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頁(1 / 1)

官伎 三春景 4197 字 6個月前

陶小紅就和很多在煙花之地長大的賤籍女子一樣,比同齡人早熟很多。但也就是早熟而已,和所有這個年齡段的小姑娘一樣,很多時候是分不清楚好壞的,隻能憑一點小孩子的‘見識’去接人待物。

花柔奴不懷好意的拱火,如果是一個成年人,甚至隻要大一些,十多歲的女孩子,都是能看出她的伎倆的。但陶小紅還是太不經事了,花柔奴這樣一說,她內心就對紅妃有了惡感!

再加上初次見麵時,都知柳湘蘭對紅妃與她完全不一樣的態度,讓陶小紅對紅妃有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嫉妒與討厭。此時遇上這件事,她心中更加不高興。就算一旁有甄金蓮解釋為什麼她隻能用‘虹’,這其中有個先來後到的緣故,她也無法真的開解出來。

而且有一說一,官伎館這種地方,遇上紅妃和陶小紅這種事,‘先來後到’也隻適用於兩人地位一樣的情況。如果未來陶小紅表現出了巨大的潛力,比紅妃更得看重,那麼她用回‘紅’字,這也沒什麼可說的。

所以這種情況下還真不能說花柔奴就是胡說的,陶小紅如今不能用‘紅’,隻能用‘虹’,還真就是因為紅妃的關係。

“雖然身份低賤,但彼此還是有地位高低的——”花柔奴明明還是個小姑娘,卻已經學會了什麼叫‘挑撥離間’,隻是她還想說什麼的時候,被甄金蓮給打斷了。

甄金蓮其實很不喜歡花柔奴,雖然花柔奴隻是個小孩子,無論做了什麼也很難讓她們認真生氣...但這種唯恐天下不亂的做派,佷容易讓人聯想到她現在的養母花小小——官伎館裡女人多,再加上大家在互相道姐妹的同時,隱隱也是競爭對手,所以關係是很微妙的。

既有人互相扶持,一起對抗外界對她們的惡意...都已經是玩物一樣的賤籍女子了,又何必再互相傷害?

同時也有人彼此傾軋,總是鬨出些爭端來,不讓館中平靜。

甄金蓮是一個務實的女子,也或許是她還沒有經曆過多少事,至少她現在希望擷芳園是前者。

因此,她見花柔奴還要說什麼來挑撥離間,便開口打斷道:“如今就論起上下尊卑了?這可早了些...彆說學藝完畢,成為女弟子,隻說選入新竹學舍,你等入選了麼?若是連新竹學舍都不能入選,如今說這些不是貽笑大方?”

甄金蓮是女弟子,在官伎這行就相當於‘學徒’,算不了什麼。但相較於紅妃、花柔奴這些連培養都還沒有的小女孩,那又是絕對的前輩了!平常要教管一兩句,她們這些小姑娘是連一句話也不能說的!

不然打上了桀驁難馴的標簽,在官伎館是會受到排擠的!

從這個角度來說,官伎館是一個非常在意資曆、輩分的地方,所謂‘末等飯,頭等規矩’就是了!不過,這也是一個最不講究資曆的地方,若是走紅,即使是年紀輕輕的女弟子也能大小聲。若是不走紅了,如花小小一樣,哪怕是如夫人、大前輩又如何呢?

如今花小小雖然橫行無忌,但那是大家給麵子...若是不願意給麵子了,她也是無法的。

甄金蓮一開口,花柔奴臉上一紅,到底不說話...說到底還是個小女孩,遮掩不住心思。雖然花柔奴並不覺得自己過不了新竹學舍的篩選,她好歹算是官伎內部子弟(即使是有水分的)。一般來說,內部子弟很少有入學新竹學舍都不能。

但這種事誰敢打包票呢?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花柔奴心裡也不能真的篤定,事情塵埃落定之前都打著鼓呢!

也不隻是花柔奴這樣想,其他所有要去新竹學舍的官伎館小娘子,誰又沒有這樣的擔心呢?就是紅妃,經曆特殊,底氣比彆人多了許多,也難免想一個‘萬一’——之所以這樣患得患失,還是因為失敗的後果太難承受了。

成為官伎並不是什麼好事,但在她當下的選項裡已經是最不壞的了...她知道,在這個世界,成為官伎,又或者沉淪到私妓人家,本質上並沒有不同。對於世人而言,他們再追捧官伎,官伎也和私妓一樣隻是玩物。

隻不過官伎這個玩物更加昂貴罷了!

但於她自己而言,如果是官伎的話,她還可以不用麵對那麼難堪的處境,還可以告訴自己,自己是一個表演者,繼續上輩子舞者的生活。這很像是在自欺欺人,就像將自己的腦袋埋進沙子裡的鴕鳥...但她能怎樣呢?逃避可恥,但有用,這是真的。

因為這樣的心情,紅妃隻能花更多的精力為入學新竹學舍做準備。

新竹學舍篩選學生是冬天的事,正式開學是來年春,對於新一批目標是成為官伎的小娘子來說,準備的時間其實已經不多了。

不過話說回來,也沒有太多可準備的。

“二姐勿憂!”大概是察覺到了小妹妹的擔心,師小憐出堂回來,發現紅妃在做舞蹈基本功的練習,微醺著躺在了美人榻上,輕輕笑了起來:“學舍連二姐這樣的小娘子都不要,還要甚樣人兒?”

這並不是師小憐做姐姐的王婆賣瓜,自賣自誇,她是過來人,自然知道新竹學舍是怎樣選人——紅妃她們那樣年紀的小姑娘,本身就是官伎館出來的還能有些基本功,外頭來的就實在難有什麼了!

而就是那麼點基本功,又能說明什麼呢?

