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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劍 禦井烹香 4235 字 6個月前

老丈讓她九個子,依舊大勝,阮慈道,「再下一盤。」

第二盤她逐漸品出滋味了,這一盤老丈隻勝了她三十多子,阮慈道,「你贏我的劫法,是有現成棋譜的罷,這棋打劫一定是有許多成規在的。」

老丈道,「有譜的,你看麼?」

阮慈拿過十幾本棋譜,翻著都看了,不過幾盞茶的功夫,想想說道,「再下一盤。」

第三盤老丈便隻是險勝了半子,阮慈道,「好啦,不必再下了,第一次也隻能下到這裡了,這半子之差,得要好幾日苦工才能跨過去。」

那老丈笑道,「我還讓了你九子呢——」

「那就更不能急於一時了。」阮慈笑著收拾棋盤,「雙成還等著我回去報信呢,老丈,這棋,來日多的是機會下,不是嗎?」

老翁定睛看了她一會,拊掌道,「小貨郎,可有人說過,你很聰明?」

阮慈失笑道,「沒有,倒有許多人嫌我資質不夠呢。」

她耐心地將黑白棋子分開,一片一片收拾好了,各自放到壇中,奇怪的是,棋盤拾掇了一片還有一片,似乎總也收拾不完,阮慈索性把棋子全推了,往後一靠,「不收了,您老自己忙吧。」

「還有點小脾氣。」老丈被逗樂了,他也隨和,阮慈讓他自己收,他便真的一顆顆丟起了棋子,阮慈蹺著二郎腿,看了一會,見他收得慢,又軟了心腸,上前和他一起收。

「小貨郎可知道嗎,曾是上清門大師姐,萬年來中央洲陸最聰明的弟子,如今人人聞之色變的大魔頭謝燕還,她也跟我學過下棋。」

白棋如玉,黑棋如墨,一枚枚被丟入草編棋盒之中,老丈閒閒談起,猶如說起年少時的逸聞,「她也學了圍棋,你猜,她是為什麼而選?」

阮慈原以為謝燕還會選鬥獸棋,畢竟那好像更適合她的性子,不過回心一想,鬥獸棋在南株洲流行,未必在中央洲陸也有。「我想,謝姐姐大概是圍棋的棋盤格子最多,變化也最多罷。」

「不錯,正是因此。」老丈笑道,「小貨郎很是聰明,當時她對我說,她要學就要學最難的棋。就如同她要學最難的劍法,修最高的功法,追求那最完滿的境界,謝燕還什麼都要當第一,也的確什麼都是第一——你再猜,她下到你這個地步,又用了幾盤呢?」

阮慈想了一想,「兩盤?」

老丈搖搖頭,「她用了六盤。」

足足比阮慈慢了一半,看來,謝燕還也並非處處都是第一。

阮慈卻覺得這隻是細枝末節,不過隨意一笑,將棋子丟進棋盒,「不過都是玩的,算那麼清楚乾嘛。」

「你們的性子是真的大不一樣,當時,謝燕還纏著我下了半年棋,直到可以和我分先,這才心滿意足,收手他顧,小貨郎卻淺嘗輒止,不以為意。」老丈撚須笑道,「以棋見人,有趣,有趣。」

他拿起一枚黑子,丟進棋盒,棋盤中隻餘一枚白子,阮慈伸手撚起,低頭卻尋不見棋盒,抬頭再看去,棋盤也不見蹤影,眼前白霧升騰,她似是落入崇山峻嶺之中,腳下是縱橫黑線如溝,頭頂是經緯棋格如星,老者聲氣,在雲間回蕩,「還有,小貨郎,你說這圍棋隻是玩物,也對,也不對,萬物皆是玩物,小物也有大道。就比如此刻——你身處兩軍交戰之中,手執這最關鍵的一枚棋,往前,則玉石俱焚,劫成無量。」

隨著他的話聲,眼前雲霧漸次消散,隻見棋盤上星辰點點,儼然是一座座大天,黑白之氣糾纏不下,棋盤上烽煙四起,那黑棋龍纏中盤,白棋鶴舞腹地,雙方都有劫材無數,隻需白子一落,便是綿延星宇的無量大劫。

「往後,則棋差一著,憾負半子。」

煙雲再展,那一座座大天中的烽煙似都映入眼簾,千萬人的悲歡離合,全在一眼之中,這一子往後,止了乾戈,雖然憾負半子,但卻可讓這半壁江山安寧下來,休養生息,再圖下一局。

阮慈執子獨立,茫然四顧,立於虛空之中,她俯視棋盤,沉%e5%90%9f良久,頭頂老翁問道,「小貨郎,你往何處下呢?」

你往何處下呢?

