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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納悶地把手爐端詳了會兒,然後就瞅見李儋元正沒好氣地瞪著她,臉上仿佛還帶了些微紅,還沒明白是怎麼回事,就聽見後麵有人打趣道:“看來這位沈公子對三皇子十分仰慕啊,連他抱在懷裡的手爐都要搶過去聞上一聞。·”

安嵐頓時一陣赧意,低頭把手爐遞回去,乾笑著找補道:“我覺得三殿下這手爐的香氣很特彆,想分辨下都用了哪些香料。”

李儋元將手爐又揣回懷裡,走到她麵前道:“你若想要,我明日叫他們給你也拿一個。”

安嵐明白他是給她圓場,隻有硬著頭皮接道:“好啊,我這兩日總覺得體寒,也正需要個手爐暖暖。”

李儋元用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望著她,然後抱著手爐往外走,經過她身邊時,歪頭靠在她耳邊小聲說了一句:“不過新拿的手爐,也不一定有你要的味道。你若想要我手上這個,我也可以賣個情麵送你。”

安嵐斜眼瞪他,明白他是故意調侃她貪戀他留在手爐上的味道,憤憤磨了會兒牙,然後又忍不住縮著脖子笑起來,畢竟這是這幾日以來,他第一次不用那麼公事公辦的語氣和她說話。

可她笑著走出校舍,才發現李儋元並沒有走遠,太子,將他攔在走廊中央,大聲道:“待會還有堂騎射課,三皇弟不準備上了嗎?”

李儋元始終垂著眸子,苦笑道:“並非我不想去,隻是我這身子實在是……”

太子卻不放過他,昂起頭道:“父皇說了,身為大越國的皇子,必須有淵博之學、習“六藝”之技,這騎射可是萬萬不能缺的一堂課,三皇弟就算是身子弱上不得場,也可以坐在場邊觀摩,學些心得技法。”

李儋元明白他是存心想讓自己難堪,所以也懶得再推拒,隻是恭順地點頭道:“好,那便全聽皇兄的。”

太子這才滿意地帶著隨從離開,安嵐連忙跑過去問:“你真的要去?”

李儋元冷冷一笑:“我不去,他也不會罷休。索性去看看他要做什麼。”

他其實也並不信太子能當眾拿他怎麼樣,無非是在比試射箭時借機羞辱上幾句,而他隻需要裝出難堪的姿態就能過關。可安嵐卻不如他這般放心,她總覺得這一切都太過巧合,秦放剛對她說出那句似是而非的提醒,太子就突然讓李儋元去上騎射課,這其中究竟有沒有關聯,太子又到底是懷著怎樣的心思呢?

這一堂騎射課,因為三皇子竟破天荒來上課變得尤其熱鬨,許多人都在猜測,三皇子會不會挽弓上場,一掃之前的弱質無能之名。

可惜他們去了騎射場,隻看見李儋元搬了張椅子坐在場邊,懷裡依舊揣著手爐,一副悠哉模樣,仿佛隻是無辜從旁邊路過,順道來看上一眼,根本不打算下場。

他旁邊站著始終心神不寧的安嵐,她向來也不參與騎射課,可這次還是陪李儋元留了下來,目光一直鎖著站在場中,換了身褐色戎裝的太子。他這時正執起一把重弓,搭箭拉弦,箭羽破空帶起疾風,然後穩穩地沒入靶心之中。

安嵐高懸起的心終於放下,李儋元正好坐在離箭靶不遠的地方,若是太子故意偏上一分,隻怕……

她鬆開滿是熱汗的手掌,又瞥了眼李儋元,發現他依舊是那副懶懶的模樣歪靠著,頓時氣不打一出來,他倒是挺舒坦的,根本不顧旁人在為他擔心。這時,她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走到場邊,又生出了幾分驚訝:豫王難道也是為此事而留下嗎?

