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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劍 禦井烹香 4165 字 6個月前

真未必鬥得過蘇景行這樣處處強橫的對手,阮慈思及此,不禁有些不服,但隨即坦然放開,小蘇入道應該比她早了數百年,此時比她老練倒也自然,她笑道,「好罷,那我就放心了,隻是我心中還有一個疑問,那日你賣畫時,從翼雲渡口往寶雲渡也隻有一艘船了,你和我是一船來的是麼?你是怎麼避過樊師弟的眼毒的。」

蘇景行笑道,「像我們這些魔門弟子,無不搜集辟毒珠這般的寶物,否則便是在山門內也無法安心修煉。據我所知,那艘船上幸存的修士,除了你和那兩位高人化身之外,其餘多少都有些魔門背景,不過在寶雲渡那幾日,那個花襖小童拉扯了許多同伴,一起搜索乘客擊殺,隻有你我二人成功進入恒澤天。」

他為人頗有分寸,阮慈和瞿曇越形容親密,瞿曇越還是高人化身,但蘇景行絲毫也不問瞿曇越的來曆。阮慈聽了他的說話,心中也是一怔,她進來得早,倒不知道那艘船上最後隻有兩人進了恒澤天。「那樊師弟……」

「他也是個手段百出的好事人,所以那日他對我說,想要在恒澤天內做一番大事的人,又何止一個兩個。那番話我是信他絕對真心,要不是城中生變,隻怕他要鬨出好大一番動靜。」蘇景行對樊師弟似乎也很是欣賞,輕笑說道,「他對毒道如此精通,卻又在寶雲渡便先出手,引來眾人注意,真不知他原本有什麼謀算。鴆宗出的這個弟子,氣魄真是非凡,也是異數,不過他到底藏身鴆船何處,我雖有猜測,卻也是問不出來了,等他來找你話彆的時候,你再好好問他吧。」

他站起身笑道,「這次出門,虧得不少,不但從此在門中更要小心,還被沈七瞧去了我行功路線,不知拿捏了多少我的弱處去,但這一切最值得不過。我等修士,為一窺上境之密,無不是殫精竭慮、孤注一擲,劍使,你身懷至寶,卻是天然免卻這般索求。我對你是又羨又妒,不知有多少問題想要問你,可我知道你便是想答也答不上來。」

「是以,你可要珍惜這般緣份,奮勇前行。」

他身姿矯矯,在月下看著不知多麼溫潤,但說出口的話語卻是與那溫厚氣質南轅北轍。「你的修為能壓過我,我便是你最忠心的幫手,可若是有一日你懈怠修行,被我壓製了過去……」

小蘇舉起雙手往前抓了一下,仿佛威嚇般笑道,「那我便把你抓起來,鑽到你的腦子裡去,把你那些上境的體悟全都汲取一空。」

阮慈知道他也是在激勵自己好生修行,但仍是被激起好勝心,正要還嘴說自己可以在仍能壓製蘇景行時把他殺掉,又想起自己有話在先,蘇景行不出賣他,自己便不會殺他。不禁一陣氣餒,更突然意識到自己這隨口承諾有很大漏洞,如此說來,倘若蘇景行並不把她是劍使的事情出賣給旁人,隻是自己對付阮慈,那豈不是可以無限嘗試,而阮慈永遠都不可以殺他?

蘇景行見她啞口無言,神色數變,不由微微一笑,仿佛看穿她的想法,柔聲道,「不錯,以後你許諾時還要多加思慮才好——這些事,我們魔門弟子都是大行家,將來時機到了,我自然會慢慢教給你的。」

說罷跳下屋簷,撤去隔音陣法,對院中一處角落道,「我說完了,你來吧,潮汐漸強,彆說得太多了,後頭還有人等著呢。」

阮慈隻覺得還有許多話還沒和蘇景行說完,這個燕山小赤佬,底蘊分明不如她,但心思百出、亦敵亦友,和他相處又和其餘所有相識是完全不同的感覺,王真人、瞿曇越那些大能不說,秦鳳羽、李平彥等人,都是親昵信賴,樊師弟對她崇拜親近,有些同道中人的感覺,但小蘇卻令她好勝心大起,總想要令他真正認輸一次,而非像是高樓相鬥那般,充滿計量、從容相讓。

