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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心裡卻是有數的。豈容那等小人嚼舌?”

所以他就是要讓天下人都知道,他就是偏愛皇後,就是縱容皇親!

這又是孩子氣的話了,但越羅聽到這裡,原本心裡存著的那一點生氣和擔憂都淡了。李定宸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想要達成什麼目的,最後會有什麼結果。在這種情況下做出的選擇,無論如何都是值得鼓勵的。

唯一的問題就是……“王相早朝之後單獨奏對,難道也未勸得陛下回心轉意?”越羅問。

提到王霄,李定宸的臉綠了一瞬,但很快又道,“王相的確不讚同此事,但他隻想以皇後無功這一點說服朕,結果……”想到王霄第一次在自己麵前變了臉色,李定宸心裡也不免有幾分振奮,將當時的情形告訴了越羅,“隻怕他以為朕是在借此事敲打他。”

這發展完全出乎越羅的預料,卻也比她想的要好得太多。至少這是李定宸第一次對上王霄而不落下風,甚至可以說是占據了名分大義,第一次將他壓了過去。

越羅發現自己弄錯了一件事。

李定宸需要的不是誰將他捧在手心細細雕琢成型,他需要的是在粗糲的砂石間磨礪,在深淺的河床底衝刷,讓自然造物的力量,將他打磨成一塊晶瑩璀璨的天然美玉。

也許有棱角,也許造型模樣會有些奇怪,但都無損於他的本質。

誰說他不適合當個皇帝?

她這般想著,朝李定宸笑道,“但如此一來,加封之事就更難了。”

若這伯爵封出去,豈不是說他王霄也有論功之意?然而這些年來,他已經累進皇極殿大學士、太傅,太師等銜,封無可封,真要再進一步,或許隻有將奉天殿上那張屬於李定宸的椅子讓給他了。

在這種微妙的情勢下,王霄隻有死扛著不讓加封,以表明自己“職責所在,不必論功行賞”。

李定宸放鬆的靠著引枕,眯著眼睛輕聲嘀咕道,“拖一拖也不是壞事……”

越羅聽見了,微微搖頭,繼而又不免失笑。這倒的確,在這件事上,著急的隻會是朝臣,而非李定宸。他的目標是拿到話語權,拖的時間越長,到時候他拿到的就越多。

但如果可以,最好還是不要讓事情走到那一步。

見李定宸閉著眼睛,似乎有些困倦的模樣,越羅便取了旁邊放著的毯子展開,輕輕為他披上,再將邊角掖好。這樣一來,不免就要湊得近一些。待她準備退開時,毯子下卻猝不及防身處一隻手來,將她握住。

越羅抬頭,便見李定宸不知幾時已經睜開了眼,目光清明,哪有睡意?

她有些疑惑,“陛下?”

李定宸瞪著眼睛看了她一會兒,一句“其實要解決此事很簡單,皇後給朕生個孩子就行了”卡在喉嚨裡,怎麼都說不出來,隻好泄氣的鬆了手。

怪了……明明是他的皇後,但不知怎麼回事,越羅似乎沒有這方麵的意思,而李定宸竟也不大敢造次。

……

朝堂在遇到並不緊急的大事時,辦事效率總是十分低下。接下來的一兩個月間,越安封爵一事越演越烈,卻始終沒有定論。不過,朝野之中的議論,已經從一開始的反對轉向了讚成。

論起來這其實是皇帝家事,何況封的也是閒散爵位,不可能有實職實權,最多也就是俸祿多些,大朝時位置往前挪一下罷了。雖說此前沒有這樣的舊例,但大秦此前也沒有從承天門抬進宮的元後呀!何況皇後雖然沒有大功,但從宮裡傳出來的消息,就沒有人不誇的。

當然,最最重要的是,大秦幾代帝王,除了宣宗之外一個賽一個的能折騰,弄出來的“沒有前例”的事情多了,也不差這一樁。“祖宗成例”這四個字,有時候朝臣們自己提起來都覺得心虛。

世宗朝雖然已經過去了將近二十年,但他留給整個大秦、留給朝堂的影響太過深遠,至今也未曾消弭。

所以朝堂上漸漸出現了支持李定宸的臣子。雖然這些人多半都是沒什麼勢力的散人,但聯合起來也是一股不容小覷的力量。而有了一個人妥協,漸漸的更多人也轉變了態度。

隻是因為上層遲遲沒有標明態度,所以這種變化被壓抑著,並不明顯。

而李定宸隻在每次早朝時命朝臣們商議,結果不如己意,也隻說一句“下次再議”,看上去好像並不著急。他的精力,更多的放在了彆的地方。

進入四月之後,天氣一天比一天熱。而李定宸每天下午訓練的時間,恰好是一天之中最熱的時候。毫無遮擋的在大太陽地下曬傷整整一個時辰,不但汗流浹背,而且很容易曬傷。

越羅本以為李定宸會受不住這樣的苦,事實上一開始他的確被曬傷過,但回到長安宮裡喊疼叫累是一回事,他卻從沒有對越羅說過要取消訓練或是修改時間的話,總是咬牙繼續受著。

時間長了,竟也習慣了。

兩宮太後倒是十分心疼。第一次見到他身上先是被曬紅然後又轉黑最後脫下來一層皮時,江太後那樣嚴厲的性子,都忍不住抱著李定宸哭了,更不用說本來就心軟的趙太後。但越是如此,李定宸反而越要堅持。

