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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那倆忘情擁抱的孩子。

內心翻江倒海,五味雜陳。

就好像自己也在那條跑道上跑過一遭,看到了遠處有光的儘頭。

那裡很遙遠,路途很艱難,全憑你是否願意彼此支撐著走下去,不要落下,永不放棄……

男生測驗完畢,逃脫生天,過了一會兒,女同學們紛紛走上魔鬼跑道,準備測800米了。

全年級的男孩子們都站在操場上,自動地在跑道內側也圍成一個圈,為他們的女孩兒打氣加油。

是的,在這段屬於青春的回憶裡,那就是他們的女孩兒。

周遙再次看到葉曉白穿了那身貼體的白色t恤和修長的運動褲,那樣兒顯得特親切,特熟悉。

後來想起來,是那年在香山的櫻桃溝,山間小溪邊,葉曉白穿過同一身衣服。

周遙衝到跑道邊上,瞿嘉也早就在跑道邊占據了位置,校服披著還沒來得及穿,發梢上汗水未消。

“曉白加油!!”

他們倆同時地喊。

瞿嘉用力鼓了幾下掌,周遙很霸氣地揮了揮拳頭。

葉曉白之前很久都沒上體育課,最近幾個星期才練的三項,站在起跑線上,對這倆大嗓門兒的笑了一下:儘力而為,會加油的。

他們目送女生的隊伍跑出去了,在跑道上綿延成一道靚麗動人的風景。

瞿嘉喘熄著突然一推周遙,讓周遙過去:“你還能再領個800米麼?”

周遙一點頭,能啊。

不能代跑,但沒說男生不能領跑和帶跑,隻要現場沒人較真兒管他們。

周遙就跑在操場內圈裡麵,緊貼跑道,挨著葉曉白:“擺臂,調整呼吸。

“跟上你前麵的。

“彆落下了!再跑快點兒!”

俞靜之和瞿連娣互相看了一眼,沒再說什麼,往前幾步站到場地邊上。這兩位動作一致和著節奏,鼓掌,幫忙打氣,曉白加油。

這個夏天舉國歡慶,萬象歡騰,街道上的花壇盆栽都擺出熱烈喜慶的各種姿勢,電視裡各個頻道不停地滾動播出文藝晚會、閱兵儀式以及激動人心的回歸時刻。

這個國家陸地最南端的小片國土,被割肉掠去五十年之後,終於重新擁抱了故土,連同許多鮮嫩新活的事物,潮水一樣湧入內地各個角落,衝擊著陳街陋巷裡尚在遲疑、觀望、步履蹣跚的人群。

老城區的很多老久危房都易主了,改頭換麵就成了各種名號的娛樂/城、洗/浴城、網吧和酒吧。

簋街徹夜燈火通明,私家車與出租車雲集,俊男靚女在暗夜的街燈下搔/首弄/姿。

亮馬河、亞運村附近酒店與高檔公寓樓拔地而起,操著港普的特區商人大舉進軍內地,突然就滿大街都是,座下駕著豪車,腰間揣著外幣,車裡坐著二/奶。

也是那一年,許多人下海弄潮,在商界戰場上奮戰,卻不幸遭遇亞洲幾國貨幣貶值,被金融風暴橫掃。多少人一夜間破產而一文不名,股市崩潰,樓市蕭條。

有人笑,就有人哭。有人一夜暴富,也有人迎著一早初升的朝陽跳樓。

時代真的不一樣了。

在這個激越動蕩的年代,舊日流金歲月裡看似堅不可摧的一棟一棟鋼筋鐵骨,已是風雨飄搖。聽那潮聲……

一大早兒,瞿嘉用雞蛋餅卷著鹹菜,就著小米粥,正吃著還沒吃完,他老媽已經急匆匆要出門了。

瞿連娣把雞蛋餅囫圇地塞在透明食品袋裡,掛自行車車把上,推著車往院門口去了:“走了啊,你出門記著把門鎖上。”

“哦。”瞿嘉端著粥碗,沿著碗邊吸溜了一口燙的,“剛才誰給您打電話?”

“沒誰,同事。”瞿連娣頭也不回。

自行車前軲轆剛碰到院門門檻,人還沒邁出去,外邊人就進來了。老王同誌這一頭熱汗,一路風塵仆仆,進門一看:“哎正要找你,怕你又慢了。”

“這不是,正要去麼……”瞿連娣忙說。

“我告兒你你趕緊的!”王貴生大聲催促,“晚了就不趕趟了,據說這幫人幾天前就在廠工會討論過,廠裡領導也批了,巴不得趕緊把你們這些上了歲數的女同誌找個出路打發掉,不想讓你們再回廠裡,又怕你們鬨事。店麵已經談好,就等交付租金,執照也申請了,統計你們誰主動願意去,就正式登個記,你趕緊過去開會登記簽名辦材料!”

