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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伎 三春景 4199 字 6個月前

這老奴好不曉事!我等誰飲那官庫裡小酒?那樣的酒入得擷芳園的門?說來好些日子沒吃中山園子‘千日春’,且打一角來吃吃看!”

馮珍珍也是看到了不遠處的紅妃,朝她招招手:“紅妃你來,去腳店裡打一角‘千日春’來!”

聽到馮珍珍都開口了,尤二叔連忙從懷裡取出三枚永興小銀幣,對紅妃這樣一個小女童也很客氣,隻道:“勞煩小娘子了!”

像紅妃這樣的小女童,偶爾也會被館中姐姐姨姨們叫去跑腿,紅妃隻當這次也一樣,接了錢就從旁邊小門溜出去了。

桃花洞一帶多的是風月場所,由此,也聚集了靠這些場所吃飯的店家,其中酒店飯莊最多!其中一家‘劉小乙腳店’離擷芳園很近,紅妃記憶中他家就賣‘千日春’,便沒多想,往他家打酒去。

當朝對釀酒業管的很嚴(主要是為了稅收),其中有官辦的酒庫,每年釀造一批小酒、一批大酒,這些酒分出檔次,價格有高有低。酒庫之中倒是也有好酒,但在大家的普遍認知中,還是私人釀造的酒普遍更好,特彆是各家正店的名酒,那就更是如此了!

私人有意者也可撲買那釀酒權,每年從官家買酒曲就是了。而有釀酒權的私人酒樓被稱為‘正店’,腳店則是其分銷店。

‘千日春’是中山園子正店的名酒,在桃花洞一帶自然不會少腳店販賣,劉小乙腳店就是其中一家。

劉小乙腳店門臉不算大,進門處兩邊,一廂安置著砧板,有切墩兒的廚子正在切些熟食、生肉,買熟食的客人能直接在這兒買賣。另一廂有三個灶眼的灶台,灶眼上安置的都是蒸籠,裡頭不外乎饅頭、炊餅。

至於要買酒,就得到裡頭去。

紅妃往裡走,裡麵幾個當撐的酒保見了她,有一個立刻走了出來,唱到:“小娘子要什麼酒?”

“要一角‘千日春’。”這樣說著,紅妃將順手帶出來的一隻大壺遞給了酒保,又用尤二叔給的三枚小銀幣回酒錢。

酒保手腳麻利地用酒提子從半埋在地下的大酒缸裡舀酒,分量給的很足,最後還大壺時又找了紅妃二十個銅錢。

一角其實就是四升酒,此時的一升酒大約是現代的六七百毫升,所以一角酒說多不多,也就是一瓶家庭裝飲料稍多一些...考慮到此時的酒大多度數很低,大家隻當是飲料來喝,馮珍珍和李桂娘要一角酒並不如何誇張(她們也不見得要喝完)。

紅妃頂著寒風回到了擷芳園,茶房裡卻不見了尤二叔。她將大壺放到一邊,又取了一個洗淨的銀酒壺,給酒壺添到八分滿時這才放到馮珍珍和李桂娘一旁的溫酒器中。左右看了看:“姐姐,尤二叔呢?有二十個錢倒找他。”

第11章 小荷(5)

此時李桂娘已經要起身去前麵表演了,有另一個表演的女樂下來用飯,另一邊還安坐的馮珍珍對紅妃笑了笑:“哪用理會那老奴?你自去玩耍——肚裡餓不餓?那邊灶上溫著好羹,讓娘姨把你一碗。”

倒找的二十個錢在官伎館中算什麼?這等一等一的銷金窟,即使是李桂娘、馮珍珍這等不紅的女樂,平素也是見慣了財寶的。平素有倒找的錢,比這多得多的都當是跑腿錢,更何況紅妃是館中女童,更樂得當孩子零花錢。

至於尤二叔,已經被李桂娘指點去找門路了,剛剛走了。

正說話時,花柔奴與陶小紅從外麵走側邊小門進來,見到紅妃似乎要在茶房吃東西,花柔奴就與陶小紅陰陽怪氣道:“難怪小紅你邀人家外頭吃飯找不來人,人家自有眉眼高低!眼睛長到天上去的人能討好娘子們,我等還看在眼裡?”

