

阮容接口道,「可見這話是聽著不中聽,但說的時候很暢快的。」

眾人均發一笑,齊月嬰又道,「雖是山門如此,無垢宗因所持本經的關係,一向也比較樸素,但當時聽人說起,山門內也少不了浮山飛閣,幾個菩薩境高僧,亦建有小淨土,入口便在大陣之內。如何此次前往,所有小淨土入口全都掩去無法感應,菩薩高僧,一樣在禪房中打坐居住。就不知他們是出了甚麼變故,又是要修甚麼特殊法門,這才改弦更張至此。」

又取出一枚玉簡,將阮慈今日所言全都記錄其中,尤其是她交還僧秀所見,其餘人也的確未曾參與,道,「此事還要早些報給恩師為好。」

阮慈提醒道,「彆忘了僧雨問你要場地費的事。」

齊月嬰道,「這個倒是早幾日就飛劍傳書告知了的。」

她將玉簡附上飛劍,推窗送出,回身言道,「我等出門在外,雖說每日報平安書信,師門未必都看,但在做弟子的來說,隻有過分疏懶,哪有過分殷勤的呢?」

這一語說出,阮容還可,阮慈卻是不禁見賢思齊、自慚形穢,想到王真人對自己,自然比齊月嬰的師父對她要好,但自己出門以後,彆說請安書信,便是隻言片語都未曾捎回,偶爾想起師父,也沒什麼好話,不僅有些慚愧起來。起身道,「明日月娘發信以前,告訴我一聲,我也給紫虛天寫封信去。」

回到自己房中,提筆想了一回,卻是連墨都乾了,也不知寫什麼好,隻好草草書就一篇,道,「恩師在上,弟子很好,恩師好麼?天錄好麼?英英好麼?我那些仆僮從人可還聽話?弟子在外見了許多新鮮事,不過師尊應該都曾見過,隻是未與我說,因此我也就不說了。也有許多感悟,但師尊應該都經曆過,所以一樣也就不說了。」

咬著筆杆想了半日,又添了一行字,「我在無垢宗坊市買了一罐禪茶,師尊應該也喝過的,但我還是買了。無垢宗有許多變化,但月娘都在玉簡中說了,師尊應該也能知道,我就不多言了,免得師尊嫌我囉嗦。」

說到這裡,實在無甚可寫,好歹也勉強湊了半頁,便算是寫得了。換了一張紙來給天錄寫,卻是倚馬千言,洋洋灑灑寫了十幾張紙,光是英英就問了一整頁,好容易收住筆鋒,將信封好,尋到齊月嬰交代過了。想要回房調息,又因為這封信寄出去之後,心裡便不由多了一份對回信的期待,心緒一時也是難平,回房片刻,還是忍不住去找阮容說話。

在飛舟之中,靈力隨時變化,調息倒還能勉強,但卻不宜修行,因此築基修士多數不會遠行,楚真人所說‘金丹之後,琴棋書畫總要學會幾樣’,也是因此。修道人又無需睡眠,一旦出門,動輒數月,長則數百年的行程之中,總要有些喜好打發時間。否則便和阮慈這般,隻能覥著臉抱著門板,探出一雙眼鬼鬼祟祟地瞧著阮容動靜。

阮容盤膝榻上,正是閉目養神,晾了阮慈一會,方才沒好氣地道,「進來罷,怎麼還是這般朽木塵梁樣子。」

在宋國,因沒有水,並無爛泥,煮玉為飲、烹稻為食,更無扭股糖這樣的吃食,說人沒形沒狀,多數是說像那無人居住的空屋之中,倒地歪軟的梁木。這在宋國是極可惜的事兒,因為梁木都要從彆國運來,還要加持符咒,十分難得。阮容這遣詞造句,如今非阮慈、阮謙、宋太子三人不懂,便是宋國此時,五十年已過,山清水秀,時移世易,如今的百姓哪裡知道這詞兒?

阮慈心中柔軟,挨著阮容坐了,伏在她膝上出了好一會神,才問道,「容姐,你如今心裡真是一點都不歡喜宋太子了麼?」

阮容道,「你怎麼就惦念著此事不放了?如此在意,是不是你自己心裡有了些甚麼事兒?」

阮慈轉轉眼珠,笑道,「我都成親了,哪裡沒有事兒呢?」

阮容還未知詳細,阮慈便將自己和瞿曇越的事刪減捏造了些許,說給她聽了,又道,「這越公子娶了一百多個夫人,也不多我一個,能和我連上因緣,將來自然便可以與姐姐合作,我成親時固然並非十分情願,但因果已立,他畢竟也照拂我不少,若有機會,還是要將他引見給姐姐。」

