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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問:“你怎麼瘦成這樣?這幾天都跑哪去了,怎麼吃飯的?”

“媽,你跟他離婚吧。”

一句話打散門市裡悲傷的氣氛,同時怔住旁觀者,就連白露珠也沒想到她會突然來這麼一句,雖然是有打算勸她走這一步。

彆人都怔住了,偏偏張淑沒怔住,含著眼淚捏了捏瘦成火柴棒一般的手臂,柔聲道:

“離婚沒那麼容易,廠裡領導不批,你外婆一家不但不幫,還會反過來威脅,你爺奶大伯他們會和你爸一起動手。”

張淑越說越哽咽,眼淚又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往下掉,“媽當年都走到西山橋上了,要不是肚子裡懷著來娣,要不是你突然睡醒,居然能認得路哭著追過來,媽早就跳下去了。”

招娣來娣聽了一陣後怕,一起撲到母親懷裡,母女三人再次痛哭流涕。

“他們家當現在舊社會嗎!居然全家一起動手打你!”葛嫦慧氣得不行,“一般離婚,廠委確實都是以勸和為主,但要是廠委知道王勇這些年帶著全家家暴你,現在還要把未成年女兒嫁人,肯定不會再卡著你,不讓你離婚!”

“葛主任說的對,王勇太不是人了,之前王勇在廠裡動手打你,你就不應該幫著他說話,不然廠委肯定給他更嚴厲的處分。”

聽到汪傑的話,張淑擦了擦眼淚,“他這兩年隻有喝了酒才會動手,確實比以前好多了。”

“媽,那你現在是不想離?”王招娣摟過來妹妹,“來娣才十五歲,爸不當我們當人看,你真的不管嗎?”

白露珠看的心累,甚至有種白同情的感覺,如果年輕時張淑確實想反抗,那現在怕不是得了受虐症。

王勇打了這麼多年,稍微好點,不,酒精上頭更不知道輕重,是不是真好還有待考證,張淑居然就認為這男人變好了!

“不……不是,我隻是在解釋為什麼之前幫他說話。”張淑搖頭,“我以為他真的想通了能慢慢變好,沒想到他會為了二剛他們,這麼對自己的親生女兒,我已經對他徹底不抱希望了,就算廠裡不批離婚證明,我也要帶著你們跟他分開住!”

所有人提著的心鬆懈下來,要真是想不通,誰也不想管這家的爛攤子事。

王招娣破涕為笑,笑著笑著又流眼淚:“媽,我長大了,以前能考進廠裡,以後隻要有機會,我肯定還能再考成功,一定能養得起你們。”

葛嫦慧擰乾毛巾遞過去,“張淑,你要真能下得了決心,日子絕對會比你現在好上一百倍。”

“嫦慧,今天謝謝,這孩子直接跑到門市來,真是給你們添麻煩了。”

“不麻煩,是露珠帶她來的,不知道在哪遇上了。”

張淑聽完一愣,驚訝問:“露珠?”

“我下班看到招娣在菜站撿蘿卜頭爛菜葉子吃,餓得跟什麼似的。”白露珠再添一把火,“招娣晚上都跑西山橋洞睡覺,生怕被他爸逮到打死,那裡可都是小墳堆,招娣晚上住那,魂沒嚇掉真是運氣好。”

張淑滿眼心疼看者大女兒,離婚的決心不再搖擺,愈發堅定下來。

“你們這事得儘快解決,王勇是知道你沒離婚的心了,平時才不動手打你,要是知道你有這個心,一個失手,把你們母女三個打成殘廢都有可能。”汪傑平時正義心很重,早就忍耐不住了,給出建議:

“你應該去找廠裡婦聯,不要先找廠委,劉英蓮肯定會向著你,讓她帶著你一起去開離婚證明。”

“對,找劉英蓮,她前段時間剛幫吳茹華脫離惡婆婆,現在就去,不能讓王勇先知道!”葛嫦慧當機立斷,都是年輕時一起進廠的,眼看張淑被放在火上烤,能拉的人都願意拉她一把。

“媽,我們現在就走!”王招娣扶著母親站起來,“之前王二剛頂替我職位的事,我也要一起告訴廠委,到了這一步,什麼都豁出去了,想要犧牲我和來娣娶媳婦,我就讓他連飯都吃不起!”

