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澀的笑,一口將那酒咽了下去,因為喝得太急,腦中瞬間湧上絲暈眩,上身歪著往桌案外滑了一瞬。

安嵐看得心驚肉跳,一把搶過酒杯道:“藥酒也不能多喝啊!”她總覺得今日的李儋元看起來很不對勁,於是放柔聲音問:“三殿下,到底出了什麼事?”

李儋元沒說話,隻是用一雙染滿血絲的眸子看著她,目光帶著安嵐讀不懂的侵略性,可她絲毫不覺得害怕,仍是追問道:“你的手還有多久好全,什麼時候能回去聽學呢?”

然後抬起纏滿紗布的手,啞聲道:“我這身子已經變成如此模樣,你覺得我還能做些什麼,還聽什麼學?”他仰頭往後一靠,微微闔了眼道:“不如就貪歡作樂,老死在這彆苑裡也就罷了。”

安嵐氣得傾身過去喊:“三殿下怎能說出如此喪氣的話!”

李儋元眯起條縫看她,手指輕輕在她額上戳了下,道:“至於你,便好好跟著皇叔,做你想做的豫王妃,以後也莫要再來了,省的無端惹人閒話。”

安嵐未想到他會說出這樣的話來,開口時無端端帶了哽咽,道:“阿元哥哥,你是在趕我走嗎?”

李儋元偏過頭來,似乎想逼自己把話說完:“認識一個不知還能活多久的失寵皇子,對你來說彆無用處,甚至還會對清譽有損。如果你還把我當哥哥,就聽我的話,你我情分就留在往昔,以後……也不必再提。”他深吸口氣道:“如果我沒猜錯,皇叔其實早就對你留心,以你侯府嫡女的身份,再加上現在的眼界學識,做個豫王正妃已是足夠了。”

他這一段話仿佛處處為她著想,可安嵐卻隻為他眉宇流露出的頹廢和厭棄感到心痛如絞,於是騰地站起道:“所以三殿下準備就這麼放棄了嗎?這麼多年忍辱服毒,你真的甘心嗎?你的雄心呢,你要爬上九五至尊的誌向呢?還有,留在宮裡等你盼你的皇妃又該怎麼辦?”

李儋元眉間閃過一絲惱怒,把懷中的手爐狠狠一摔道:“我再如何隱忍又有何用,李行淵永遠是那個被徐家重重護住的儲君,而我永遠隻是被他嫉恨、狠踩,無論如何反抗,注定隻能在他之下。”

安嵐急得心愈發痛,脫口道:“不是的,阿元哥哥你相信我,隻要撐下去,你遲早是要當皇帝的。”

她這句話可謂犯了大不諱,李儋元驚得猛睜開眼,懷疑地盯著她問道:“你是怎麼知道的?”

安嵐這才發覺自己失言,連忙心虛地轉頭,卻突然瞥見牆角扔著一團被揉皺的紙團,她不知為何留了心,走過去正要撿起,李儋元卻撐著桌案站起喊道:“彆看。”

然後他氣血攻心,被逼出一連串劇烈的咳嗽聲,可安嵐更覺得不對,一把撿起紙團展開,然後瞪大了眼問:“怎麼皇妃急病了嗎?”

李儋元耗儘了許多力氣,軟軟靠下來,道:“那是假的,蔣公公幫我偽造了封書信,讓我擺在顯眼處給你看到。”

“為什麼?”安嵐捏著信紙滿心不解。

李儋元轉頭看她:“因為你知道一些,我們都不知道的事。”他諷刺地笑了笑:“蔣公公想讓我在你麵前賣慘,然後順便套出些話來。”

“那你剛才……”安嵐的手指開始發抖,一時間竟分不清剛才他到底是演戲還是真心。

李儋元深吸口氣,黑瞳直直落在她身上道:“你覺得我剛才是不是在騙你。”

安嵐咬唇想了想,然後蹲在他身邊堅定的搖頭,李儋元露出個欣慰的笑容,柔柔看著她微仰起的臉道:“你以前說過,你不會用那些招呼哄騙我,我也不能用那些招呼哄騙你,所以,我隻會對你說真話。”

安嵐的杏眸裡瞬間湧上淚意,她吸了吸鼻子,將頭靠在他座椅的扶手上,過了許久才輕聲道:“阿元哥哥,你相信人可以重活一世嗎?”