那點兒東西確實意味著先走了一步,可是她們這樣年紀的小女孩,正是最容易進步的時候,大家在一起學一段時間,差距就會被拉平!真正重要的是她們正式學藝以後的努力,以及個人身上的天賦。

努力什麼的,新竹學舍不太容易看出來,隻能觀察性格,儘力篩去那些輕浮的、吃不得苦的。相較而言,天賦倒是更能看出來——新竹學舍的善才們不知道見過多少精挑細選才送到他們麵前的孩子,對於一個小娘子有沒有天賦,他們有一套自己的經驗。

而如果隻是看這些的話,師小憐真心覺得,哪怕這一次新竹學舍隻要一個學生,自己的小妹妹也能入選。

師小憐從來沒見過像妹妹紅妃這樣沉靜、有毅力的孩子,這和館中常見的早熟還不太一樣!

說到早熟,師紅妃其實不會,上輩子十幾歲的短暫人生裡她並沒有在人情世故上有什麼曆練。她一直生活在相當單純的環境中,隻知道用心學習舞蹈,甚至和同齡人都沒有太多共同話題!而這輩子,則是受到了上輩子的影響,她很難融入到環境中,反而連花柔奴那些小姑娘生澀的‘世故’都沒有。

師小憐有的時候會忍不住暗暗觀察自己的小妹妹...雖然隻是沉默著努力,並沒有任何閃耀的意味,但那種如今官伎之中再難見到的雅正,本身就很吸引人——說到官伎,普通人的固有印象就是藝人,並且是非常用功,以才藝立身的藝人!

這當然沒錯,最開始官伎就是如此!

但到了如今,天下風氣逐漸變化,官伎自然也變了...這種氣度在正式官伎都很難見到了,更彆說紅妃這樣一個小娘子身上。

對比之下,師小憐甚至覺得自己這個正式官伎比妹妹這個孩子還要輕浮...一般來說,像這樣性格的苗子,哪怕天賦差一些,新竹學舍也是願意培養的。雖說做什麼事情到了頂尖都是天賦重於努力,但更多時候大家都還沒努力到必須要拚天賦的時候!

這種情況下,性格比天賦又要更重要了。

更何況,師小憐看在眼裡,並不覺得妹妹的天賦不好。她自己也還年輕,看後輩並沒有太多經驗,但很多事多少是有感覺的——最簡單的基本功看不出高低來,就像難度為零的試卷,大家都考高分,根本顯不出水平參差。可是,一個人的氣場卻是看的分明的,哪怕是壓腿、抬手,妹妹都要比彆人更加‘吸睛’!

這是什麼?這就是天生要成為藝人的!

如果紅妃知道姐姐的想法,可能會無話可說...很多官伎內部出身的小姑娘確實會有基本功,但這種基本功和後世舞蹈生的基本功根本不可同日而語。◢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她上輩子現在這個年紀的時候已經學舞有一段時間了,學舞的年齡先不去說他,相較於新竹學舍要求的八到十歲(虛歲),紅妃上輩子學舞的同學有比這更早的,也有比這更遲。這對於個人發展或許有影響,但並不絕對。

關鍵是訓練中的講究...學舞蹈的基本都按芭蕾基訓那一套來,無他,隻因為這一套是舞蹈領域內最先形成科學體係的,所以大家都來學習‘先進經驗’,於是芭蕾基訓一統江湖。

此時學藝之人自然也有一套訓練的方法,但相比起芭蕾基訓的科學、精細、成體係,無疑顯得粗放、小兒科了很多。這帶來的直接後果就是,紅妃按照上輩子的記憶進行訓練,出手就有章有法,與她相比,同齡人簡直就是像是玩樂!這就是業餘之於科班的差距。

第8章 小荷(2)

秋天開始,北桃花洞一帶二十八家官伎館的小姑娘就都緊張了起來...新竹學舍三年選一次學童,選中的就是官伎預備役!雖然到時候還會有淘汰,但進入新竹學舍後淘汰率並不高,很多人都不以為意。

今年正是選拔之年,有心成為官伎的小姑娘年紀雖然小,該懂的卻都懂了,知道這是決定命運的時刻!

雖然都是賤籍女子,但也是能分出一個高低不同的。賤籍女子的命運就像枝頭的花一樣,好看但永遠身不由己,最後的命運都是零落成泥。相比之下,官伎卻還有一些自由,能夠保持一些自尊——而且就算年紀小,還想不到這些,官伎的生活優裕卻是看的到的。

在官伎館中看到官伎姐姐們過著鮮花著錦一般的生活,這些小姑娘看不到背後的苦楚,唯一感覺到的是羨慕...或者說,就算知道背後有苦有淚,那也好過離開官伎館,被私妓人家的老鴇買走!

官伎館如果是地獄,那也是第一層地獄,之下還有十七層!

而就在這種緊張中,日子過的格外快,似乎眨眼之間就到了新竹學舍選拔女童的冬天。

選拔當日,紅妃像往常一樣早起,選拔會在下午進行,所以這個時候她還有很長世間做最後的準備——周娘姨去茶房催了許多熱水來給她洗頭洗澡,紅妃趁機將今天的一滴甘露稀釋,其中一些就摻到了香湯之中。

古人洗澡遠不如現代人方便,所以洗澡的頻率不能和現代人比。相比起其他人,紅妃洗澡洗頭的頻率要高很多,她可是澡堂的常客(此時東京城內澡堂子很常見,桃花洞也有專門的女澡堂,這倒是給紅妃提供了方便)。

之所以今天非要在家沐浴,主要是時間緊,不好在選拔開始之前再出門了。

從紅妃指尖滴落的甘露,她平常是隔一天內服一滴,如此便養出了如今這樣康健的身體。另外,她一般隔一天沐浴一次,正好利用另一滴甘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