譬如此時,她便想還嘴,話都在嘴邊了——又何須小蘇來教?她自有老相識,修為比小蘇精深了不知多少,對她也更是毫無保留地指點。但不知如何,又覺得拿修為壓人也是俗了,微一猶豫,小蘇便不給她回絕的機會,徑自走了。

阮慈想要把他叫住,聽得潮汐漸強,微一感應,也知道那將眾人卷走吸回的巨浪,也不知在哪一刻便要爆發,這能躲過洞天真人乃至洞陽道祖感應,隨心暢談的時間確實有限。隻好坐在原地不動,下一刻一道黃影掠上屋簷,她微諤道,「怎麼是你?——你怎麼又做了這般打扮?」

重又幻化回女身的沈七冷冷道,「怎麼,不是我,你在等著誰呢?」

第105章 道友深談

沈七這人說話就是這樣,沒來由地愛惹人生氣,無端端便夾槍帶棒、含酸帶醋,這似乎也是他的一種策略,這般容易樹敵,他鬥戰的機會便要多些。實則在阮慈來看,此人劍心澄澈、甚有決斷,並非是一味好勇鬥狠,她笑道,「你不要以為惹怒了我,我便會和你打——不過,既然你在恒澤天內未曾揭破我的身份,那麼我也確實該和你打一場。」

她這樣說,等於隱隱承認自己的劍使身份,不過在沈七這裡,這應該不是什麼秘密,否則他在恒澤天內也不至於那樣肯定地說出‘你早晚要和我打過一場’,此子是青蓮劍宗弟子,不比太白劍宗那樣僻處南株洲,見識廣博,自然知道自己心中隱隱的感應所為何來。阮慈也領了沈七這個情,她和沈七對陣,大不了就輸他一劍,死是肯定不會死的——輸也未必就輸了呢。

沈七見她爽快識趣,眸中也帶上一絲笑意,在阮慈身邊秀氣坐下,撫平裙擺,隨意道,「若是在幾個月前,我自然是求之不得,但你從道基深處出來之後,我便知道你在其中必有一番進益,如今你周身劍意大漲,我已是決計勝不過你。又不是意氣之爭,明知勝負,這劍不比也罷。」

阮慈不禁失笑道,「若是意氣之爭,那明知必敗也依舊還要去打?」

沈七平靜地說,「意氣之爭,心潮澎湃,劍意之中便多了一層變數,原本分明的勝負,將會變得模糊起來,再說,我是個快意恩仇的人,心中若有不平之氣,那麼隻要不是十死無生,都值得一博。」

他將這似真似假的道理,用肯定的語氣淡淡道出,反而顯得很是可信,阮慈也不禁聽得住了,卻又想起當時刺向三人的那一劍,心中不由暗想,「這沈七性格古怪,但卻不乏討喜,隻是實力不如他的人,可沒有‘明知勝負,這劍不比也罷’的機會。」

話雖如此,但阮慈也不是什麼道德聖人,以她的實力,足以和沈七平等論交,更因沈七自己說話不中聽,彆人對他說什麼,他也都不會動怒,和他來往可以暢所欲言,倒不像是和蘇景行、樊師弟等人在一處,說一句話也要小心對方記在心裡,將來對景被秋後算賬,或是直接惹來殺機。

「打不打,還不都是看你?我又不是好戰之輩,你若不打,我還省了一番手腳。」她便笑道,「不過你既然是這般想,可知道修道之事,一步先便是步步先,我有那柄劍在,劍意天然優勝,若說修為,此時我尚且不如你,但劍意已是勝過。這般一步一步,金丹、元嬰、洞天,我會永遠都在你的前頭,你想要有取勝的把握再來搦戰,或許可就永遠沒有這樣的時候了。」

