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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劍 禦井烹香 4131 字 6個月前

雨,阮容抓著阮慈,又流下淚來,哭著說,「我們都以為你跑出去迎麵撞上了亂兵,早已死了。」

三人這才敘過彆情,和阮慈猜測的相差也不多,她跑出去時,阮容隻當她心裡不自在,也沒當回事,過了一刻,宅前鐘響,幾人知道大事不妙時,卻也尋不到阮慈了,阮容倉促收拾了些衣物符玉,由老家人引路,逃到密道中去。

在密道裡,又遇到了周嶴派來的親衛,這些親衛個個力大無窮,不是隻學過幾年武藝的阮氏婦孺可以相較,混亂中,二夫人扯了自己的木符叫阮容帶著逃走,阮容往前跑了一陣,恰好遇到阮謙並幾個養子養女,幾人都不識路途,在那原本是地下水脈的通道中暗藏著,打算等這些人走了以後,再設法逃出。不料柳寄子驅使厚土潤澤神光,照徹地脈,他們不像是阮慈,藏在子母陰棺之中,幾個人無從躲藏,被兵士發現。

他們都是從地井逃走,知道被抓住也沒有好下場,個個死戰,阮容受傷最少,是因為她還沒來得及動手,那神光一放,旁人還沒如何,她就暈了過去。阮謙資質更好些,敵得住神光照耀,和兵士浴血激鬥,被一劍插進心脈,想是活不成了,沒料到他根基深厚,一口活氣頂了這麼久,隻覺得昏昏沉沉,不辨時日,最後被放出來,已是在內景天地之中了。

阮容比他好得有限,也就是多清醒了一段時間,她和柳寄子的對話,阮慈都竊聽到了,三個人說到這裡,阮容終忍不住大哭起來,說道,「最是絕情帝王家,太子什麼都知道了,一句話也不肯提醒我們,隻願意換個人娶,就算是試著救過我們家了。」

她攬住阮慈,抽噎道,「周家人還拿你當借口,說你是十五年前覆滅的林閥之女,是我們的表妹,太子索你進宮,是我們家心懷叵測——顛倒是非,竟至於此!」

阮慈有記憶以來就在阮家長大,雖然阮家人待她並非和生身一樣,阮慈也有所不滿,但阮家始終都是她的家,她對自己的身世沒什麼興趣,歎道,「這都是淩霄門的意思,皇家也不過是依附仙宗存在,又能做什麼呢?他們也被蒙在鼓裡罷,隻覺得周嶴拜了柳寄子為師,有了靠山就飛揚跋扈,因為自己礦場歉收,向阮家索取坤佩想要豐產。太子自然覺得這樣的齟齬,他可以調停得了,其實根本不是這個格局。」

便將三宗鎮宋國的事情,撿了能說的告訴兄姐,「其實就是周嶴,都不知道淩霄門索求坤佩到底是為了什麼。宋國原本不是從前這個樣子,七百年前,有個大魔頭受傷落入南株洲……」

謝燕還要破障而出一乾事,和東華劍有關,阮慈也沒提,饒是如此,阮容、阮謙也聽得瞠目結舌,他們宋國百姓被關了七百年,猶如井底之蛙,再小的事都十分新鮮,又恰能解釋許多從小到大的疑問,阮容聽阮慈說完了,還追問道,「那個大魔頭呢?還在宋國麼?」

阮慈搖頭道,「我也不知道,大概走了罷,我也就知道這些,我在地井遇到一個老前輩,說自己是北幽州最厲害的大修士,看中了我的稟賦,要收我為徒,她真身不在這裡,讓盼盼帶路,領我去北幽州找她。」