剛剛陶小紅邀紅妃一起出去吃東西,紅妃和花柔奴關係可說不上好,陶小紅和花柔奴當時是一起的,她能答應才怪了!再者,她也看得出來,陶小紅對她根本沒什麼好感,隻不過是初來乍到,出於一些小心思,對她這個‘坐地戶’客氣客氣罷了。

在紅妃眼裡,陶小紅、花柔奴都是小孩子,很多時候她都懶得和她們計較。但很多時候也不是說對方是小孩子,紅妃就一點兒火氣都沒有——如果是這樣,就不會有那麼多被自己家孩子氣的一佛升天的家長了!

熊孩子氣起人來,並不會因為年紀小而輕些。

平常花柔奴陰陽怪氣多了,紅妃這次懶得做無事發生,便不鹹不淡道:“我為什麼要同你吃飯?不是你自說‘有你沒我,有我沒你’?我這也是省些事...本就不是玩的好的,何故如此作態?不嫌膩味!”

而後又道:“若真有眉眼高低,那倒是好事...生在官伎館中,頭一等是修習才藝,然後就是眉眼高低了。要我來說,柔奴你倒是該學學眉眼高低,如此也不會整日尋釁!”

說到這裡,紅妃乾脆刺她:“再者說了,若按柔奴所說,奉承些娘子就是錯,那館中上下多少人錯的不能再錯——這話可彆再說了,傳出去怪得罪人的!柳都知常說,館中罰人不興罵,就是因為禍從口出,最得罪人,怎麼有些人總不記得?”

在官伎館中,女弟子尚且要十分奉承正式官伎,而正式官伎之間,往往也因為年資不同,有妹妹討好姐姐。若按照花柔奴這樣擠兌,那真是上上下下都要有意見...當然,花柔奴隻不過是個小孩子,她說的話不會有人大張旗鼓地傳。縱使傳出去了,其他人一般也不會當回事。

但道理確實是紅妃說的那樣。

紅妃麵對花柔奴的挑釁,平常多是裝聾作啞,很少這樣直接頂回去的。這一下打了花柔奴一個措手不及,被氣著的她眼睛越睜越大,一口氣給哽住了!她想回些什麼,但紅妃話放在那裡,本身也不好回!

說到底,她是個貨真價實的小姑娘,就算因為生活環境的關係早熟一些,也不可能心裡、口頭上比紅妃更有條理!

而且,正如紅妃所說...在官伎館這種人多口雜的地方,最容易禍從口出!就算是官伎館罰犯了錯的女樂,也從不罵人!罵人最容易一口袋帶一褲子,不知道就把什麼陳年往事、舊年人帶出來,一得罪人得罪一片!

小孩子不見得真的理解這規矩,但相關告誡是從小聽到大的,紅妃如今一提,多少能震懾住花柔奴。

馮珍珍作為一個大人,自然不會摻活到小孩子們的‘玩鬨’當中。等到花柔奴帶著陶小紅氣呼呼地走了,這才‘撲哧’笑出聲來!又等到紅妃吃了羹,也自離開了,她還笑著對過來休息的女樂說起這事。

“柔奴要強,平日處處掐尖,看著厲害的很,卻也隻是看著罷了。”她搖了搖頭:“倒是紅妃沉靜的多,將來怕是要出息!”

