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誰都沒有說話,但彼此的心中,都有一股熱血,在沸騰,眼眶裡,都有一道熱淚,在翻湧。他們一個是軍人,一個是下人出身,但不管他們是誰,隻要是肉長的人心,在麵對這樣的情形,都無法不動容。
他們都曾在社會的底層爬模打滾,隻求苟活於世。他們和那些快要餓死的交合百姓一樣,都深知,活著,在這個時代,其實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回到衙門後,李文柏又想到了什麼,向李成問道:“交合下轄幾個村的餓殍,處理得如何了?”
“正按照少主的計劃,逐步清理,屍體全部就地焚燒。鑒於有些屍體被雪覆蓋,要想把幾個村全部清理完,大約還需要十天。”李成回答道。
“很好。”李文柏說道:“切記,一定要盯緊了,決不能放過一具屍體,不許土葬,全部火化!”
“是,少主。”
雖然很清楚,這個時代的人,對入土為安的說法有著異常的執著。但李文柏知道,屍體一旦開始腐爛,如果處理不好,開春之後,天氣轉暖,很容易引發瘟疫!火化焚毀,是最有效也最簡單的處理方式。
在交代了部分事宜後,李文柏便遣散了兩人。接連幾天的跋涉和公務,他需要好好休息休息了。
第二天一早,洗漱完畢的李文柏穿上官服,戴上官帽,走出後院,來到前堂。
經過一整晚的睡眠,李文柏終於將這幾日跋涉奔波的疲憊一掃而光。目前交合的問題還有很多。到目前為止,他隻能保證百姓能安穩度過這個寒冬,以及交合縣城牆和通向其餘縣城的道路的修繕工作。
但他很清楚,這些隻是一個縣城的基礎。除此之外,還有兩個威脅。
一個威脅是施五。
施五的勢力,不能任其坐大。人家是地頭蛇,他是過江龍,他們兩人之間,必定無法長久和平共處下去。這一點,他清楚,施五本人也很清楚。
他李文柏隻是一個流水的縣令,說難聽點,以他的資曆,來交合縣就是鍍個金的,最多兩年就會被調走。所以留給她的時間並不多,如果他不能在離任前,把施五這個交合縣的禍害給除了,將其勢力連根拔起的話,就算他將交合經營得再好,隻要他一走,施五就還是交合的土皇帝!並且他在交合縣的經營,就等於給施五這個土地主做嫁衣了。
而交合的百姓,依然窮困潦倒。
另一個威脅,就是前庭的刺史曹嚴。
儘管李文柏去前庭述職時,在曹嚴麵前自汙示弱,讓其輕視。但一旦他在交合有所作為,亦或是威脅到了施五,那麼作為施五的老丈人,曹嚴必定不會放過他。
天高皇帝遠的,一個縣令死在山賊盜匪的刀下,似乎並不是什麼奇聞。
李文柏忽然覺得,自己並不安全。
“李二,我讓你派去前庭的兩個弟兄,出發了嗎?”
李二端來一碗粥,小心翼翼地放到李文柏的案台前,回道:“大人放心,為了不被施五的耳目看到,小人讓他們昨天夜裡就出發了。想來,今天晚間就能到前庭和劉大人接頭了。”
“嗯,你做的不錯。”李文柏點點頭,“交合目前就是一個爛攤子,前庭那邊本官已經無力插手了。能否揭開往來居的秘密,就看劉安的本事了。”
“至於施五……,本官既然答應了交合百姓,要給他們溫飽,那麼施五這個鄉紳惡霸,便不得不除。否則,那三句青天大老爺,本官受之有愧!”李文柏攥緊了拳頭,下定了除去施五的決心。
早膳過後,李文柏便坐上了馬車,和李二、李成以及眾護衛的保護下,向著西北部奔馳而去。
交合的西北部,是大片尚未開發的草原,加上從部分小地主手裡收來的草場,現在可以使用的草地,足足有數千公頃!
而這片草場的不遠處,便橫亙著一條深不見底的無名界河,正好將交合與前庭分割開來。界河上本有一座橋,但因戰亂被毀。現如今,這條界河,就是一道防禦匈奴的天然壁壘。
當然,李文柏為的不是這些。
他要的,是開發這片草原和界河!他是個商人,他很清楚,要想真正使交合的百姓錢包鼓起來,不挨餓,不受凍,最直接的辦法,就是發展交合的經濟,讓百姓有工作,能與外界互通有無!
如今通往各縣城的道路正在修建,開春前就能打通。現在交合缺的,就是產業開發,和資源輸出!
草場距離縣城不是很遠,馬車跑了一個多時辰,李文柏一行便來到了這片廣袤肥碩的草場。
李文柏剛一下馬車,便看見有三個衣衫華麗的中年人拜倒在前方。
“草民宋河/唐安/柳思旺,拜見縣尊大人!”
李文柏看了李成一眼,李成趕緊上前,輕聲解釋道:“少主,此三人便是這片草場原本地主的其中三個。”
李文柏挑了挑眉,心中了然。敢情這三個就是被他搶了地盤的小地主啊!
畢竟自己是一縣之主,百姓的父母官,拿了人家的地盤,還是有點過意不去的。於是他乾咳了兩聲,解釋道:“草場不是本官私人占的,這些都是公家之物,望爾等莫要介懷。”
他可不想這幾人覺得他是那種以大欺小,強搶民財的貪官。
“呃……”三個小地主依舊跪著,互相對視了一眼,表情有些不太自然,卻還是唯唯諾諾地回道:“小民不敢,不敢……”
很顯然,在他們三人看來,這年輕縣令就是搶了他們的草地,據為己有的。現在地契都給你奪了去,還在我們麵前貓哭耗子,有意思嗎?
