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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劍 禦井烹香 4167 字 6個月前

手軟也是人心本能。這些都是在明槍之外的暗箭,阮慈心中也並非是完全不受影響,正是因為如此,她才更要將這話挑明,要讓所有人都知道,逼迫這些弟子前來送死的,乃是傅真人,而不是阮慈,阮慈已給了他們一條出路,將此出路封死的真凶,乃是金波宗傅真人——甚至於還是逼迫傅真人前來應戰的金波宗大長老。

這最後一層意思,阮慈並未言明,‘好長老’似乎也可指傅真人,就不知道看客都是如何理解,在阮慈而言,她心中怎麼想,便是怎麼說,此事既然已經決定追究到底,龐真人便是洞天,她也一視同仁。便是要鋒芒畢露,絲毫不加以收斂,她望向龐真人的眸光,一樣是清冷無忌,並不多尊重一分。

陳安祿笑容更為苦澀,歎道,「這便是這方天地的規矩麼?在下……在下從前沒有感覺,如今輪到自己前來送死,才感到這樣的不平,這不平是否也很虛偽呢,阮道友。」

他倒是敏銳多思,阮慈不由多看他一眼,點頭道,「規矩的受益者,又怎會覺得不公,或許若道友今日能夠逃離,將來更有緣得窺上境,在今日之事過後,也會想做出改變吧,但此刻你我皆是低境弟子,便也隻能順勢而為了。」

她不再多言,拔劍喝道,「是戰是叛,道友請做個抉擇!」

便是言語有些投契,但阮慈決心依舊,絕非任何伎倆能夠動搖,她語氣斬釘截鐵,氣勢蕩漾不休,已是將場中所有有利之處占據,陳安祿對她長揖到地,歎道,「指望不了道友,便隻能指望祖師仁心,修為不如、時運不至,便隻能如此搖尾乞憐,將己身性命寄托於他人一念之間,可哀可歎、可哀可歎。」

他周身氣勢已是頹唐,此時更有晃動之意,這便是道心動搖,損及道基,此子將來道途已絕,便是活下來,也不會有任何建樹,隻能苟且偷生,陳安祿將玉佩摘下,又從懷中取出金波宗弟子令牌,注視片刻,將二者一同摔碎,喊道,「技不如人,在下認輸了!」

白光閃過,將他傳到台下,陳安祿身軀已有幾分佝僂,和同門眾人擦身而過,竟無人出言辱罵——若他是最初上去的幾個,認輸下台,也許會遭到同門譏笑,但如今眾人皆知,自己上台就是送死,對陳安祿的選擇,竟沒有異議,反而個個盯著陳安祿不放,隻等著看他的下場,傅真人給眾人都設下禁製,凡是叛師離台,禁製便已被觸發,陳安祿隨時可能因禁製發作而死,就看傅真人是否在發作之前撤去禁製。

若是禁製撤去,那……那有多少弟子會叛師而去?若不撤去,眾人上台也是死路一條,且阮氏女將話點明,如今眾人都是清楚,傅真人將徒子徒孫逼向刑場,又何來師徒恩義?

觀戰高台之上,議論聲聲,便是其聲未明,又何能不知其意?傅真人一脈氣運已亂,便是仍有許多弟子未曾與會,但旁觀此事,哪能不離心離德?便是金波宗的聲譽,也要因此受到動搖,這觀風小會本是盛事,卻隱露金波頹勢,眾宗門心中自有分教,麵上隻做冷眼,並不出言相勸。阮慈在台上將一切都看得清楚,見那陳安祿步履漸堅,知道其禁製將要發作,心中暗暗一歎,開口催促,「還有哪位道友,快些上來,我這門密法還少人祭劍磨練,眼下氣勢已成,卻是耽擱不得。快請、快請。」

