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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劍 禦井烹香 4168 字 6個月前

眼間又仿佛立於雲端,俯瞰全局。這種仿佛一切儘在掌握的感覺當然很好,但要撐起這般認識,所需要的細節,和寫一疊紙,寫一本書,又何止千百?

但對元嬰修士來說,這種觀察已是本能,即使隻是一絲幻覺,這些細節仍是不受控製地湧入樊師弟識海,令他神念瞬間便被耗儘,不得不噴出一口鮮血,利用道基震蕩的法力波動,暫時阻斷對外觀察。縱使如此,眼前望去的景色也是朦朧不已,仿佛許多視野全被疊在了一塊,極高遠的有,極微末的也有。這種同時從多重角度看到一處的感覺,更令他極是難受,連體內靈力都受此影響,滯澀起來,仿佛再待下去,連靈力運轉脈絡都會被這視野打斷,令自己受到難以療愈的重傷。

「原來這才是幻陣最後的手段!」

他勉力大叫起來,但說出口的話聲卻極是微弱,偏偏這微弱聲響,在自己耳中卻是又大又小,激起重重回聲,樊師弟再存身不住,用儘最後力氣,將身上十數個乾坤囊悉數取出,向阮慈扔去,叫道,「慈師兄!我沒辦法了,你代我走到最後!」

他對這天地本源極是好奇,自己再無法前行,卻並不妨礙他將所有籌碼繼續押上,助阮慈往前行去。便是自己也許不能再和阮慈相見,便要死在恒澤天中,但想到有人還在前行,也許能達成自己未儘的念想,依舊是心中一寬。

轉身跳下高台,一旦離開,所有幻覺離身而去,重壓頓時不再,他將體內所有淩亂苦悶之勢全化為鮮血,再噴一口,便覺得內景天地逐漸平息,識海緩緩生出神念,縱使心頭依舊大不舒服,但一切已在好轉之中。

爬上來用了許久,可這下墜時,不過是一刻鐘不到便已落到地麵,樊師弟一落到地上就立刻再服了一枚玉瓶,左右一看,卻是直接落到了築基境那座最大也最完善的永恒道城。李平彥正在他身邊盤膝調息,麵色也是蒼白如紙,但氣息穩定,看來已無大礙。

樊師弟暗暗點頭,也頗是佩服李平彥的決斷,他在上頭多待了短短十幾個呼吸,若不是有秘藥相助,受傷其實要比李平彥重得多。不過他和李平彥之前在城中搜刮靈玉寶藥,樹敵不少,此時也不敢和李平彥一同入定,暫時在旁護法。又過了半刻鐘,頭頂傳來風聲,沈七落了下來,但他並非跌落,而是自己躍下,麵色也依舊如常,樊師弟不免暗自欽佩沈七的修為,心中也是好奇,問道,「慈師兄挺住了麼,還有那個姓蘇的,還有沐師姐——沐師姐竟也能堅持住?」

在他心中,若不是自己在金丹境中不留神耗費了許多神念,本身已不是完滿狀態,還是有望駕馭住那麼一絲幻覺,阮慈和小蘇能夠堅持下來倒不奇怪,但留下來的第三人竟是沐師姐而不是沈七,這就頗為奇怪。沈七倒不覺得有什麼,道,「我在第三層,將那若有若無的幻覺一劍斬滅,根本不曾受到影響。到了第四層,那一絲感應便怎麼都斬之不儘,我不是對手,便自己下來了。至於慈師弟和小蘇,他們師門傳承可能有什麼密法能夠克製幻術,所受影響都不算太大,沐師姐也是如此,精於幻術,應付起來要比我們輕鬆。」

那感應到底算不算幻術,還是恒澤天規則的具現,樊師弟也說不清楚,那三人為什麼能繼續前行,理由隻有他們自己知道。不過沈七的處置之道也令他很是驚訝,「你……你竟想把那感應完全斬去?那可是金丹、元嬰境中的體會——類似這般的寶藥,在琅嬛天中要賣到多少,你心中無數麼?」