出行在外,誰知道有沒有大能暗中關注,阮慈這話說得滴水不漏,阮容聽了也道,「難怪前幾日月娘突然說起玄魄門的事。」

她眉頭微蹙,顯然不喜玄魄門作風,旋也歎道,「入道以來,隻覺得修者的人倫婚姻,與我們凡人都是迥然有異,想來這也是一樁了。婚姻之約,在凡人來看,自然希望雙方情投意合、長相廝守,開枝散葉,對修者來說,卻仿佛隻是結盟所用,婚姻雙方所結因果,想來要比友朋牢靠多了,要說有什麼情念牽扯其中,卻是未必。有情,因緣便更加緊密,無情,因果也仍在那裡。」

阮慈道,「正是如此,我有時也想,修者已處處不同於凡人,那情念最終是否也有一日將修得不同凡人,否則,凡人的情念,對修士來說,其實處處都是妨礙。對凡人來說,喜歡一個人,便是盼著能時時和他一起,一旦離開,相思之苦便很是擾人,看那詩文中記載,甚麼才下眉頭卻上心頭,甚麼為伊消得人憔悴,竟是連正事都能妨害。但對修士來說,一閉關便是數十數百年,而且修行之時,心湖不染纖塵,物我兩忘,方能入定,若是重情之人,怎能如此?怕不是修為難以進步,終是中道隕落了?」^o^思^o^兔^o^文^o^檔^o^共^o^享^o^與^o^線^o^上^o^閱^o^讀^o^

她對此事也是早有疑惑,因為這和情種入神、情種入命又是矛盾,孟令月身帶情種,便修到了築基期中,按王盼盼的說法,情種入神,修到元嬰境界便可煉成慧劍斬斷情絲,可見情種似乎也不怎麼妨礙修行。

阮容笑道,「人家那多是借情言誌,那些閨怨詩詞,你當真是寫給女兒家看的麼,凡人臣子都是自比怨婦,寫給帝王看的……人無情固然少見,但若是不能和歡喜的人在一起便牽掛成這樣,一年要多死多少凡人呢?以我所見,尚不至此吧。」

她沉%e5%90%9f著道,「至於說修士之情和凡人不同,此言倒是不錯,像是我和宋……」

她頓了頓,失笑道,「看來太子持淨口咒時,我還是凡人,如今連真名都念誦不出了……我和他相識時都未入道,彼時情竇初開,相互愛慕,他又是宋國最好的夫婿人選,或許也是有些虛榮作祟,自然是希望能長長久久地在一起。」

「親事不成,自然也十分失落,因情生怨,又遷怒於他,但其後各有際遇,生活都有了天翻地覆的變化,相繼入道之後,逐漸將他忘懷,此次再見,舊情已忘,隻有些許餘韻連綿。其實這般收場,也未必不好,便是真的兩心相印、海誓山盟,又能如何,雙方各有抱負,我要為阮氏報仇,他也有師門恩義,身在局中,想要脫穎而出,便自然總有許多事做,也是難得閒空,更難得湊巧。難道真能放下一切,長相廝守,甚麼雄心壯誌全都忘記,隻活這數百年?」

兩姐妹相談,不說全然推心置腹,但也少了推諉矯飾,阮慈聽著阮容語中些許傷懷,也覺頗有道理,更心虛起來——她當然也要了卻阮氏因果,更要把劍還給謝姐姐,但對她而言,修行卻並非隻為了這兩件事,想登臨上境,自是因為想去上境看看。而阮氏之禍到底是因她而起,這般念頭,在阮容這充滿責任感的話跟前便顯得有些自我。

但阮慈雖然這般想,卻又也是不會改的,更不會向姐姐坦白,也不好勸姐姐略放鬆一些,隻道,「不錯,或許對我們修士來說,並無深情可言,所謂情字,最濃也不過就是希望因緣相連,彼此安好,出關時能因緣際會、相聚片晌,說到長相廝守,卻無此可能,隻是兩心相知,便是圓滿了。」

阮容也覺得她說得不錯,道,「或許便是因此,修者才將婚姻之義悄然變遷,變成了另一種盟約吧。甚麼一生一世一雙人,幾乎未有可能,便是兩心相知,也不過是相知那一刻的圓滿,此次相會,的確相知,可下次相會,誰知道這期間是否經曆了怎樣的奇遇冒險,心境又有什麼變化,是否此情已儘,移情彆戀,是否心中已不再以情愛為念,隻投身於修行之中,專情於道……這都是誰也說不清的事,凡人一生,不過百年,修士卻是千年萬年,乃至壽數無窮,便是再好,看上千年或許也就厭煩了,此刻心中的惦念,又有誰知道什麼時候會消失不見呢?」

她話中不知為何有了些許悵惘幽怨,卻又仿佛盼望地道,「便是十分渴望,卻又不能在一起,那折磨多半也就是數百年罷,久久不見,自然也就慢慢淡忘了。」

她對阮慈終究並無多少防心,不知不覺,便被套出話來,阮慈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