小貨郎撚子俯首,仿佛巨人垂望,手中白子仿似是威力無窮的宇宙靈寶,她乃是縱橫捭闔的金仙道祖,這一子就如同東華一劍,一子探出,可點破宇宙,將這龍%e5%90%9f虎嘯的大千格局徹底改變。

那千萬大天生靈,無數入道修士,全都仰視著她,等待她的決定,宇宙命運,唯阮慈一人可決!

良久,她計量已定,白子脫手而出,飛向棋盤,卻未落在經緯線上,直擊棋盤一角,其中巨力,頓時將棋盤敲裂,棋子齊齊顫動,大天接連破滅,轟然一聲,宇宙破碎,雲霧倒飛,阮慈又站到青石小巷之中,眼前棋攤已然不見,老翁也不知去往何處,隻有那枚白子還捏在指間。

她皺眉四顧,上下左右前後都看了個遍,不見老丈,也不見追兵,「說了來日方長的嘛……也說了啊,隻是玩的,這麼認真乾嘛。」

阮慈拋了拋棋子,聳聳肩往商行走去,嘀嘀咕咕地埋怨。「說都說不聽的嗎……」

耳邊似是又傳來了老丈的笑聲,這一次多了一絲尷尬,「小貨郎,你的脾氣是要比謝燕還更大——棋子可莫丟了,來日還給老夫,三日後,到寧山塘來。」

他似是也怕不說上這麼一句,阮慈就要丟掉棋子,但阮慈又還不至於如此任性,老丈給她留了一枚棋子,想來必定是有用的,便不說,她也不會丟棄。聞言更是好好用神意看了一番,隻見棋子粲然,似乎沒什麼特彆的地方,便將其收入囊中,加快腳步跑回正氣商行,眾人卻已聽說了太白劍宗的弟子和人打鬥了起來,老掌櫃道,「以城中消息傳遞的速度,魯仙師應該已經知道了此事,不過你我還是要去看看。」

他攜著阮慈,駕起如蝶翅般的法器往城門飛去,城牆上已聚起不少修士遠遠眺望,魯仙師和桓長元便在其中,阮慈擔心董雙成,過去行了禮,不顧禮儀,低聲道,「魯長老,我看雙成仙子的意思,似乎自忖實力不如對方……」

「確實不如,雙成剛築基不久,楚家那位已是築基中期了。」魯仙師平日裡笑口常開,半點沒有劍修的傲氣,此時神情卻是淡淡,「不過雙成既然和他動起手來,那麼生死便在她自己的劍上。」

阮慈急道,「但她——她若跌下去的話,會、會——」

魯仙師道,「她若真跌死了,太白劍宗自然有人會來討回場子。」

桓長元雙手抱%e8%83%b8,雙目灼灼地望著城外,沉聲道,「師叔,雙成若敗了,我來戰他。」

魯仙師不置可否,阮慈卻是滿臉說不出的表情,隻覺得太白劍宗的人行事果然並非常人所能理解,她見董雙成和那少年相鬥正酣,一枚劍丸在空中來無影去無蹤,和那少年使的一柄烏劍鬥得旗鼓相當,她雖然劍招精妙,但無奈法力確實不如對麵,其實已處於下風,若非那少年似乎不想立刻殺了她,隻怕早落敗了——她不肯認輸,那少年也不好收手,劍勢此消彼長,那必殺的一招,已隨兩人鬥劍之勢,漸漸地醞釀了出來。