沈七側頭望著她,雙眸沉若深潭,又似亮星,他雖身化少女,但這雙眼卻還是沈七的神韻沒變,認真地說,「不錯,你有東華劍之助,我隻有修為勝你許多,才能設法彌補劍意中的差距,築基時我已不如你,金丹、元嬰、洞天,或許你總能先我一步。但道途並非隻是到此便做終結,洞天之上,還有合道,便是你的腳步再快,在合道這個終點,總會停下來裹足不前。而我隻需一路前行,即便要花上永恒的時光,隻要不死,那便終有一日,能在合道境界將你趕上,與你一戰。」

修士合道何其之難!更何況沈七既然已經築基,又不是築基十二,那麼若沒有天大的機緣,叫他之後設法彌補道基,那麼合道對他而言,幾乎已是絕望。——但對沈七來說,哪怕隻有那麼一絲希望,就算是再無希望,可%e8%83%b8中存有這麼一番意氣,隻要不是十死無生,那都值得一博。

他這個人,活得就好似他的劍。劍外無物,連元嬰感悟都視如塵埃斬去,但對劍道又是這般耐心,便是阮慈處處都勝過他,兩人前進的速度也是不一,阮慈快而沈七慢,可隻要還有一個終點在,那麼沈七便會負荊行去,甚至對他來說,正是因為上境之中,有這麼一戰正在等候,他前行時才更覺有趣,道途枯燥艱難,種種苦楚,都將被對這一戰的期待磨去。↑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阮慈並不覺得沈七的向往過於幼稚狂妄,反而心中亦被激起豪情,叫道,「好!便是有這般風流人物,我輩弟子才不算無人,想來大千世界,代有人才,未必我們就真不如那些前輩英豪。沈師兄,我會在上境等你,隻盼你我這一戰,將來不要有人失約!」

沈七眉一揚,秀麗麵龐漾出笑靨,笑道,「我們活在世上,豈非便是活此時這一口意氣麼?你且儘管前行,莫要讓我太快追上,那我也會很失望的。」

他話中亦有傲然之意,兩人說是劍拔弩張,但又惺惺相惜,兩張如花嬌靨相對,不由相視一笑,沈七起身道,「潮汐越來越強,我們或許隨時被卷出去,被人看見我和你在一起,難免會惹來麻煩,我要走了,將來你再出山行走時,若是有緣,自當再見。」

阮慈這才知道他為何已改為黃衫少女的裝扮,想來也是為了避免麻煩。

沈七要比蘇景行瀟灑得多,說了有緣相見,便未留甚麼信物,臨彆隻拱手道,「道友,我叫沈洵,不知高姓?」

阮慈道,「上清阮慈,見過道友。」

這道友二字,她說過不知幾千幾萬次,但這一次卻從沈洵口中聽出了彆樣鄭重,道友,誌同道合,方可稱友,沈七不用明說,阮慈也能知道,對沈七來說,這世間道友寥寥,而阮慈已算是其中一個。

「阮慈,阮慈。」沈洵將這兩個字翻來覆去念了幾遍,點頭道,「此來恒澤天,識得你,便不算浪擲光陰,便是因此多了蘇景行那個大麻煩,也是值得。我走了,阮慈,有緣再見!」

說著將身一躍,化作一道劍光,在月下疾行而去,阮慈立在原地,目送那道劍光遠去,心道,「他……說小蘇是麻煩,可怎麼還和小蘇通了姓名?這般看,他們兩人倒是不知什麼時候有了好一番交情。」

小蘇、沈七都提到潮汐之力變強,阮慈也是有所感應,但因她不能完全融入此地,要更遲鈍一些,隻打量兩人都這般說了,應該不假。此時沈七雖走,但她隻是撤去隔音陣法,還在屋簷上坐著,等了半刻鐘,見院裡依舊寂然無聲,便不耐地叫道,「樊師弟,你再不來,我就走了。」

隻見一道黑煙,從屋角蔓延而上,化作樊師弟,他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