當事人奮起有魄力,白露珠忍不住熱血沸騰,剛才還差點以為是多管閒事白忙活,沒想到轉眼就變了,略顯激動和王招娣一起前往家具廠婦聯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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婦聯主任的家裡正好避開職工大院,就是在白露珠家前麵一條街,也是分到的獨門獨院。

等見了劉英蓮,將過程都說給她聽後,婦聯主任果然是個雷厲風行,充滿正義,宛如紅色娘子軍一般的人物,一句話沒說,當場拉著張淑衝到隔壁廠委覃主任家。

“覃主任,當初我就勸你多了解了解,那時候我職位低,沒什麼話語權,但現在你看到了,就因為當時廠委不批,張淑母女三人受了多少罪,你這次要還是向著那男人,我就鬨到黨委找朱書記去!”

覃主任看著可憐兮兮的張淑母女三人,半天說不出話,最後沉聲道:“王勇是不是真的打算把來娣嫁人,廠委還要調查清楚。”

“覃主任,我要舉報王二剛,當初不是憑本事考進廠的,而是頂替我的職位,我爸當時把我打進醫院,逼我摁的手印!”

“什麼?真是胡鬨!”

覃主任一聽就知道這事肯定是手底下人一起欺上瞞下搞出來的事,前幾年經常有代考,換職位這樣的事出現,廠委發聲明杜絕之後,知道會被開除,沒人再敢做這樣的事。

覃主任壓抑怒火,指著同在廠裡的兒子道:“去職工大院,把王勇給我叫過來!”

覃猛和白露珠年紀一樣大,都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小時候還和其他小孩一起總欺負招娣兩姐妹,知道她們是沒人護著的。

長大才明白這種行為有多可恥,心裡早就藏著愧疚,這次招娣遇上這種事,決定得多勸勸他爸,絕對不能向著王勇。

葛嫦慧適時勸道:“主任,咱們都前後住著,王勇對孩子什麼樣,想必你也清楚,要是換了彆人,還能多勸勸,多忍忍,這樣的男人,怎麼忍?”

“沒錯,這就是毀孩子人生!”劉英蓮怒道:“主席同誌都說婦女能頂半邊天,男女平等,王勇這種重男輕女的舊社會觀念,早該給他送去主席思想班改造!”

王勇剛進門就聽到改造兩個字,頓時腿一軟,扶著門喊道:“覃主任,什麼事?我沒有再動手打過媳婦!”

看到他在家耍威風,在外慫軟蛋的樣子,白露珠眉頭一皺,嫌棄瞥開眼。

覃主任指著他道:“你給我進來!”

王勇戰戰兢兢走進堂屋,一轉眼看到王招娣時還一愣,仔細看了好幾秒才認出來居然是大女兒,右臉被甩的火辣辣感覺頓時襲來,抄起旁邊的掃帚就往大女兒身上砸,大聲罵道:

“你個賠錢東西!打了老子,還敢來告狀!”

自進門起,白露珠一直在防著他動手,及時拉了一把王招娣,讓掃帚落空。

劉英蓮身高比王勇差不到哪去,撿起掃帚砸到他腳下,嚇得王勇往後一蹦,同時心裡一涼,知道今天有她在,事情多半難解決了。

劉英蓮這人平時對女性極度包容,見不得有女人受委屈,人家都是寧拆一座廟不破一樁婚,她天天都是勸著離婚分手,口號是‘女人當自強’!