新過來的女樂不當回事:“這是自然的,紅妃怎麼也是師娘子的女兒,有根有種...柔奴就算是在館中長大,原也是尋常女子所生...嗬嗬。”

雖然官伎已經十分卑賤了,但對於以這個身份為傲的一些女樂來說,依舊會在這種身份上劃分出三六五等。

紅妃並不知道她走後還有這樣一段後續,她隻是回住處之後照常讀了幾頁書,看著時間差不多了,就去睡了。

待到第二日,姐姐師小憐出堂,讓紅妃一起去。隻說:“二姐,帶你買些去學舍的物什!”∮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一般出堂自然不能‘假公濟私’帶妹妹逛街,但官伎自有一些關係比較好的‘客人’。平常出堂並不是表演、應酬,而是更家常的遊玩、逛街之類,不是官伎陪客人玩,而更像是雙方平等,一起約會。

今次就是一個這樣的客人,師小憐說要帶著自家小妹,要給買些東西,自不會有多話。

“二姐如今也要去學舍了?”來的是個三十多歲的男子,名叫孫仲凱,論身份不過是個太學生,原本和師小憐這樣的官伎無緣。但他家原來是山東一帶有名的大財主,從川中、雲貴而來的藥材進入山東全由他家把持,富的很呢!

有這樣的身份在,孫仲凱靠砸錢砸到了師小憐跟前——他曾聽師小憐唱曲,一次之後驚為天人,從此神魂顛倒。

孫仲凱來師小憐這裡來的很勤,不隻是對師小憐很殷勤,對紅妃也很親切。他知道師小憐疼愛自己的妹妹,平常送師小憐吃的、穿的、玩的,也往往會捎帶著給紅妃送東西。這是愛屋及烏,也是討好師小憐身邊的人。

師小憐換上一身新裝,周娘姨找出新做的青膁披風給師小憐換上。青膁披風十分保暖,也十分華麗!如今東京流行穿皮毛的披風,以皮毛豐厚珍惜者為上,既暖和又奢華。走在流行前列,最在穿戴上下功夫的官伎自然人人都有!

由著周娘姨撫平身上衣服褶皺,師小憐背對著孫仲凱和紅妃。聽到孫仲凱的話,隻微微一笑:“是要去了,今日好給二姐買些用得著的。還有你,上回你說缺了一條好帶,尋常見不到好的,我知道一家寶貨經紀,彆處不見的寶貨他家都有,此次正好看看...倒是我不用買什麼。”

見師小憐記得自己缺一條寶帶,孫仲凱仿佛六月天吃了冰一樣,立刻就笑了起來:“是該看看!”

到了時候,一行出門。先去給孫仲凱看了寶帶,那是一條金帶,上麵鑲嵌著一大四小共五塊玉石,當中一塊碧玉瑩瑩生光,叫人一看就知道是寶物。孫仲凱是見過好東西的,也愛不釋手,問了個價後也不還價,八百貫回了賬。

旁邊有幫閒的湊趣:“二哥買的這好帶!前些日子小弟在珍寶齋見徐衙內買了一條寶帶,也是金帶鑲玉,那玉還不如二哥這呢!卻叫價有一千緡,徐衙內與人爭了爭,九百緡買下了。”

像孫仲凱這樣的富豪子弟身邊斷少不了一幫幫閒,這些人平常跟著他吃吃喝喝,偶爾也做各種中間人賺錢。而他們需要做的就是陪吃、陪喝、陪玩,這種時候說這話,也是一種討好奉承。

不過這種話也不是瞎說,徐衙內確實在珍寶齋買了一條九百貫的寶帶,那寶帶也確實比不上孫仲凱這條。不過不是孫仲凱占了便宜,而是徐衙內被當了凱子!

師小憐這種官伎,平常往來的都是達官貴人,這些人手頭多的是錢,隨便漏出一點兒就足夠一些人發財了。所以做奢侈品生意的經紀、商家都會爭先交好官伎,讓她們牽線搭橋中間介紹生意。

師小憐也做這種中間人,但她非常謹慎,不是什麼生意都介紹的。在她看來,宰凱子太短視了,就算一次可以賺到許多抽成,但對自己的名聲有礙,不利於長久經營。所以她居中介紹的,不說占便宜,至少也是一分錢一分貨。

當然,這也是師小憐這種官伎,還是比較紅的官伎才能有的‘餘地’。很多賤籍女子,甚至包括官伎,也是難得抓住一個有錢人。好不容易抓住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跑掉,自然講究一個快速變現,顧不得長久經營。

孫仲凱笑的合不攏嘴,他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