阮慈看著發急,把心一橫,大聲叫道,「喂,你這傻子,沒長眼睛麼?什麼不守婦道,我和雙成姐姐好,是因為我也是女的!」

說著,推推老掌櫃,將襆頭一扯,長發飄揚,衝出城頭,去救董雙成。

那少年在店中說的話,並未避人,阮慈衝出店外,也還聽到了幾句,知道他要替哥哥教訓不守婦道的董雙成,城頭諸人哪還有沒聽說的?此時見阮慈亮出女兒身份,俱都不禁失笑,那少年也吃了一驚,正好老掌櫃的衝了過來,打亂兩人劍勢,他借機回過寶劍,往後飛開,望著阮慈愕然道,「你——你——」↘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阮慈也知道他大概是董雙成的姻親,隻是不知為什麼雙成不認得他而已,她冷笑道,「公子什麼都好,隻是眼神差了些。」

說著,伸手將雙成攙上蝶翼,雙成已是氣喘籲籲、香汗淋漓,在壇城外相鬥,必須虛空而立,還要駕馭劍丸,她法力已快枯竭,不顧說話,立刻盤膝而坐,手持靈玉,開始吸收其中的靈氣。

鬥劍已畢,魯仙師和桓長元也自城頭飛出,魯仙師拱手道,「楚公子,久違了。」

楚公子還劍入鞘,抬手隨意還了一禮,又瞪了董雙成一眼,譏道,「二十幾年,才隻是這般修為,還下山呢?隻怕死也不知道是怎麼死的。」

說著拔身而起,帶著那幾個從人,化為流光飛回城中,竟是連幾句場麵話都懶得留。魯仙師嘿然道,「這便是盛宗弟子。」

熱鬨至此,已算完場,眾人各自散開,也沒什麼閒言碎語,太白劍宗是南株洲茂宗中最強勢的幾支之一,那楚公子聽魯仙師口氣,乃是盛宗門下,壇城中有幾人能隨意議論這些人的是非?魯仙師等人倒是在城頭多等了一會,待董雙成調息停當,這才聯袂回商行吃茶。

被此事一打岔,魯仙師原本談的生意也沒法繼續,隻能等明日再說。雙成向師叔請罪,「弟子無能,讓師門蒙羞。」

「話不用說得這麼大,楚家那小子是雲空門入室弟子,盛宗的天才弟子,輸給他也不算丟人。」魯仙師哂道,「再說,他入門不也四十多年了?也不過是個築基中期,若不是雙成你修行那門功法,進境也未必就慢過他去。不過……」

他神色有些古怪,「我聽他們說了,他先進門,坐在顯眼處,你後進來,卻對他視若無睹,仿佛不識,以楚老四的傲氣,來找你的麻煩倒也不算沒有緣由。此事,算是你失禮在先,最好還是先去信一封,向楚三解釋一番。」

雙成顯然不願寫信,低頭沒有做聲,魯仙師歎道,「隨你罷。」

又向阮慈舉手道,「小友,此次多虧你周全。我定當寫信為你美言幾句,待三年後我等回返山門時,看看能否繞開入門大考,直接將你納入內門。」

阮慈先聽得莫名其妙,之後大吃一驚,什麼入門大考、納入內門,這都不是對門客說的話,分明是對將來的弟子所說。但她不能感應道韻,所以不論魯仙師、老掌櫃還是桓長元、董雙成、李夥計,全都毫不考慮地將她劃為凡人之列,這番話簡直令人摸不著頭腦。

但更嚇人的是,在場眾人對此都沒有任何疑義,董雙成更是握著阮慈的手,親親熱熱地說道,「你放心,劍尊最寵長元師兄,又有魯師叔美言,沒準一開心,直接收你作入室弟子,反而比長元師兄都更高過一頭去呢。」

魯仙師道,「胡說什麼,沒有結丹,怎能做入室弟子……」

雙成不聽他說話,拉著阮慈走到一旁,悄聲道,「其實我不是故意怠慢了那個楚四,隻是我們隻見過幾次,那時都很小,我……我根本不記得他的臉。」

她有些赧色,「我經常走神的,是我糊塗了,反倒連累了你——你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