這倒也是實話,這偷師沈七的一劍,剛練出些意頭,正在妙處,還少了祭劍的陪襯,傅真人再差人上台,便是助她煉成這驚天一劍,原本的攻心暗箭,反倒成全了阮慈修為。

高台之上,寂寂無聲,那陳安祿越走越遠,步履越來越快,突地回過身來,對著金波高台三跪九叩,行過大禮,喊道,「恩師!弟子有負恩師!」

他雙眼流出血淚,顯然激動萬分、痛悔不已,但形勢至此,多言也是無益,陳安祿說罷,將身在空中一躍,化為遁光疾馳而去。

林立高台之上,歎聲連連,也有人高聲誇讚金波宗長老心存仁善,卻不敢誇阮慈,更不敢貶低上清門甚麼。——此時要誇傅真人,把他高高架起,餘下眾弟子才有活路,但也不可為此便得罪了上清弟子。其實此事恩怨糾纏,各有說法,究竟是上清弟子淩迫下宗,要將麵子裡子占儘,還是彆有博弈,不是局中人,哪裡說得清楚?

陳安祿既已平安離去,餘下那二十多名弟子,竟有大半亦是退出人群,向金波高台拜彆師門,留下玉佩與弟子令牌,回身離門而去,隻餘七名弟子,都是築基後期,彼此低聲商議了一會,由其中一位躍上擂台,行了道揖,「在下金波傅真人門下商勉,請阮道友指教。」

阮慈持劍笑道,「好,這還有點意思。」

陳安祿已為那些心生退縮的弟子賭出一條生路,如今還留下的金波弟子,都是不願就此斷絕道途,寧可搏命而亡的豪勇之輩,這番去蕪存菁、重整旗鼓,場中氣勢也為之一新,不再那樣頹唐,隱隱有和阮慈分庭抗禮之勢,這才是合乎常理,畢竟這都是築基七層、八層的弟子,沒有理由合七人氣勢也無法與阮慈對抗。

這般旗鼓相當,正合阮慈心意,也就不再多問那一句,拔劍而出,笑道,「道友仔細了!」

她在綠玉明堂殺人時,心中也無不忍,但剛才連殺十人,卻很是不快,見陳安祿等人離去,心意反倒十分舒暢,這一劍出,便猶如羚羊掛角,天馬行空,直刺商勉氣勢中最薄弱一處,萬千劍光合為一劍,這一劍一往無前,心中偶然一動,又想起在恒澤天最深處所刺那一劍,帶入了那萬般因果、一劍了之的果決。

商勉已見她出過十劍,心中想來也擬過不少應對之策,但被劍光籠罩時,動作依舊是慢了一分,隻這一分,便被阮慈劍光無限擴大,那未催動的法力,終究未能化為靈光,劍光便已沒入道基之中!

這一刻,時間逐漸緩慢下來,商勉雙眸瞪大,唇邊溢出鮮血,頭頂內景天地虛景化光而碎,玉池中依舊映照那浩浩劍光,他往後跌落,唇瓣蠕動,好半晌才勉強說道,「好……好快的劍!」

這一聲未完,靈光卷來,將他送出擂台,餘下六人麵色都是沉肅,又有兩人後退幾步,向高台行禮,轉身化光而走,但這一回,遁光行到一半,卻是半路熄滅跌落,觀戰高台上更是一聲不出,對傅真人之舉不予置評——已是錯過時機,少了決斷,想要再求生機,又哪有這麼容易!

阮慈負劍而立,淡然問道,「還有誰?」

她已斬落十一人,便是修為更勝她者,依然未能逼迫阮慈再出一劍,這觀風小會,贏家已是不言而喻,一名少女跳上台去,行了一禮,「金波傅氏門下時瑤,請道友賜教,我知道無法勝過道友,但也想要在隕落之前,令道友再出第二劍!」

阮慈見她生得可愛,微微後退一步,笑道,「好,我讓你先出手。」

時瑤美眸亮起,手中掐訣,卻是不敢等阮慈改變主意,法力催動間,懷中彩綢飛出,正要將她纏裹遮蔽,在氣勢場中亦形成包裹,隻見到劍光亮起,阮慈一聲輕%e5%90%9f,一劍落下,萬般歸一!

這一劍她越斬越順,事到如今,仿佛已帶有獨特道韻!