他指著李平彥,「李師兄隻待了短短一個呼吸,你瞧他此刻,雖然法力氣息依舊微弱,但周身氣息已多出一絲玄奧,這便是那兩層高台的好處,我等雖然受了重傷,但這一次依舊可以說得是滿載而歸,隻要將來能邁過知見障,其中好處實在是受用不儘,你竟,你竟全都斬卻——」

沈七漫不經意地道,「那又如何?這兩重境界,將來我自然能憑手中劍丸重新登臨,不過是遲早的事,劍外無物,這種被此方天地強加給我的體會,對我來說,就是亂我道心的妖魔。」

他周身氣勢,本就鋒銳無匹,此時被這番話激發,更是猶如一柄出鞘利劍,凜然之意幾乎刺傷樊師弟神識,他心中也是一驚:「不愧是青蓮劍宗的天才弟子,連上境體驗都是絲毫不曾動心,劍心受此洗練,更加純粹,他在這番曆練中,所得並不比我們來得少……」

他微微有些訕然,便不再說話,也想閉目調息,但心中依舊惦念台上三人,不禁抬頭仰望巍峨高台,低聲道,「也不知他們現在走到哪裡了,若是爬上第五層,又有幾個人會掉下來……要是三個人都掉下來,那我們便真的都要死在這裡了。」

沈七冷笑一聲,「你我會死在這裡,是不錯的,但這個‘都’字,你說錯了。」

他對樊師弟也從不特彆客氣,是他一貫的傲慢,但樊師弟卻並未因此生厭,畢竟沈七有足夠的底氣撐得起他的傲慢,他並非瞧不起樊師弟的實力,恰恰相反,以沈七的劍心,對這些隻怕都能感應清楚,隻是他自信能夠將動用全部實力的樊師弟斬落,而樊師弟心中也明白,自己此時確實不如沈七。因此此時並不生疑,而是喜出望外,笑道,「怎麼,難道我等還有一線生機不成?」

「我隻是說,一定有人能活著出去,」沈七搖頭道,「但卻未說他能不能救我們。慈師弟頭頂那枚銀簪,是他和此地唯一的聯係,一旦他拔下銀簪,便立刻會被幻陣排斥出去——」

頭頂風聲響起,小蘇也落了下來,他沒沈七那樣神完氣足,但看著又要比樊師弟剛落地時好一些,兩人都起身相迎,樊師弟一邊好奇小蘇爬到了哪裡,一邊又好奇沈七的話,一邊走一邊問沈七,「不錯,他入城那天我們都在附近,那枚銀簪的確非常特彆,若無銀簪,慈師兄都無法入陣,那他拔下銀簪的那一刻,會回到哪裡?岸邊嗎,還是直接回到恒澤天?」

「他若在這一層拔下銀簪,可能會直接回到岸邊。對不能入陣的修士來說,這裡本就是一塊野地。」回答他的竟是小蘇,「但以慈師弟現在所處之地,他若以為拔下銀簪就能脫身的話,那便太天真了。」

他一向麵帶微笑,仿佛成竹在%e8%83%b8,但此時臉上也多了一絲凝重,「在他如今所在的深處,一旦拔下銀簪,恐怕便會立刻迷失在虛數之中,再也不能回返……隻盼慈師弟能逢凶化吉、遇難呈祥罷,否則,這一遭恒澤天之旅,恐怕是真的隻有如今在岸邊那寥寥數百人能活著出去了。」

這也就是說,若阮慈也失陷其中,或是知難而退,永恒道城中這些修士將會全軍覆沒,一個也不能逃脫,樊師弟心頭也多了一絲沉重,但他並不展露,反而故意說道,「那還是知難而退好一些,至少能把他看到的告訴我,死的時候沒那樣糊塗。對了,沐師姐——」

三人目光相對,小蘇微微搖了搖頭,沈七和樊師弟已知其意,樊師弟輕歎了口氣,有些惋惜,這般一來,慈師兄的助力又少了一分。沈七卻是不為所動,對他來說,這些事似乎都並沒有什麼值得動情的。