到五月間,他曬黑了許多,但身體也結實了,原本的浮肉都變成了肌肉,人看著也瘦了些,卻不像越羅剛進宮時,空有高大的個頭,其實虛得她能輕易把人放倒。

越羅再去西苑演武場旁觀訓練時,李定宸穿著統一的服飾站在隊伍之中,已經完全沒有違和感了。

不是很熟悉的人,很難在一群人裡將他找出來。

三月之期已過,到了要檢驗這段時間訓練成果的時候。越羅這一回,也是來給他們做裁判的。比賽的項目由越羅決定,她想了想,便選了打馬球。雖然看上去是遊戲,但因為具備對抗性,而且很能考驗團隊配合,也算是個不錯的選擇。

比賽很快開始。

兩隊人馬分的時候就考慮過實力對比的問題,彼此差距不大,而默契度這段時間也已經練出來了,所以比賽一開始便陷入了膠著之中,更多的時間,隊員們沒機會碰球,隻能在場上攔截與反攔截,儘展這段時間所學。

不過,王安的隊伍最終還是搶下了頭一個球,原因是李定宸這一隊的人在場上會不自覺的以他為中心,製造機會將球傳給他,讓他破門。這一點被對手抓住並利用,鑽了個空子。

第一個球之後是第二個球,李定宸很快也意識到了這一點,他招收將所有人叫到自己身邊交代了一會兒,再開始時,這個破綻就被彌補上了。

越羅見狀,不由微微一笑。

第31章 打了一架

最終李定宸的隊伍還是取得了這第一次的勝利。

但莫說旁人,就是李定宸自己也清楚,這裡頭雖然有隊員們足夠拚命的緣故,卻也不是完全沒有水分。

馬球賽上,一定程度的身體碰撞是允許的。但是誰有那個膽子去撞李定宸?所以對麵防守起來,不免有些束手束腳,而且雖說要分出勝負,李定宸看起來也不像是輸了就會生氣的樣子,但這頭一回比賽,對麵還真不太敢贏。

如此種種加起來,最後才得了這麼一個結果。

但李定宸已經十分儘興,尤其中途還進了兩個球,更是讓他十分滿意。

比賽結束,他先去換了衣裳,才到看台上來跟越羅說話,“皇後看這一場比賽如何?”

“陛下英勇無敵。”越羅微笑著答道。

李定宸卻對這個答案十分不滿,“皇後這是在敷衍朕?還是在看朕的笑話?”_思_兔_在_線_閱_讀_

越羅驚訝,“這話從何說起?”

李定宸哼了一聲,麵上露出幾分不服氣,但還是道,“我也是近來才漸漸想到,皇後讓朕挑這許多人來陪練,非但是為收攏人心,隻怕也是想讓朕看看天下英雄吧?”

越羅摸了摸鼻子,雖然這就是她的目的,但被李定宸這麼直白的指出來,卻不方便承認,她笑道,“陛下多慮了。我大秦萬裡江山,自然能孕育出無數才子英雄,陛下豈會不知?根本無需臣妾提醒。”

李定宸根本不受這頂高帽的影響,又問越羅,“皇後也瞧見了吧?一開始時隊員們都把球給朕,反倒連失兩球。及至朕要求他們不再如此,反而很快就追回來了。”

“陛下英明決斷,自然戰無不勝。”越羅道。

雖然知道是奉承話,但好話人人都愛聽,李定宸臉上也露出了幾分喜色,但很快又變成了失落,“可見人有所長,而有所短。朕雖然自恃勇武,但跟這些神武衛比起來,卻又算不得什麼了。”

越羅輕聲安慰道,“陛下才訓練了三個月,且每日還隻練一個時辰,比不上他們也是正常的。”

李定宸何嘗不知道這一點?他若是一天能拿出五六個時辰來習練武藝,便是隻有三個月,他也自覺能追上這些神武衛,絕不會落入下風。但他更清楚,自己絕不能這樣做。

他是皇帝。

其實如今這樣練,已經有很多朝臣覺得不妥了。堂堂一國天子,正該沉穩端肅,豈有整日舞刀弄棒的道理?但因他還年幼,又有鍛煉身體的說法,這才沒有朝臣上書勸諫。

經曆過宣宗一朝之後,臣子們對皇帝的身體健康看得更重了。但他們最多也隻能容忍現在這樣,更多卻是不能了。

越是訓練,越是與神武衛中這些侍衛們接觸,李定宸也就越是清楚的意識到,自己從前打算禦駕親征的想法有多可笑,跟真正的百戰之將比起來,他所差的東西太多了,而且還是注定無法彌補上的。

即使以後真的禦駕親征,恐怕也絕不能像他自己想的那樣親自率軍衝入敵陣廝殺,而是隻能在中軍重重護衛之下觀戰、調度。

李定宸討厭束縛。他本來以為自己是在為不被束縛而努力,可越是努力他就越是發現,某些束縛根本掙不脫了,甚至……甚至有時候他自己還要主動迎上去。

《史記》有雲: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百金之子不倚衡,聖主不乘危而徼幸。

少年銳氣一點點被磨去,他開始更加了解並遵循所謂的“規則”。

所以他搖頭道,“皇後的苦心,朕都已經知曉,不必多言。”

越羅微微蹙眉,“陛下不高興?”

李定宸歎了一口氣,他怎麼可能高興?但皇後安排這些都是為他著想,他心底那一點不甘心,就連自己都覺得幼稚,更不好意思說給皇後聽,於是隻能高深莫測繼續搖頭。

越羅琢磨了一會兒,還是沒弄明白他的想法,有些意外,又有些欣慰,還有一點淡淡的惆悵。

李定宸的成長比她所想要快得多,想來用不了太久,他就能夠成長為一位合格的君王,承擔起自身責任,治理好大秦萬裡江山。

越羅本來沒太在意李定宸這種情緒,卻不料他身上這種失落,竟持續了好幾天的時間,就連朝臣和兩宮太後都察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