小小的騎射場上,氣氛仿佛發生了微妙的轉變。太子持弓立在正中,豫王與李儋元一坐一站,麵上皆是從容淡泊,可隻有有心人能嗅出,空氣裡藏著的暗湧鋒芒。

太子斜眼往兩邊一瞥,然後撇嘴笑了笑,又再挺直背脊用力拉弓,安嵐的心突然猛跳起來,她一直死死盯著太子這邊的動靜,剛才便敏銳地發現,隨從遞給他的那支箭,好像不是從箭筒裡拿出來的。

他為什麼突然換了支箭!

還未想通這點,太子射出的那支箭竟脫了靶,直直朝李儋元這邊飛來,安嵐捂嘴驚呼起來,可李儋元卻似乎忘了動作,隻闔上眼,任憑箭羽帶起的疾風,將鬢邊碎發吹得拂過臉頰。

直到那支箭直直射進李儋元座椅旁的土裡,他才緩緩睜開眼,然後做出副被嚇傻了的表情,掏出帕子擦著額上冷汗,顫聲道:“皇兄,你可嚇死我了。”

太子一臉得逞的表情,鄙夷地對他笑了笑,然後抬起下巴道:“勞煩三皇弟將我的箭撿回來。”

“不對勁,很不對勁!”安嵐心裡反複湧上這種怪異感,可又探究不出是從何而來,這時,李儋元已經將手爐放在椅上,走過去彎腰去拔那支羽箭,因為沒入土中較深,他不得不以雙手用力才能拔出,所以人都覺得,太子不過想看三皇子這副狼狽的模樣,才故意將箭射偏,默默在心裡歎了口氣。

李儋元將好不容易拔出的羽箭交給隨從,長長吐出口氣,走回座位正要抱起手爐,安嵐在電光火石間終於想通一件事:小心戶外起火……

那手爐會著火!

可就在這一瞬,李儋元已經彎腰拿起了手爐,然後就感覺手心突然一陣灼痛感,下意識鬆了手……四周響起一陣驚呼聲,所有人都看見,那之前還好端端的手爐突然起了火苗,這天氣本就乾燥易燃,瞬間就將手爐變成個火球,可就在那火球即將落在李儋元衣袍上那一刻,安嵐猛衝過來將他往外一推,那火苗撩到她手背上一瞬,便噗噗滾落到草地上,燒得乾草發出焦糊味。

所有的變故隻在頃刻之間,當那驚魂一刻終於過去,安嵐不顧被火苗撩到的痛感,急忙朝李儋元問道:“三殿下,你沒事吧?”

李儋元的手已經被燙得翻起皮肉,他卻咬緊牙關忍住,流著冷汗反問道:“你的手受傷沒?”

所有人都湧了過來,發現李儋元雖然手掌被燒傷,但好歹隻是外傷,若是剛才那火爐落到他衣袍上,隻怕全身皮膚都得被燒掉一大塊。而安嵐隻是手背被火苗撩到,總算沒有大礙。

這時豫王分開人群走進來,看著李儋元的雙手皺起眉道:“幸好今日國子監裡留了禦醫在,我已經派人叫他過來,三殿下忍一忍吧。”

他轉頭又看見一臉擔心的安嵐,想了想道:“我那裡備了些燒傷藥,你傷勢較輕,就跟我去上藥吧。”

“啊?”安嵐莫名地抬頭看他,他說的是要親自為她上藥嗎?

可豫王卻用不容置喙的態度回望著他,李儋元偏過頭,咬牙隱忍著手心傳來的痛意,啞著聲道:“這樣也好,你隨皇叔去上藥吧。”

安嵐一直等到禦醫將李儋元帶走才放心下來,跟在豫王身後走了幾步,她忍不住再往靶場裡尋找,可哪還看得見太子得身影。她覺得背脊一陣陣發冷,已經明白了這到底是怎樣的詭計,太子在那支箭柄上塗了磷粉,然後故意讓李儋元去拔,他拔出劍柄時,手上必然會沾到許多磷粉。而他總習慣抱著那隻手爐,在這樣的天氣下,磷粉遇熱即燃,手爐裡的幾味香料便是助燃劑,會迅速燃起火來,若燒到李儋元的衣袍上,加上地上的乾草,短時間根本難以撲滅。