第39章 前世

安嵐將頭靠在扶手上, 輕聲問出這句話:“三殿下, 你相信人可以重活一世嗎?”

那一刻,暖閣裡靜的出奇, 漏壺裡滾落一滴水, 隔了一扇門的窗格裡,飄進護院們結伴喊著開飯的吆喝聲,紅日漸西沉,倦鳥歸林間, 整個俗世在如常運轉, 沒人知道暖閣裡, 有人正在經曆著怎樣震撼與驚疑。

李儋元按著%e8%83%b8口,喘熄漸漸粗重起來, 過了一會兒,便轉成壓抑的咳嗽聲。安嵐卻始終垂著頭, 纖甲捏成小拳, 仿佛說出這句話已經用足所有的力氣,過了好一會兒,才苦笑著抬起頭問道:“三殿下, 你會相信嗎?”

李儋元一瞬不瞬地盯著她,過了許久才壓下%e8%83%b8口激湧的情緒, 鼓勵似地按了按她的肩, 道:“你願意說, 我便會相信。”

自肩上傳來的溫度, 加上他略帶沙啞的柔聲, 仿佛將安嵐心頭壓抑許久的那道閘拉開,她有無數的話想對他說,於是騰地拉了張椅子在對麵坐下,拿起筷子猛吃了幾口桌上的小菜問道:“還有酒嗎?我想喝!”

李儋元招呼丫鬟又拿了壺酒進來,紅泥小爐上,酒液“咕嘟咕嘟”地翻起小泡,安嵐喝儘了半壺酒,吃光了三碟菜,對他講完了自己的一生。

她努力講得克製,剪去旁枝末節,不帶任何情緒,從母親的死說起,直到講到慈寧寺相遇,成帝禦賜大婚,李儋元皺起眉,用十分古怪地表情盯著她問:“所以,你真的當過豫王王妃?”

安嵐輕輕點頭,然後隱去那些日常相處的細節,一直講到了太子登基,李儋元被蔣公公護著逃出京城去了王府,然後再從蜀中起事逼得太子自縊。這段故事太過驚心動魄,李儋元聽得眼也不眨,隻偶爾低頭發出幾聲咳嗽聲。可安嵐講到最後,實在有些不忍,便刻意藏起了他前世重病後不知所蹤的結局,隻說登基後,李徽做了攝政王,與他共理朝政。

可李儋元是何其精明之人,這時已經聽懂了許多,輕敲著白瓷杯沿,冷冷笑道:“我這個皇叔,果然比我想的野心還要大。”

安嵐這時已經有了幾分醉意,白皙的臉頰上染著酡紅,一拍桌案道:“所以,三殿下何需自暴自棄。這一世,連我娘都能死而複生,你為何不能好好坐這江山。”

李儋元被她這副嬌憨的模樣逗得想笑,又故意瞪她一眼道:“你想嚷嚷的所有人都知道嗎?”

見安嵐吐了吐舌頭把頭埋下,李儋元笑著搖了搖頭,然後若有所思地將酒杯放在唇下,眸色有些晦暗。他雖然選擇全然信她,可這故事實在太過驚悚和超乎常識,一個人慘死之後,又怎麼可能再活一世。

他的思緒一閃,來不及去思索其他,趕忙問道:“你知道是誰害死的你的嗎?”

安嵐皺著鼻頭,盯著手中仿佛已經有了重影的杯盞,然後重重搖頭道:“我不知道,可我一直在想辦法查,唯一能確定的是,這和安晴一定脫不了乾係。”

李儋元見她喝得醉意朦朧,一把奪過她手裡的酒杯,示意她不許再喝下去,然後才問道:“你就從來沒想過,這件事會和我那皇叔,你前世的好夫婿有關。”

安嵐%e8%83%b8口一抽,她怎麼可能沒想過,無數次夜半從噩夢中驚醒,她都會揪著衣襟苦思:如果真是安晴做的,她為何想要害她,又為何會選在她封後的前一晚。

可她前世實在過得太過糊塗,怎麼回憶,也想不出安晴和李徽之間到底有何交集。她隻記得剛成婚的那一陣,她白日裡嫌王府太過寂寞,常叫安晴過來陪她,可安晴很少在王府過夜,與李徽碰麵的機會更是有限,唯一談得上可疑的,就是安晴後來成婚的夫婿,恰好是由豫王親自做媒促成。⑤思⑤兔⑤在⑤線⑤閱⑤讀⑤

