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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無法將那些和自己有著同樣外表的家夥,當做能夠隨手碾死的螞蟻, 畢竟所有人界中人, 在百千年前,本就都隻是和這些尋常人一樣普通與弱小。

可是最後鄒城還是什麼都沒有做。

他就站在那裡, 看著穆卓陽的手掌穿透了那個女人的%e8%83%b8膛, 殷紅的鮮血順著指尖滴落下來, 很快就在腳下積起了一片水窪。

然後他看到了這些日子以來, 似乎一直在等待著什麼的季榆。

那雙仿佛沒有任何光芒能夠映照進去的眼眸, 隨著那鮮血的滴落,一點點地開始倒映出眼前的景象來。

直到那個時候,鄒城才明白穆卓陽會在明知後果的情況下,依舊選擇動手——以及自己隻是在這兒看著——的原因。

在這之前,他甚至沒有察覺到,自己這些時日來,一直都將注意力放在了那個人的身上,就連對方自己都未曾發現的東西, 都被他看在了眼裡。

鄒城不知道這代表了什麼——也並不認為弄清這一點對他來說, 有什麼必要的意義。

看著季榆僅憑著手中的一把匕首, 就將穆卓陽逼至了牆根, 鄒城突然就有點想笑,就是不知道他到底是在笑分明帶著真切的殺意,卻從未有過任何有可能傷到穆卓陽性命舉動的季榆, 還是在笑切實有著能夠避開季榆動作的實力,卻隻是任由對方每一到都結結實實地落在了自己身上的穆卓陽。

那兩個以瘋子特有的方式進行交流的人之間,沒有任何他能夠插進去的間隙。

從一開始,他就隻是一個可有可無的旁觀者,存在與否對那兩個人來說,沒有任何差彆。

他隻不過是一廂情願地跟在他們身邊,妄想著能夠在什麼特殊的情況下起到一點無關緊要的作用——然後稍微搶奪一點屬於季榆的目光。

哪怕之後被告知這一切的一切,都隻不過是由於過久地被捆綁在一起的法器造成的錯覺,他也依舊無法將視線從這個人的身上移開。

以至於到了最後,就連他自己都有些分辨不清,那究竟隻是被牽扯的身不由己,還是發自內心的情不自禁。

——可悲到近乎可笑。

不過,答案如何對於他來說,也已經沒有什麼意義了。

將視線從擁%e5%90%bb的兩人身上移開,鄒城自嘲似的輕嗤了一聲,轉過身離開了這個能夠將正在發生的事情看得太過清楚的位置。

屋子裡的那兩個人都是瘋子,而他不是——他不想為了進入那兩個人的世界,而將自己也變成他們的同類。

現在的結果對他來說,應該是再好不過了吧?

隻要再過上一段時日,他就能將這些事情全都拋之腦後,說不定還可以和穆向蘇一起端著酒壇子感歎兩句“同病相憐”,然後被對方揪著領子揍上一頓——當然,他肯定會還手,最後對方身上掛的彩反而會更多一些——這樣的想象,還真是足夠不切實際。

這世上有些東西,一旦沾了,就再也拋不開,甩不脫,有如跗骨之蛆一般,一直跟隨到生命的最後一刻。

鄒城不知道自己剩下的時間裡,還能不能再碰上一個像這樣讓他無法移開目光的人,他隻是在想,若是沒有那個他從未見過的事物的影響,他是否會對這個與自己甚至沒有過多交流的人,生出這樣的心思來?

然而可惜的是,這世上並不存在所謂的“如果”,所有帶上了這兩個字的句子,都僅僅是無法改變既定事實的人那無望的猜測與期許。

擺在眼前的事情並不會因此而有任何變化。

將這個世界特有的被稱為“香煙”的東西點燃放入口中,深深地吸了一口,鄒城感受著那煙霧通過肺部的刺激感,突然就忍不住笑出聲來。

他想起自己曾經嘲笑過穆向蘇花費了那麼長久的時間,也沒能將一個於他不過是逗弄的人,然而現在,他卻似乎連對方都不如。

好歹對方還有有關兩人相處的談資,可他卻除了被穆向蘇的闖入而打斷的獨處之外,沒有任何可以拿出來談論的事情。

蜿蜒的馬路從高處望去如同一條窄小的布條,爬滿了不停往複奔騰的螞蟻,不知疲倦,從未停歇。

鄒城看到了抱著季榆的穆卓陽——躺在對方懷中的人閉著雙眼,雙?唇微彎的模樣仿佛進入了令人安心的睡眠。

談不上有多驚訝——在這個地方待了這麼久,即便季榆什麼都沒有對他透露,但有些事情,他總歸能夠自己察覺。

“我突然有點理解,當初穆向蘇的心情了。”看著穆卓陽在自己的身側坐了下來,鄒城突然開口說道。

“什麼心情?”穆卓陽問。

鄒城看了穆卓陽一眼,給出的回答很是乾脆:“想要弄死你的心情。”

他的語氣太過平靜,平靜得與他話裡的內容有些不相符。

“所以,”穆卓陽笑了起來,“要動手嗎?”

