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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伎 三春景 4196 字 6個月前

有些威嚴,很少有這樣處處細心招呼的時候。待到算清楚錢之後她就讓人將錢抬進官伎館的錢庫,中間奉承了紅妃好些話。

這是過去紅妃做學童的時候沒有的待遇。

紅妃送她出院門的時候,她還與一邊的外賬房道:“如今小娘子也出息了,當初我就說了,如小娘子這樣的,將來的前程大著呢!如今看著,可不是如此!”

花柔奴打門前過,要去旁邊花小小的院子,好巧不巧正聽著這話了,便站立住笑道:“錢總管的眼光一慣好呢!”

明麵上是讚錢總管有眼光,轉頭就與養母花小小抱怨:“錢總管好歹是做總管的人了,怎得這樣捧高踩低?白日裡尋我們這些女弟子要賬,我們沒錢,就讓欠著館中...這積欠的數額她倒是卡的死緊,我那些賬還不夠填的,她硬是不肯通融!到最後,還得與裁縫鋪說定,年後再一起算賬!”

不夠的部分,花柔奴也想過求助養母,然而花小小回絕的乾脆,說死了是不會再資助她的...最後還是裁縫鋪的老板好說話一些,願意把賬單放到明年結清,這才沒讓花柔奴臉麵上過不去。

“對我們一是一,二是二的,輪到紅妃怎麼就換了臉麵?方才瞧她的樣子,還當紅妃是親生的,出息了能孝敬她呢!”說到這裡花柔奴是一肚子的氣。

花小小卻不以為意,在不觸碰到她的雷區時,她也具有女樂最基本的世故。此時便慢悠悠道:“像紅妃那樣出息的,不是親生的,也比親生的還親呢——一座官伎館裡要是沒有幾個紅得發紫的女樂,就算是有‘官伎館’的名頭又如何呢?”

“彆看官伎館掙錢多,開銷更多呢!這樣金碧輝煌的排場,要淌水似的銀子才能流出來!館中若都是不上不下的女樂,如何能支撐的住?”花小小看著花柔奴不服氣的表情,嘴角往下壓了壓:“你也彆多想,為娘指著你養老孝敬,必然是為你好...對著紅妃好說話些,說不得將來你還得謝人家關照呢!”

正說著,外麵忽然起了一陣喧嘩,也不知道是什麼事。

花小小身邊的娘姨好熱鬨,便開了院門去張望。花柔奴左右也是無事,也跟了過去看。

原來是有人送‘纏頭’來了,看著一箱箱、一擔擔的東西進了師小憐的院子,花柔奴踮著腳張望:“這是給師娘子送的?是哪裡來的?”

站在牆根底下的一個館中娘姨笑道:“並不是呢,是戶部副使趙大人府上送來,給師小娘子的‘纏頭’,謝她今日伴遊賞雪、歌舞奏琴。”

花柔奴一下怔住了,脫口而出:“紅妃她還是女弟子呢!”

牆根下的娘姨沒理解她的意思,也跟著說:“正是這話,師小娘子還是女弟子就這般非凡了,也是難得...人都說‘三歲看大’,可見有沒有出息是一早能看出來的。”

女弟子相比起正式官伎,無論是名氣,還是接人待物、才藝等方麵,那都是多有不如的。達官貴人在女人身上花錢,為什麼願意在女樂身上一擲千金,麵對私妓就要吝嗇的多?一方麵確實是女樂的‘品質’更高,但那不是全部,甚至不是最主要的因素。

女樂的‘品質’有點兒像是一串數字中第一位的‘1’,而其他因素是加在後麵的‘0’。雖然前者最重要,但其他因素才是女樂價格膨脹的訣竅所在...這一點,在女樂與女樂一起競爭時會格外明顯。

‘名氣’在其中非常重要...說到底,女樂對於達官貴人來說更像是昭示身份的‘裝飾品’,而並非是肉.體上的享受——若是追求這個,有的是‘更便宜的選擇’。

在女樂身上一擲千金,傳出去也是風雅,其他達官貴人聽說了也隻能酸溜溜地表示羨慕。大家誰不想成為那樣的豪客?隻不過是財力所限,不能夠罷了。但若是在普通私妓身上花大價錢,就隻會被當作沒見識,是鄉下來的土財主了!