廠裡人都知道婦聯主任的厲害,當初徒手卸掉三個男人胳膊,本事震驚全廠,自那以後,無人再敢惹她。

“你真是死性不改!”劉英蓮罵完,將張淑母女三人都護在身後,“你再敢動手,我就把你胳膊給卸了!”

王勇聽完再次後退幾步,不敢離她太近,接著向覃主任告狀:“主任,你不知道,這丫頭居然敢動手打我,天底下哪有子女敢動手打老子的?就她這樣,我拿掃帚打她都算輕的!”

覃主任眉頭一皺:“還有這事?”

白露珠看了一眼緊張的王招娣,不緊不慢出聲:┅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父親兩個字看起來簡單,意義卻重如山,在孩子心裡更加不一般,有些人配當,有些人不配當,至於配不配,孩子下意識的反應最能體現。”

王勇啐了一口,“不要讀點書就跟我咬文嚼字繞彎子,父親打孩子天經地義,孩子打父親天理不容,這是祖祖輩輩傳下來的道理!”

“祖祖輩輩傳下來的父愛通常是沉默的,隻有沒能對自己責任儘責的人才喜歡叫囂。”白露珠沒表現出任何生氣的樣子,聲音依然溫溫柔柔:

“有一位大師說過,繁衍的某種意義是為了被超越,換個角度來說,招娣是個聰明人,你怎麼把女兒不當人的,她對你這父親,一定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王勇聽了半天沒反應過來什麼意思,按照以前習慣,梗著脖子道:“我們家的事外人不要來插嘴!她個丫頭片子,我從來沒指望她養老,什麼青藍紅紫的,扯犢子!”

話音落下,覃主任指著他道:“我問你,王二剛的職位真是他自己考上去的?還有,你是不是為了給王二剛娶媳婦,把來娣也給許人了?”

“職位?”王勇一愣,心底開始發虛,這種換職位的事在廠裡都是透明的,很多人考上不滿意工種就會去找委員調換,但這種透明的事是不能扯到明麵上的,一旦廠委領導開始重視,必然吃不了兜子走。

覃主任肅著一張臉,“招娣說是你當時把她打進了醫院,逼她摁的手印,王二剛才能頂替職位,是不是真的?”

“不是!是招娣自己同意的!你彆聽她胡說!”

王勇急了,沒想到大女兒居然敢將這事說給廠委主任聽,當下立馬板著臉,衝著劉英蓮後麵的人吼道:“招娣!你快跟覃主任說清楚,不然看我今天晚上不錘死你!

王招娣往前站了幾步,“就是他逼我簽的,另外,他還會偷廠裡的油漆拿去黑市賣,每次都是扒的食堂後門,一次能賣二三十塊!”

“放你媽的狗屁!”

王勇徹底急了,衝上去就想打人,腳步才剛動,就被劉英蓮抓住胳膊,‘哢嚓’一聲,卸掉關節,緊接著殺豬般的聲音響起:

“啊————!!疼死老子了!!”

劉英蓮撣了撣手,“活該!早就警告過你了。”

“招娣,你說的是真的?”覃主任麵色越來越嚴肅,要說換職位這事廠裡不少人都做過,真逮住了分情況處理,要是冒名頂替就開除,要是私下交易,就打回去重考,再處罰介紹交易的人。

但偷廠裡東西出去賣,這不單單是處罰問題,道德+偷竊,直接就得送到革委會發配農場,改造個一年以上。

“是真的,家裡還有專門盛油漆的燒水壺,就藏在陽台外麵的架子上,放那裡通風。”

王招娣麵色越來越鎮定,一雙凹陷如骷髏般的眼睛,折射出對新生的渴望之情,感染到在場每一個人。

白露珠此刻才明白,在門市時她說的‘豁出去’是什麼意思。

覃猛反應很快,轉身往職工大院跑去,沒一會兒就帶著到一個快要報廢的燒水壺回來,外表看起來不起眼,長長的壺嘴被封了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