他這麼問道,卻沒有表現出絲毫戒備的態度來,哪怕此時在他麵前的,是有著與他相當實力的人。

“……不,”好一會兒,鄒城才移開了視線,“我沒有那個資格。”

最開始的時候沒有,最後的時候也沒有。

香煙的灰燼從天台的邊緣落下,還未落地,就變成了細碎得無法找到痕跡的碎末。

風停了。

——————

穆卓陽番外

作為魔界的主君,穆卓陽並不稱職——他永遠都將自己的喜好放在其他事情的前頭。

事實上,除了最開始那位壓根不承認自己頭上名號的人之外,這個地方根本就沒有任何一個能夠稱得上“稱職”的主宰者。

要知道,這兒可還曾經出現過自家主君拿整個魔界當做禮物向仙界的人求婚的先例——當然,在被拒絕之後,對方直接被其他人給揍到了半身不遂,還被逼著坐在桌子前麵連著處理了一百多年的文書工作才成功地丟下了主君這煩人的頭銜。

相比較而言,穆卓陽這種為了自己想要的東西,而將仙魔兩界的人一塊兒算計了一把的情況,根本就算不得什麼。

事發暴露之後,甚至沒有人因此而多說他過一句。

不過是再尋常不過的意見事情而已,甚至沒有多少值得提起的東西——如果沒有那個人存在的話。

由於季榆特殊的身份,穆卓陽對他並不陌生,沒有太多的利益相關的合作或者矛盾,他們之間的關係,也都一直保留在表麵的熟絡上。

似乎就是從穆向蘇和柳君遷之間的婚約流傳出去開始,這個人以往一直融於背景當中的人,就倏地一下子從中跳了出來。

或許正是因為這個原因,在季榆對穆向蘇說出“我喜歡的其實是你爹”的時候,他竟無端地信了兩分。

然而後來的事情表明,他當時的想法,簡直愚蠢透頂。

“但就算我真的相信了那種無稽的說法,”緩緩地吐出一口氣,穆卓陽笑著搖了搖頭,“也還是不能解釋,我那時候為什麼,會做出那樣的決定來啊……”

分明知道作為初代魔君的後人,那個人的身上有著太多不確定的因素,他卻依舊將其拉入了自己的計劃當中。

儘管最後他的確達到了目的,但這著實不像是他會做的事情。

——之後那將對方的屍體帶回魔界的行為更是如此。

穆卓陽並沒有對季榆說實話。

並不是什麼半吊子的“陷入沉睡”,又或者在短時間內顯露出的死亡假象,當日在離開那破碎的幻境之後,季榆的的確確“死去”了。-_-!思-_-!兔-_-!網-_-!文-_-!檔-_-!共-_-!享-_-!與-_-!在-_-!線-_-!閱-_-!讀-_-!

至於那沒有腐朽的身體,以及山洞內出現的異象——穆卓陽並不覺得,與那傳說中的初代主君扯上關係的人身上發生這種事情,是什麼值得奇怪的事情。

他確實想過要在這個人的身上找尋與那與幻境一起消失的寶物的線索,可直到山洞中的那個人睜開雙眼,他都沒能找到任何線索。

穆卓陽想,那大概是有生以來第一次,他弄不明白自己的想法。

這對於他來說,著實是一件太過不可思議的事情——他甚至因此而放任了一個極有可能帶著自己想要的秘密的人,從自己的眼前離開。

或許從那個時候開始,他就已經陷入了某個瘋子手中的套索裡,在毫無知覺間,被勒緊了脖子拖拽著下沉,直至再也無法觸碰到原本的河岸。

穆卓陽不知道那個特殊的世界對季榆來說究竟有什麼意義,也不清楚那看起來沒有任何特異之處的母女對這個人來說,到底代表著什麼遊離於深愛與憎恨之間的東西,他隻知道,在望著那兩個人的時候,那個人就仿佛已經死去一般——就連對方當初躺在山洞裡的時候,看起來都比這樣要更加有生氣。

所以他動手了,在明知會遭到這個世界的反噬的情況下。

手掌沒有任何阻礙地穿透了那個沒有任何反抗之力的女人的%e8%83%b8膛,那個在瞬息之間便在他手下喪命的人甚至都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

而幾乎是在同一時間,一股尖銳的疼痛從心臟傳來——有那麼一瞬間,穆卓陽甚至覺得自己會就這樣死去。

他並不是沒有嘗試過攻擊這個地方的其他人,但之前所受到的反噬,顯然要比這一次都要小得多。

倒也稱不上有多意外,能夠讓季榆露出那樣的表情的人,本就不可能是與其他人沒有任何分彆的存在。

逐漸失去溫度的血液從指尖滴落,穆卓陽沒有給地上的屍體一點多餘的視線。

紮進腹部的匕首讓他本就不輕的傷勢又加重了幾分,可穆卓陽看著眼前的人,卻不知為何隻是想笑——然後他也確實這麼做了。

而這樣的舉動換來的,則是身上新增加的、無法忽視的傷口。

“我體內的那個東西,並非沒有任何取出來的辦法,”穆卓陽聽到季榆這麼說,“據說如果我對什麼人真的動了感情,在與對方肌膚相親的時候,那玩意兒就會顯現出實體來。”

他看到了季榆脖頸上那本該存在於他身上的傷口,隻須臾他就明白了這個人的想法。

將他所有的傷,都轉移到自己的身上——無法直接治愈,想來便是這個世界於他們的壓製作用了。

穆卓陽知道自己不可能因為這點傷而喪命,可對於眼前的人來說卻不一定。即便對方剛才展露了不低的實力,看體內的物體被壓製到如此程度的時刻,他對任何事情,都沒有足夠的把握。

“要試試嗎?”

然而即便如此,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他卻依舊順從了對方的意思。

穆卓陽覺得,他可能真的已經瘋了吧。

他甚至分不清,自己當時是想要確認那個人的心意,還是僅僅試圖取得那個他一直心心念念的東西,又或者——僅僅是因為對方那雙倒映著自己容貌的眼睛。

當然,在時隔許久的現在,再去思索這些得不到答案的問題,顯然已經沒有了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