這想法才一燃起,萬念便已入寂,時瑤雙目緊閉,從台上無聲跌落,阮慈還劍入鞘,伸指道,「還有三個,還有三劍。」

這一劍斬卻所有閒言,觀戰高台之上,上萬修士寂然無聲,似也被此劍震懾,雲端照壁之上,不知何時已隻有她一人圖景,阮慈單人負劍,立於台中,皚皚嬌顏,映於雲端,眼神過處,眾人儘皆生出回避衝動,仿佛不敢與她對視。

餘下三名修士,紛紛上台赴死,結果亦不出意料,連逼出她第二招,都是不能。金波宗一脈修士,前赴後繼,竟無人能破去阮慈一劍!◥思◥兔◥在◥線◥閱◥讀◥

觀風小會,上清弟子阮氏斬儘敵手,以一己之力,破去傅真人一脈傳承,奪得魁首,將滿床清夢,笑納懷中。

第127章 日有所思

「李師兄,我這便去了,你在宗門內好生修行,結丹後待有了閒空,可來上清門做客。若有什麼缺的,便遣人來和我說。」

金波宗山門之外,阮慈立在雲頭和李平彥閒話,身後婢女仆從簇擁在側,恍若仙子出巡,說不儘的富貴氣派,相形之下,李平彥孤孤單單站在另一側,不免便顯得有些寒酸,但二人都不在意,李平彥笑道,「曉得了,慈師妹也要保重。若我恩師回山,少不得要前來拜會。」

實則這些不過是在人前略微客氣幾句,更顯出紫虛天一脈對李平彥的看重而已,觀風小會之後,金波宗便對李平彥傾力培養,掌門更是送來三樣上品外藥,便是李平彥結丹用不上,憑這外藥品質,也可以設法換取到上好寶藥為自己所用。

結丹外藥已得,此後李平彥便在山門一心潛修便可,那築基修士最為凶險的尋藥之旅,已是無需前去。可以想見結丹期內,金波宗也不會虧待了他,這般被另眼相待的弟子,便如同和他人走在不一樣的道路上,有些修士一輩子困於結丹,但李平彥卻可能隻需數百年便走完結丹期的修煉,當然,這也要他足夠爭氣才好,上境修士的觀照,從來都不是喂在嘴邊的甜湯,便是李平彥今日得的扶持,也是阮慈在觀風小會上一劍一個殺出來的。

若是李平彥師尊平安歸來,攀附紫虛天,或是李平彥氣運、心性都是足夠,終成元嬰修士,紫虛天在金波宗這一子,才算是落得實了,甚而將來若他能夠成就洞天,當上金波宗下一任大長老,紫虛天才算是完全勝過演正天、玉壽天,結束這盤棋局。這其中固然要經過數百上千年,乃至近萬年的等待,但對洞天棋局來說,這才是博弈常有的時數,洞天棋局,甚至以萬年記,千年一子,又何足道哉。

然而,這也都是洞天層數的博弈了,在阮慈來說,這番前來,本隻為了和李平彥小聚幾日,並托他送僧秀回宗,乃至為自己尋訪時間靈物,不料竟為了一頭黑白飛熊,鬨出這樣大的動靜。縱是因此也得了許多好處,但始終有些不快。阮慈和李平彥殷殷話彆,踏上玉舟時,心中還有些說不出的鬱鬱之情,站在舟頭望著李平彥的身影逐漸變小不見,不由長歎了一聲,對王盼盼說道,「樹欲靜而風不止,我本沒有生事之心,但在旁人來看,我怕不是成了天下最會生事的人。」

王盼盼對這般事情倒是視如尋常,%e8%88%94了%e8%88%94爪子,冷然道,「殺了幾個築基修士,就算生事麼?什麼事時候你一個築基修士能把傅真人殺了,那天下人才要高看你一眼,現在麼,還早得很呢,宗門內的派係興衰,大修士們實在是見得太多了,這樣的戲碼,中央洲陸每天都在上演,你最多便是這百年內上清門最會生事的弟子,要說天下,那未免也太把自己看的高了些。」

她和阮慈說話,一向是如此夾槍帶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