她說這話,阮容等人深信不疑——阮慈天賦,不下於兄姐,阮容、阮謙可以無師自通地持符,阮慈被仙師看上也是理所當然。

阮容看了眼王盼盼,細聲問,「我們是不是不便跟隨?」

阮慈苦笑說,「那個前輩仇家很多,我跟著盼盼也是沒有辦法。柳寄子說得挺好的,我們最好不要走在一起。」

當下為阮容指點道路,又說了些彆的國家與宋國不同的地方,叮囑道,「你們先在野地裡,慢慢的再混進城裡去罷,沒事不要回宋國,盼盼說,我們平時念誦的清淨避塵經是三宗所傳,持符每每三問,每問一次就是一次的因果,因果這兩個字極是玄妙,既然已經允諾了持戒、持律,誰知道戒律裡都有什麼?三宗的弟子可以輕鬆感應你我的思緒,柳寄子放過我們,是他自把自為,瞞著陳餘子做的,如果被其餘三宗修士發覺我們是阮家人,恐怕麻煩不小。」

容、謙二兄妹雖然生於門閥豪富之家,但宋國爭端頻仍,他們並非無知小兒。阮容以世家嫡女的身份,被阮慈奪去婚事亦不遷怒,更看穿阮氏滅門,阮慈的身世其實隻是借口,這就可見一斑。雖然此生從未出過宋國甚至是宋京,兩人一無所有,要到一個從未去過的國家謀生,但兩人依舊不露畏懼之色,阮容提起柳寄子,恨意滿麵,低聲道,「他就是我們滅門慘案幕後的凶手,我們兄妹三個,將來不論誰的修為勝過了他,都要報了這個血海深仇。」

阮謙本來活潑多言、開朗達觀,經此變故,性情大改,姐妹兩人敘過離情,他很少說話,此時卻不以為然地開口說道,「就柳寄子麼?按慈姑所說,他也是奉命行事,而且他是周家供奉,和我們阮家無恩無舊,我倒覺得他還算是條漢子,陳餘子才是真小人,我們阮家供奉他多年,他攔不住柳寄子也就算了,容姑這幾個孤兒,是阮氏僅餘的骨血,隻因為怕她們礙事,一句話全都殺了——將來若我們有了本事,第一個要殺陳餘子,那之後,又何止柳寄子一個?這所謂三宗哪一個都不能放過。」

阮容覺得他不切實際,這三宗能鎮壓宋國,可見是多麼的龐然大物,兩人爭執起來,阮慈道,「好了,有什麼好吵嘴的,周嶴、柳寄子、陳餘子還有三宗,不論恨誰不恨誰,滅了我們全家,那就是未儘的因果,將來我們有了多大的本事,算多大的帳,總要一一了結過去。」

以前她年歲最小,在兄姐麵前總是稚氣未脫,此時一句話倒說得兩人都不響了,阮謙望了她一會,說道,「慈姑,你長大了,談吐也大不似從前。」

確實,從前阮慈何曾知道什麼是因果?這句話倒說得她心中一酸,舉手抹了抹眼睛,強笑道,「以後就沒有家了,不能再和以前一樣。」

兄妹三人你望著我,我望著你,都知道離彆在即,此時一彆,他日隻怕不知何時相見,不論如何,在阮府中安安穩穩、朝夕相處的日子是再回不來了。三雙手握在一起,兩個女孩都落下淚來,唯有阮謙抿緊了嘴,神色陰沉。阮慈看他眼角眉梢黑氣沉沉,不比從前俊朗,反而有幾分邪異,心中很是不安,但也知道王盼盼不會再出手相助,隻得將擔心擱在心底,暗想道,「柳寄子說,讓謙哥和容姐相助我,可見謙哥不會這樣容易便死的,隻要活著就還有機會。」

三人將手緊握,絲毫不覺疲倦,阮容流淚說了許多叮囑的話,眼看天色將晚,王盼盼在山頭喵了一聲,阮慈含淚掙開阮容的手,從懷中掏出小荷包,遞給阮容道,「二伯母叫我留著路上吃……我把它給你了!」

說到這裡,她忍不住帶了些哭腔,阮容接過荷包,再忍不住,淚水如連珠般滾落,哽咽道,「慈姑,你是不是瞞了我們什麼?柳寄子說將我們送給你,對你有用,你怎麼隻字不提?」

阮慈也能隱約猜到柳寄子的好意,謝燕還為她一劍斬落周天劍種,但下一代劍種終究是會成長起來的,到時候不論她在哪個宗門,也許總有更合意的人來取代她,天下間唯一和她血肉相連的修行人,便隻可能是阮容和阮謙,但她怎麼可能將兄姐扯進這巨大的漩渦之中,隻是搖頭道,「你們不要細問,我有盼盼,你們沒有,你們知道得太多了,若被三宗修士抓走,我們要互相連累。」

