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霄辯解的奏折挑出來,心情十分複雜,“王相在朝四十載,所得者唯此而已。”

又讓張德派人將這些奏折送去了王霄家中。

直到餘敏程第二封奏折送上來,李定宸才將之示諸朝臣,同時命王霄上折自辨。

看到這封奏折,朝臣們就都明白李定宸為什麼要壓著那些奏折了。既不是不想處置,也不是覺得罪名不夠。恰恰相反,在這封經過他的指點修改而成的奏折上,王霄所犯的過錯,無非是祭祀時不守禮,朝參時藐視天子,理政時有所疏失等。

說起來很嚴重,但實際上是每個官員都犯過的,隻要不追究就不會有問題的那種。

王霄再次上折子請罪,對這些罪名供認不諱。李定宸這才著令有司查辦此事,並特彆叮囑要儘快將案情查實了結。下麵的官員也都十分乖覺,知道皇帝雖然要辦王霄,但並不打算大張旗鼓,甚至沒有牽連黨羽的意思,自然是快刀斬亂麻,就要將此案定論。

然而就在此時,有人出首狀告王霄。

首告者乃是一名女子,名叫王桂枝。

就是當初李定宸在西苑遇到過的那個女子,甚至還險些因為她,鬨得帝後二人不合。後來又查知王桂枝跟二親王有聯係,李定宸對她所說的事生了疑,也就沒有繼續查問的意思,二親王謀反之後,她便被打發出宮了。如今人在軍服坊中,每日靠勞作養活自身,也嫁了人。

卻沒想到,她會在這個時候,站出來為自己的父親伸冤。

她告的是王霄縱容包庇下屬,貪冒軍功,陷害忠良。當年本是鬆山縣縣尉王子海貽誤軍機,縣令王子海帶人立抗女直,最後縣令無辜被處死,縣尉卻占了功勞,步步高升!

雖然這個變故讓三司負責此案的官員都苦了臉,但既然有人要告,聲勢也鬨得不小,這件事自然也就不可能壓下去,隻能硬著頭皮辦了。

雖然年深月久,但發生過的事,總會有些蛛絲馬跡。這麼一查,竟然還真的發現了幾分蹊蹺。

牽涉到人命官司,王霄又是個官員,而且官職比所有查辦此案的官員都大,想要繼續徹查下去,就需要皇帝聖旨,先將他的官職除去。

天泰十三年正月十七日,聖旨革除王霄身上一應職銜,隻保留功名,著三司徹查王子海一案。於此同時,杜卓華被點為新的春試主考官,負責接手會試相關的所有事務。

同一日,王霄以待罪之身,被請進了大理寺監牢之中,配合查問王子海一案。

一時間,京城中風聲鶴唳,變故陡生,令人不安。

在這種蠢蠢欲動的氣氛之中,就連街上巡查的衛兵也多了一倍,形成了一種冷肅壓抑的氣氛,讓所有人都不由生出幾分謹小慎微。

第108章 奉旨收錢

大理寺與刑部、禦史台並稱三法司,但在其中的位置最尷尬。

刑部掌管天下刑獄,禦史台監察百官,大理寺卻隻有個覆核的職權。也就是說,每一年的案卷文書都會被送到大理寺,由他們派人覆核一遍。若是出了問題,便可以發還重審。

這權力看似很大,但實際上卻沒有直接插手案件的能力,最多就是給刑部找找茬。也隻有在涉及到朝廷官員的重案要案發生時,皇帝令三司協同審理,他們才會出來刷一下存在感。

所以大理寺在朝廷各種機構之中,算是個很邊緣的清水衙門。大理寺卿這個職位,更是相當於提前養老,淡出了權力中心。

大理寺卿趙靖,原本任職戶部尚書,但因為行事不得李定宸的眼,在農事部的事情上,處處都想插手,所以上一回顏錦泉致仕,朝中官員大調動的時候,他就被塞到了大理寺來。

這段時間,他自然是鬱鬱不樂,連每日坐衙都心不在焉,經常遲到早退。本以為要在這個位置上耗到致仕,卻不想忽然天降大案,王霄被人給告了。

這樣的大案,自然是三司共同審理,而隻有大理寺的監牢才有資格關押王霄這個品級的官員。

但趙靖並不高興。

混到他這個位置,對朝中的風吹草動,自然是非常敏銳的,也知道李定宸其實並沒有嚴辦王霄的意思。先是打回了餘敏程的折子,隻留下了那些無關緊要的小罪名,又在王霄罷職之後,將跟他穿一條褲子的杜卓華給提了上去,顯然不但不打算嚴查王霄,也沒有牽連王黨的意思。

既如此,這看起來潑天大的案子,也就不會真的有多大了。

第一個出首彈劾王霄的是餘敏程,不畏強權的名聲非他莫屬,留給大理寺的,不過是些瑣碎的工作罷了,其中種種分寸拿捏,著實令人愁白了頭發。

這還不算,最讓趙靖無法招架的是,他那原本沒幾個人登門的府邸,這幾日是人來人往,熱鬨非常。

都是為此案來的。

有人要給王霄說情,有人卻是想趁此機會將王霄置於死地。

來的人倒是都不空手,送上的也都是厚禮,但這禮物收著卻是燒手啊!