安晴前世的夫婿,是正二品的禦前侍衛長魏文通,極得成帝的信任,人也生得高大魁梧,豫王打聽到他並未娶妻,便和安嵐建議,讓安晴與他見上一麵。安晴的家世容貌都夠出挑,加上聰慧伶俐,很快便令魏文通鐘情,向侯府送去了聘禮求親。他們成親那天,豫王還興致勃勃地去當了主婚人……

後來太子登基後,魏文通因看不慣他的行徑,憤而辭官回鄉,直到豫王做了攝政王後,才將他重新啟用,並加封其定軍侯爵位,榮寵更甚於前朝,安晴也跟著成了被眾人豔羨的侯夫人……

安嵐揉了揉痛得快炸裂的額角,實在不想再回憶下去,她開始後悔,方才不該為了壯膽坦白貪杯,畢竟她已經很久沒有沾過酒,更何況是喝這麼多酒。

她撐著桌沿想讓自己精神點,可隻覺得房裡的物事都在旋轉,於是鼓起臉懊惱地把下巴擱在桌上,輕戳著麵前的酒杯道:“慘了,我好像喝醉了怎麼辦。”

李儋元沒好氣地瞪著她,見她醉得像隻迷茫的小貓,也不想在這時繼續分析什麼,隻搖頭站起道:“你來勸我,自己倒喝醉了!”

他休息了許久,又聽完一個貌似荒誕的故事,這時倒是清醒了不少。緩步走到不遠處的銅盆前,拿下張巾帕在水裡浸濕,這是之前服侍他的丫鬟留下的,雖然水已經有些涼了,倒正好給她醒酒。

轉身再走回來時,看見安嵐正把頭歪靠在胳膊上,漂亮的眸子仿佛熏著層香霧,鼻頭和臉頰都紅彤彤的,唇線微微撅起,像含了顆軟甜的櫻桃。

他的心突然跳得有些快,拉了張椅子坐在她身邊,低下頭溫柔地為她擦臉。冰涼的帕巾在臉上輕按,終於令她找回絲清明,安嵐努力撐著眼皮看他,不禁感歎這人怎麼生的這麼好看,唇似桃瓣,臉若皎雪,褪去那些刻意為之的陰鷙與冷漠,便是任何少女都難以抵抗的脈脈溫情。

她眨了眨眼,覺得臉頰仿佛更熱了,卻偏偏挪不開目光。李儋元有點受不了這種眼神,偏過頭,將帕巾放好,突然又悶聲問道:“所以,你真的嫁給了我皇叔?”

安嵐瞪圓了眼點頭,似乎是為了佐證又加了句:“你還叫過我嬸嬸呢!”

李儋元的臉頓時黑了,將巾帕揉成一團,慢慢吐出幾個字:“我不信!”

安嵐覺得好笑,翹起唇角歪頭逗他道:“我說我重活了一世你信了,我說你要做皇帝你也信了,現在說你叫我過嬸嬸,你倒是不願信了。”

李儋元盯著她彎月般透亮的眸子,突然升起股無可名狀的惱怒,酸澀中夾雜著幾分不甘,咬著牙道:“這一世,我可不會叫你嬸嬸!”

安嵐極少見到他這副吃癟的模樣,這時笑得更開心,借著酒勁兒,故意把臉湊過去問:“那你要叫什麼,總不能叫皇嫂吧,那可就亂了輩分了。”她眼珠一轉道:“我知道了,你是還不習慣,要不這樣,咱們從現在開始練習,你先叫兩聲嬸嬸來聽聽!”

她並未發現自己因為忘形而靠得太近,口中的酒氣全撲在對麵那人的臉上,李儋元黑眸一沉,突然伸手鉗住她的下巴,陰測測道:“不如我們來試試,是我先叫嬸嬸,還是你先叫哥哥。”

他微微眯眼,挑起的眼角之下,掛著方才酒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