「你不是很想和我打一場麼?」樊師弟還想問些上層的事,小蘇卻是歎了口氣,突然又岔開一句,問向沈七。「這樣罷,說不準我們都快死了,在此之前,愚兄也可以滿足沈師弟這個願望。」

沈七麵上,那傲慢厭倦之色頓時如冰雪般消融,小蘇見此,不免一笑,攬過沈七肩膀,突地整個人軟倒其上,「不過……還請沈師弟要先助愚兄療傷……」

樊師弟這才意識到小蘇傷勢其實比所有人都重,隻是他太過善於遮掩,以至於他和沈七竟未察覺到絲毫端倪。此人神念之強,竟至於此!

他心中凜然,麵上卻是惶然喊道,「蘇師兄——」

小蘇麵上七竅都流下血痕,甚至連皮膚上都有細密血珠析出,一邊喘熄一邊說,「永遠不要問第五層的事,你們沒去是對的,洞天之密,豈是我們築基弟子可以窺伺,沐娘子便是折損其中……」

沈七皺起眉頭,捏住他的脈門度入靈力,向樊師弟問道,「可有藥?」

受傷至此,還被捏住脈門,小蘇性命,其實已操於沈七手中,想來也是因此,他才苦苦支撐,實在想不到彆的辦法,這才要沈七救他。樊師弟心頭掠過無數念頭,忙道,「有,蘇師兄需要什麼藥?」

沈七不斷報出傷勢、藥理,小蘇也不在意,一邊咳嗽,一邊勉力笑了起來,咳嗽聲空洞洞的猶如牛吼,笑聲卻帶有一絲瘋狂,仿佛狼嚎,「但我也絕不後悔,哈哈,上境之密,我能看上一眼,也是值了……便是死在這裡,我也永遠都不會後悔——」∴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第99章 鳳凰於飛

「元嬰境界,已是如此,洞天境界有誰能支持得住?」

阮慈心中不禁也是一震,李平彥、樊師弟兩人連片刻都存身不住,已是令她意外,但沈七卻也沒能待下去,這就令她心中感到一絲不祥:對阮慈來說,若所有人都在此知難而退,那她這一行也等於失敗,她是可以活著出去,但李平彥和樊師弟則無疑要死在恒澤天裡了。

還好,小蘇神色陰晴不定,片晌後還是麵色逐漸平穩,阮慈鬆了口氣,轉頭又問。「沐師姐,你怎麼樣?」

彆說是元嬰、洞天境界,便是道祖境界那無所不能的感應,阮慈都不是未曾經過,眼下這一絲幻覺對她來說其實很好勘破,甚至不用動用東華劍鎮壓,自己也能處理停當。大概也是因為她明知這世界的真實底蘊,所以這裡對她來說始終是虛無居多,完全是靠銀簪強行聯係,才能走到這樣的深處。

內景天地便是這樣,在真幻之間,她明知是虛幻,那就沒有真正的危險,也因此一無所得,其餘人受到影響更大,並非是心性就不如阮慈,不過即使如此,阮慈也覺得沐師姐走到現在有幾分勉強,她實力和李平彥類似,李平彥連一瞬間都堅持不住,沐師姐連吐三口鮮血,居然強行穩住,還能前行,她麵色蒼白,勉力笑道,「讓師弟擔心了,愚姐自問對幻術還有些心得,便是幫不上太多忙,但前也是死,後也是死,寧可往前行去。」

阮慈便不再問,站起身道,「走!」

她們已學到規矩,在這裡停留越久,幻陣便會漸漸演繹出當年道爭戰場,在金丹境界,眾人不存戒心,調息了許久,衍化出的戰場真實無比,差點就要了幾人的命。在這元嬰戰場,彆說一道勁風衝著他們飛來了,光是千裡之外的一點交手餘波都能要了眾人的命。是以三人也不敢耽擱太久,更不敢放開心神、高談闊論,全都是約束心思,一念不起,順著腳下的精金道路往前奔去。

身邊世界逐漸演化,從精金道路兩側開始,地麵一點點擴張,三人都是頭皮發麻,小蘇連聲催促,「快、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