她知道若說‘你們要被我連累’,阮容和阮謙一定是情願的,此時隻能這樣說話,他們才不會追究。一句話堵住了兄姐的嘴,低聲說道,「你們保重——都要好好兒的!這一彆,以後不要再見是最好了。」

說著,硬下心腸,轉身叫道,「盼盼,我們走了!」

王盼盼喵地一聲,伸了個懶腰,跳到南邊小徑岔口,阮慈回望了幾眼,見阮容靠在阮謙懷中抹淚,阮謙正和她說著什麼,似乎在安慰她,不禁說道,「容姐,彆靠謙哥了,他身子不好,你要照顧好他——」

正說著,一步跨出,已到了小徑口,知道是王盼盼的神通起效,忙回身衝兄姐擺手作彆,阮容淚光點點,突地將手中的小荷包用力擲向她,喊道,「你帶著路上吃啊!」

阮謙也喊道,「慈姑,彆哭啊!哪怕走到海角天涯,你也一樣姓阮,我們阮氏——血——貴——」

阮慈實在是他們的表親,阮謙二人明知此事,卻仍將她視作阮家人,阮慈心中又暖又痛,阮容也收了戚容,含淚帶笑衝她擺手,喊道,「你等我們長了本事來幫你的忙——我們情願為你所用——話是我們說的,因果已立,我們一定能夠再見——」●思●兔●網●

阮慈抓住荷包,入手輕了一半,知道是阮容取走,以為憑吊長輩乃至翌日相見所用,她將荷包塞入懷中,抽著鼻子忍住低泣,按住劍柄牢牢捏緊,隨王盼盼一步步走遠,回顧間,隻見兄姐二人也冒雨往北方走去,雙方相背而行,在這荒蕪的天地中漸行漸遠,從此天地茫茫,如無緣法,又誰知幾時得見?

她極力忍耐,卻仍有淚珠落在劍柄上,蕩出一陣陣的光暈,阮慈不斷背手去抹臉,狼狽不堪,王盼盼沒有回頭,卻仿佛看見了似的,嫌棄地道,「你要哭就大聲哭唄!」

阮慈搖頭道,「我不哭,我不哭……謙哥說得對,阮氏血貴,我不哭,我不哭……」

她最後抽噎了一聲,抬起頭將臉抬起,深吸口氣,「不哭了,我們走罷!」

王盼盼貓頭一擺,看了她一眼,冷笑道,「你倒是挺倔的,那就走罷。」

她甩甩尾巴,帶著阮慈在山巒中忽隱忽現,一夜間,便出了宋國。

第13章 阮慈道途

琅嬛周天之大,並非一介凡人可以隨意想象而出的,若不是阮慈曾隨謝燕還上到罡風之中,又開了天眼,可以俯瞰周天,也不知原來琅嬛周天之大,連南株洲也不過是巴掌塊的地界罷了。可這巴掌塊的地界在凡人眼中,便是一生一世也難走出的天地了,從宋國到陳國,王盼盼帶阮慈走了一夜,若是凡人起碼兩個多月的腳程。按王盼盼所說,阮容、阮謙走的那條近道,他們習練過武藝,又可以初步感應天地道韻,腳力要比一般人好了不少,大約也還要走半個多月,若不是現在已無需持符避瘴,他們又都有靈玉在身,就算沒有大陣封鎖,也根本都無法離開宋國。

一俟離開宋境,便是山清水秀,立在山巔來看,這條交界線極是分明,一邊是昏黃嶙峋,一邊是綠水青山,雄關綿延,鎖住的似乎是兩方天地,但已有黃土不斷被風吹入陳國,也可看到陳國百姓如螞蟻一般,陸續往關口走去,王盼盼道,「這都是要去宋國做生意的商隊,還有想去挖掘靈礦的淘金人。宋國七百年間一片荒蕪,你可曾想過,造房子用的木頭,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