鄉下來東京的土財主也確實是私妓那裡極受歡迎的客人...因為好糊弄,麵對東京打扮時髦的妓.女也舍得花錢。

出於差不多的原因,大家雖然喜歡女弟子新鮮漂亮的麵孔,卻很少有在女弟子身上花很多錢的。

像紅妃這樣,有一擔擔的纏頭送來的,更是少見——大家可不會覺得那些箱子裡裝的是不值錢的小玩意兒...送禮的人是如今的戶部副使趙循,先不說人家在外麵做了十多年的封疆大吏有沒有錢,隻說趙循的出身就很不同尋常了!

他祖上是隨著世宗打天下的大將,如今到他這輩已經是棄武從文不錯,但祖上留下的家底不可以說不豐厚。哪怕不做官,隻單論財富,他涿郡趙氏在當今天下也是數得著的。

這樣的人送禮,差了些也不好意思出手。

另一邊師紅妃也接待了這些趙府送禮物的人,趙府的閹奴管事奉上禮單,後又道:“...小娘子,我家官人令小人傳信,有事央求小娘子。”

趙循能有什麼事需要求紅妃?左右是客氣的說法。實則是趙循覺得今日在城郊賞雪,景色格外動人,想請紅妃畫一幅丹青,用作紀念罷了。而之所以求到紅妃身上,是因為趙循覺得紅妃的畫技出色。

紅妃與趙循有過幾次書信往來,紅妃用來傳信的信紙都是她自己加工過的花箋——買來純色的進上紙箋,然後在其中作花鳥等紋樣,這樣用起來的時候好看又富有情趣。

平常紅妃練習丹青的時候,不耐煩大幅作品,就會畫紙箋...這些漂亮的花鳥箋正是紅妃的‘習作’。

雖然隻是紙箋上作的小畫,但趙循也能從中看出紅妃筆法不凡。

也不知道是不是觸底反彈,反正紅妃覺得自己在趙循這位戶部副使那裡有了什麼了不得的定位——趙循認為時下女樂被捧得過高了,隨便一個就敢說琴棋書畫無所不通,四書五經倒背如流,竟比士大夫還要能為了!其中名不副實者甚多!

遇到紅妃時,他也覺得紅妃是一般人物!

但之後的事就都知道了,反正從紅妃打破印象開始,趙循就真的相信她符合當下給女樂戴上的一切高帽。

這也不能說趙循是傻,實在是幾次接觸下來紅妃還挺能唬人的...跳舞、拉琴不用說,女樂需要掌握的許多技能,其中紅妃在趙循麵前顯露出來的,都確實像那麼回事。這一方麵是紅妃本來就在一乾女弟子中格外出色,當初在學舍時打下的基礎牢固。另一方麵,也是紅妃上輩子的‘遺產’。

紅妃和趙循、以及趙循的朋友,這些士大夫們談話,是不會露一點兒‘怯’的!她的接上話和一般女樂在話題中遊刃有餘還不太一樣。有上輩子的見識打底,她總能說出很多格局不一般的東西來,這就厲害了。

所以眼下請紅妃畫一幅畫,趙循也是沒有多想的...這就像是請愛豆搞個‘to簽’一樣,隻當是粉絲福利了。既不會覺得這會讓紅妃為難,也不會覺得自己會拿到畫之後因為達不到期待而失望。

怎麼會達不到期待?