不過他們也就是在心裡腹誹兩句,可萬萬不敢說出來。他們隻是個小地主,可不是施五這種交合一霸,敢和縣令硬碰硬,不是找死嗎?
這年頭一個玩得溜的縣令,要想玩死幾個偏遠地區的小地主,還真不是太難。
“不敢?隻是不敢,看來還是心有不平啊……”李文柏心中苦笑,搖搖頭,也沒有多說什麼。這種小地主,家裡不缺錢,也不差這麼幾塊草地。再說了,這些事情,都是施五去辦的,這些小地主不可能白白交出草地,施五必然會有所補償。
想到這,李文柏便不再客氣什麼,示意三人起身後,問道:“爾等三人,都給本官講講,這片草場的情況。”
“是。”
經過三個土地主的介紹,李文柏對這片草場有了一個更深的了解。
眼下這片草場因為大雪的關係,草地全部被厚厚的白雪覆蓋,畜牧活動要等到來年開春,積雪消融,雪水灌溉大地的時候,才能開始。
並且如李文柏所想,不遠處的無名界河,為這片草場提供了一個天然的水源資源。
“這裡可是天然的牧場啊!”其中一個小地主由衷地感慨道,滿臉的不舍。
李文柏無視了這個地主語氣中的酸楚,道:“也就是說,來年開春,這裡的草地便都可以用了?”
“不錯,因為地勢原因,這裡的冰雪融化的時間,會比縣城裡提早半個月。故而開春之時,此地的草地便已長勢可人,青蔥欲滴,是畜牧的好時節。”其中一個小地主回道,顯然是個畜牧老手了。
李文柏卻是搖搖頭,“本官不畜牧。”
正如後世的某位大文豪說的那樣,學醫救不了國人。同樣的,畜牧,也救不了交合百姓。
“什麼?不畜牧?”一個小地主瞪大了雙眼,臉上的皺紋扭曲,“這麼大一片草地,不畜牧,這……這不是暴遣天物嗎?”
小地主越說越小聲,但還是被李二聽到。
隻見李二雙眼怒瞪,一股凶氣爆發而出,衝著這個小地主吼道:“大膽!縣尊座前,不得無禮!”
小地主連忙縮了縮脖子,一副很慫的樣子,連聲道歉起來。
李文柏笑了笑,沒跟小地主計較,而是邊走邊看著周圍被雪覆蓋的草地。
李成瞥了眼跟在後麵的幾個小地主,快步上前,走到李文柏身後,輕聲問道:“少主,這麼大的草場,如果不畜牧,咱們能做什麼?”
其實他和幾個小地主的想法差不多,都是小農思想,田是用來耕種的,草地是用來畜牧的,除此之外,他也想不到什麼彆的用途。^_^本^_^作^_^品^_^由^_^思^_^兔^_^網^_^提^_^供^_^線^_^上^_^閱^_^讀^_^
李文柏一臉的神秘之色,“當然是什麼能掙錢,做什麼?”
“這……少主,這草場上,還有能掙錢的?”李成撓了撓腦袋,有些迷糊。
“本官問你,當今之世,什麼人的錢,最好掙?”
“這個……小的不知……”
“當今之世,自然是讀書人的錢,最好掙。”李文柏笑道,而且最重要的是,可以替自己揚名。
“讀書人?可……可少主,這交合縣,窮鄉僻壤的,有哪個讀書人會來這啊?”李成還是不明白自家少主的意思。
“讀書人不來,我們可以把東西賣到外麵去啊!”李文柏道。
“賣出去?少主是指……”
“文房四寶之一,紙!”李文柏彎下腰,伸手穿過地上的積雪,揪出一小截枯草,“這裡有豐富的草地資源,東麵大恒山上還有數不儘的樹木,不遠處便是界河的水。有水有草有樹皮,這裡就是造紙的最佳所在!”
李文柏的目光可以說是閃閃發亮,想到了雪白的紙張,輕輕笑了起來。
第116章 文化產業
這個想法, 李文柏其實剛拿到交合縣地圖的時候, 便萌生出了, 隻是因為各種事情, 忙忙碌碌到現在, 才有時間到這片草地實地考察一番。
李成一聽這話,眼睛一亮,心頭也活絡起來, 但似乎有所顧慮, 皺眉道:“少主,若是在這裡造紙, 再運到中原,來回運費加上成本, 隻怕在價格上, 和中原本地的紙商,難有一爭之力啊!”
李成考慮得是一個很根本的問題。這個問題,不說大齊這個朝代,哪怕到了後世的現代, 運費問題,也是一個能影響商品價格的決定性因素。這幾乎是每個時期的商人, 都要考慮的問題。
交合地處偏僻的隴右, 百姓吃飽穿暖都成問題,哪裡還有什麼閒錢去讀書寫字?故而造出的紙在當地沒什麼市場。而要是千裡迢迢運到中原去賣,算上車馬的運費,在價格上, 肯定會更高,如此,銷量自然好不到哪裡去。
李成很了解自家少主,他能想到的問題,少主自然也考慮到了。所以他沒有著急,而是靜靜等待著李文柏的解釋。
果然,在李文柏走到界河邊,實地考察了一下這裡的水質後,終於笑了起來,“水質清澈,很不錯的水源!”
說罷,轉過頭,看著滿臉疑惑的李成,笑道:“普通的紙,自然不好賣。可是,誰說本官要造普通的紙了?”
李成似乎想到了什麼,心頭一跳,“少主的意思是……”
“本官要造的,乃是文人的最愛——宣紙!”
“宣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