太子這一招,哪怕不讓李儋元重傷,也會令他毀去容貌。而且隻要他把箭柄上的磷粉擦拭乾淨,那手爐也被燒爛,根本找不出任何證據,隻會被當作一場意外事故。

安嵐後怕得縮起脖子,想到太子竟能對兄弟狠毒至此,直覺得手上的痛意更甚,根本沒發現自己已經隨著豫王走進一間耳房。

“坐下吧。”豫王見她一直在發呆,輕按了下她的肩讓她坐在椅上。

安嵐怔怔抬頭,看見豫王邊去翻找藥膏,邊隨手拋了個香球過來,道:“現在,可以物歸原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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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剖心

圓滾滾的銀質小球, 精巧的鏤空蝶紋, 因為被人反複摩挲過, 邊緣都添上了些許磨痕。安嵐眼也不眨地盯著那道淺淡的印記,覺得自己仿佛陷進一個怪圈,這香球引出許多的故事, 從自己身邊離開又歸來, 而這一次, 她卻是萬萬不能與它相認。

於是她按下心裡的驚疑,一臉若無其事地轉回目光,仰頭問道:“豫王爺這是何意,我從沒見過這樣的香球。”

可豫王隻拋出那句話便再未出聲, 似乎早料到她會如此回答, 低頭在櫃子裡翻找了一會兒, 然後拿著個褐色的木匣走過來, 撩袍坐在安嵐對麵,傾身過去,將她燒傷的手背拉了過來。

安嵐本能地想要往回縮, 豫王卻挑眉意味深長地瞥了她一眼,安嵐才想起自己現在還在扮演沈晉沈公子, 若顯得太過扭捏,隻怕會被他一眼看穿。

於是她坐直一些, 說服自己放鬆下來, 小心翼翼道:“哪敢勞煩王爺親自動手, 把藥膏給我自己來上就行了。”

李徽但笑不語, 隻是牢牢捉住她受傷的手,另一隻手撥開木匣,挖了小塊薄荷味的藥膏出來,低頭一點點往她灼紅的手背上塗抹。涼涼的感覺逐漸散開,極大地驅解了疼痛,安嵐盯著他高挺的鼻梁,緊抿的薄唇,恍惚間仿佛回到了前世,他們還是夫妻恩愛的那段時光……

她連忙偏過頭,阻止自己再想下去,可心中卻升起另一個疑惑:他剛才為何要拿那個香球試探自己,莫非已經在懷疑自己的身份。

到底是哪裡露了馬腳呢?

這時,豫王正在替她上藥的手停了下來,緩緩抬起頭,黑眸一瞬不瞬地盯在她臉上,沉聲問道:“我以前,這樣給你上過藥嗎?”

安嵐嚇了一跳,差點沒法控製住自己的表情。因這一句話,許多回憶瞬間擠了進來,她幾乎調動所有的理智去克製,才讓身體沒有發起抖來。

前世,有一年是豫王壽辰,她突然來了興致,跑到後廚去纏著廚娘教她,想親自為豫王做幾道菜來賀壽。可惜她調香的手藝了得,做起菜來卻是拙手拙腳,不是差點摔了碗,就是刀下胡亂滑,好不容易頂著滿腦袋汗將菜扔下了鍋,又被濺起的熱油燙了手指。

於是,整間後廚被她鬨的雞飛狗跳後,廚娘想著這王妃是被豫王放在心尖上的人兒,生怕自己會被牽連,連聲說把那幾道她幫忙準備的菜就算是王妃做的,求爺爺告奶奶似地把她請了出去,。

豫王回府後聽說這件事,麵對垂頭坐在床沿,出師未捷身先死的廚娘嬌妻,眼瞅著那根白嫩的手指被燙起個小泡,心疼地第一次對她說了重話,並禁止她再進後廚。安嵐又惱又氣,尖下巴壓在衣襟上,淚珠一滴滴從羽睫上滑落,看起來煞是可憐。

豫王立即就心軟了,走到她麵前,攬著她的肩摟進懷裡,好生安慰了幾句,然後又柔聲在她耳邊問:“疼不疼。”

他這一發問,安嵐更是委屈得在他懷裡大哭起來,仿佛被燙著了手指,便是受了天底下頂了不得的苦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