紅妃其實也沒有多想,她自認為自己的畫不敢說多好,卻也是拿得出手的。在學舍時畫畫也算是一乾雜課裡比較重要的,她又上的認真(上輩子還上過速寫的興趣班,加上一點兒義務教育的美術基礎,以及大學時選修的‘國畫鑒賞’,她的畫在此時還真有些‘獨一無二的氣質’),至少不比其他學畫的學童來的差。

此時隻是作一幅雪景圖,有什麼打緊!⑤本⑤作⑤品⑤由⑤思⑤兔⑤在⑤線⑤閱⑤讀⑤網⑤友⑤整⑤理⑤上⑤傳⑤

送走了趙府的人,師小憐也好奇過來看紅妃收到的纏頭...她自己不知道收過多少次纏頭了,但紅妃還是第一次收到這樣大筆的纏頭呢——或者說,哪怕是女樂,能一次收到這樣多的纏頭,也是不多見的。

普通的女樂,一般也就是委身於一男客,一夜夫妻之後,才能有這樣豐厚的禮物。而對於女樂來說,委身於男客本來就不是經常的事!整個女樂生涯中,這個數字也是兩隻手數的過來的(如果是私下委身的,那就不算了,偶爾也會有這種情況...不過私下委身的話也不會有那樣豐厚的禮物就是了)。

“我瞧瞧,都有些什麼...兩浙素絹一百端,青州綢一百端,建陽小紗一百端,蜀中九璧大綾二十匹,花平羅十匹,福建異色錦十匹。”看到這些紡織品師小憐就笑了:“花平羅與異色錦也就罷了,二姐今後用得上,這絹啊綢啊的,也隻能換出去了。”

師小憐說這個話並非是對這些禮物不滿,事實上,哪怕隻是這些紡織品也價值不菲了——如今貨幣沒那麼缺乏,但布帛依舊可以做等同於錢的‘一般等價物’。所以送這些紡織品,其實就是送錢!

像這兩浙產的素絹,就長期價格穩定,一匹大概一千五百錢左右,一百匹就是一百五十貫錢!青州綢更貴一些,大約兩貫錢一匹,這又是兩百貫。倒是建陽小紗,雖是紡織品,但因為品種不那麼‘主流’,價格也沒有太清楚的說法。不過常與這些東西打交道的師小憐也能估出價格來——這種紗在產地或許不那麼值錢,可運抵到京之後,怎麼也值一貫到一貫半吧!

蜀中九璧大綾兩貫到兩貫半一匹,因為尺幅比較大,做衣裳的時候方便裁剪...但要說品質,在‘綾’這種織物中也不算最好的。

倒是花平羅和異色錦算得紡織物中的‘貴族’,花平羅原來是禦用的織物,光是成本也要十一貫一匹,賣價更是輕鬆翻三倍(因為供不應求的關係,價格總在變化,但最便宜時也得三十貫一匹)。

異色錦沒有花平羅那麼貴,因為民間已經攻破了技術關,可以仿製了。如果是官家作坊裡出的,定價是三十五貫一匹,若是民間作坊出的,則隻要十五貫——民間作坊出的,大周的有錢人有些不喜歡,所以用作出口的多。外貿的‘異色錦’,大多是這種。

所以,光是這些紡織品就隨隨便便上千貫了,師小憐怎麼可能不滿意!

隻是那些普通的紡織品,紅妃這裡確實用不太上。

“這些又是什麼?”除了那些紡織品,還有幾個箱子,師小憐讓周娘姨打開,而紅妃在一旁對照禮單進行辨認。

“這些陝西土產...鳳翔府絨絛十條,涇州方勝花絨布十匹,禮佛毯十床。”紅妃上手摸了摸:“大約是羊毛之類織成...小報上說,毛織以陝西路最優,西域胡商常在陝西路交易,果然是真的。”

不過趙循考慮到了本國人的喜好,並沒有送那些‘外銷貨’,送的都是本國人也很喜歡的陝西‘土產’。

他在陝西路做了兩任轉運使,想必從陝西帶了不少‘土產’——這也是此時做地方官的傳統了,每當從地方離職,地方官就會采購一些單價比較高的土產,然後來京述職。

這其實是朝廷給地方官的一個‘福利’,述職的官員帶的貨物是不上稅的,帶到京城發賣非常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