趙靖在朝中沉浮多年,為人自然也十分靈醒。上回想要插手農事部的事,是因為農事部一旦獨立,戶部就相當於被切分出去了一部分,身為戶部主官,自是不能允許這種情況在自己的任期內出現,否則估計要被後來人唾罵的。

如今他雖然失了聖眷,但在士林之中的名聲卻不錯,都得益於這一爭。

而且陛下就算不喜,也隻能讓他轉任大理寺,而不是罷職貶官。

但王霄的案子卻不一樣。

所以趙靖思來想去,隻能將自己這幾日收到的禮單都袖了,往太平宮去。路上雖然遇到了不少人,但看他愁眉苦臉的樣子,都知道是為了什麼事,倒也無人動問。

李定宸接過內侍轉呈上來的禮單,翻看了兩眼,沒有不由微微一挑,將之遞給了越羅,“朕倒不知道,朕的臣子們家底竟是如此殷實,隨便送出去的禮物,這手筆可比朕還大啊!”

就是他賞賜下麵的官員,也通常都是一些金銀財帛和內造的玩物。說起來是難得的東西,但真正論起價值來,卻並不高。像這種動輒送上幾百上千兩銀子的手筆,的確是沒有過。

越羅笑著道,“那是因為王相值錢。”她彈了彈手中的單子,“就說陛下已經將想法展露無疑,為何還會橫生枝節,讓那王桂枝跳出來伸冤,卻原來是有人不願見王相全身而退啊!”

如果隻是餘敏程告的那些罪名,王霄乾脆一認,李定宸以優撫老臣的做派,雖然不能讓她繼續留在中書,但保留身上的各種虛銜,回鄉榮養還是可以做到的。

對曾經權傾朝野的閣老來說,這幾乎是不敢想的結局了。

所以王霄本人能夠接受這個結果,而李定宸也沒有非要抓著他過去的事不放的意思,皆大歡喜。若是當真成了,說不得千百載以降,所有的真相淹沒在曆史之中,他們還能在後人的揣測之中成為一對相得的君臣。

但很顯然,有人並不希望王霄能如此體麵的從這個位置上退下來,活著時高官厚祿、譽滿天下,死後說不得還能青史留名。

其實這倒也很好理解,王霄在朝四十年,把持朝政的時間就近二十年,真說起來,哪個當官的心裡不是羨慕嫉妒恨?

宰相閣老這樣的位置,那是伴君如伴虎。世宗末年,有一段時間基本上一年換一位首相,三年就能將整個內閣換個遍。

但王霄卻能在這個位置上做得穩穩當當,連帶著顏錦泉和杜卓華,也跟他成了動不了的鐵三角,不給彆人半分往上走的希望。這朝中但凡是有上進心的官員,誰心裡沒幾分計較?≡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更不提他提拔王黨官員,自然就有那被打壓的,被擋路的,將他看作是眼中釘。

現在風水輪流轉,到他王霄倒黴,就算頂著李定宸的怒氣,也有的是想落井下石的人。——皇帝又如何?文臣與皇帝的關係從來都很複雜,君權與相權之爭更是無處不在,所謂金口玉言,是糊弄不住他們的。

所以越羅也隻是這麼感慨了一句,而後調笑道,“卻是讓陛下一片苦心都白費了。”

“那倒也未必,至少王相心裡有數。”李定宸哼了一聲,“朕對他仁至義儘,他自己行事不留後路,才有了這樣的遭際,需怪不得朕了。”

越羅搖了搖頭,不欲與他爭這一時意氣,便轉開話題道,“這個趙靖,倒是變聰明了些,隻是膽子太小。”

事事都要請示,未免就會顯得沒有決斷。如此,出了事,上麵自然也不會讓他擔當大任。不過趙靖對自己的前程已經沒什麼期待,隻不想稀裡糊塗栽在這件事裡,也就不在意這些了。

李定宸要接見朝臣,越羅就先回後麵去看孩子了。年年現在離不得人,她本來就是以孩子為重,抽空過來陪著李定宸看幾本折子,聽聽朝中大事,也免得時間長了,跟不上朝堂上的變化。

趙靖將禮單送上去,也就做好了這些東西都被充公的打算。結果李定宸竟還給他留了一成,剩下的才收歸內庫,且向他說明,這些錢將來會另找名目,送到國庫去。順便叮囑他,以後再有人送東西,儘管收下,回頭報賬便是。

“奉旨受-賄”的趙靖心情複雜,直到從知政殿告退出來,才發現君臣二人雲裡霧裡的說了那麼長時間的話,竟然一直都圍繞著銀子,半個字都沒有談及王霄的案子。

不過有的時候,並不是要開口說了,才算表明態度。

心裡有了數,趙靖臉上就不再總是愁眉苦臉的表情了。接下來的日子,便是枯燥繁雜的審理過程。

王子海一案發生在多年前,想要查證出個結果,非常困難,隻能費心從其他地方尋找旁證。三司的官員們將那兩年的文書翻了個遍,看得天昏地暗日月無光,連正經差事都顧不上了,更不用說彈劾朝臣。

朝堂上倒是因此清靜了一段時日。

在這個過程中,會試和殿試都十分順利的完成,為朝廷取了又一批人才。

進士科不再是今年關注的重點,幾門雜科因為皇帝的重視,也跟進士科一樣進行了殿試,而且還真的出了不少人才,奇思妙想,連朝中老臣們也紛紛讚歎“江山代有才人出”。

新科士子們打馬遊街,誇耀風流時,王子海案的調查也終於接近尾聲。

大理寺卿,刑部尚書和禦史中丞三人聚在一處,商討上奏的折子應該怎麼寫。三法司之間隱隱有些爭鬥,所以平日裡並不和睦,但這個時候,三位主官坐下來,氣氛倒是十分和諧。

禦史台在三法司之中職責最重,但新任禦史中丞本來就是原來的大理寺卿,所以並不攬事。

最終刑部尚書第一個開口,“依兩位看,此事當如何決斷?”

事情上報給了皇帝,得到了確切的結果,趙靖此刻心情十分輕鬆,主動道,“本官的意思,如實上報。既然什麼都沒查到,自然是什麼事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