“我去。”瞿連娣深吸一口氣。

“剛才電話裡怕說不清楚,你又猶豫磨嘰。”王貴生說,“老子就是路過再喊你一聲,彆再讓機會跑了。”

瞿嘉在屋裡都聽見那熟悉的大嗓門,一口熱粥還含在口裡,猛一咽差點兒燙著他。

他端起粥碗接著嘴,幾步就到院門口:“媽,您乾嗎去?”

“去廠裡,”瞿連娣敷衍一句,“我上班去。”

“你還上什麼班?”王貴生皺著眉頭,啞著嗓,“你們科室已經沒班兒可上了。”

瞿連娣:“……”

瞿嘉:“……”

瞿連娣攥著車把,回過頭,看著她兒子。一肚子愧疚與無奈已憋悶了近兩個月,折磨到夜夜失眠,不知如何開口。

怎麼說呢?

說,兒子,對不住了啊,咱家又不走運。

你媽媽沒文憑沒文化,在個破廠子混了二十多年不思進取毫無長進,終於下崗了,在你上高三的這一年。

瞿嘉%e8%83%b8膛起伏著,呼出一口氣,對他老媽說:“沒班兒上您就彆去了,在家歇兩天,我出去。”

王貴生瞅著他倆的神情,很痛快地就替瞿連娣揭了那點兒不值錢的臉麵自尊,全都拋在地上:“事已至此了,甭管好的壞的,先給自己找個事情做,彆悶在家裡悶出病、悶出變態來!麻溜兒的趕緊跳出去吧,越早越好!”

機床廠為了分流這一大批中年下崗職工,近年已經搞起十多個第三產業小型單位,有成事的,也有破產的。隻要有人願意挑頭,十幾二十人湊到一起,就能成立一個作坊,有自己的法人,申請到正規執照,哪怕你們這些人就在機床廠大門口支個早點攤子,賣糖油餅和炸糕,也算一個單位。

這樣就是有活兒乾,有收入,不至流落社會成為街頭的無業流民。

王貴生大清早過來通知瞿連娣,就是他們廠子職工注冊經營了一家早點副食鋪子,營業執照、衛生許可證等等都已辦妥,店麵就在廠門口附近,東大橋的大街上。

瞿連娣每天騎著車上下班,騎進機床廠這道大鐵門,走這條大街走了二十多年。

每天傍晚下班,再騎車出那道門,路過街邊的副食店,買幾塊點心,買盒豆腐。來來往往,進進出出,副食店店員和街麵上看自行車的大爺,都認識她這張臉。

現在,她自己就要在這條街上坐店賣油餅了。

瞿連娣看著瞿嘉,原本挺有主見的一人兒,關鍵時刻還需要她兒子批準。也需要有個人狠踹她一腳,徹底把她踹醒!

那條街也是瞿嘉每天上學必經之路,就在朝陽一中學校附近。

瞿嘉一擺頭:媽您去吧。

“騎車慢,讓王叔叔開車捎您一段路?”瞿嘉又說。

“那就不用。”瞿連娣終於笑出來,“他不就順路過來說句話麼。”

“嗬,我可以捎。”王貴生也一擺頭,“捎你一段我還能‘順路’!”

呸!

瞿連娣給王貴生翻了個白眼兒,彆扯淡了讓孩子笑話咱們……順路順路,趕緊走吧你。

兩位老家夥眉來眼去著,一路出了胡同口,走遠了。∞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瞿嘉一屁/股坐在他家大院的門檻上。

他啃光了雞蛋餅,端著碗,一口一口地把粥喝乾淨,坐了很久……他眼前,就近在眼前,又是一個大坑,而且都繞不過去的,不想跳這坑也得跳了。

瞿連娣終於正式“通知”他下崗了,出門找工作去了。

歲月裡無數的溝溝坎坎,生活中一切猝不及防的跌宕與波折,他以為他已經邁過去了,卻不曾想,一切好像才剛剛開始。

就像牆內的循環,他永遠仍是困在這堵歎息之牆裡。他也努力了,已經很拚了,就是走不出去,怎麼好像離那光明之處,就越走越遠呢?……

作者有話要說:  終於寫到這裡了,暴風雨來吧。:)

第81章 齟齬

瞿嘉是在那個暑假, 重又開始密集的打工生活, 神龍見首不見尾, 周遙就都找不著這人了。

每一個假期瞿嘉都特彆忙。一個人每天到底有多少個小時,有多少時間, 能把每段時間都掰成幾瓣來用,把一副身軀分/身成三個人使喚……周遙每時每刻都在想這件他無法理解的事,想念他的男孩兒。

他自己也瞎忙了一陣, 市級的新聞時事競賽, 他最終為學校拿了一個一等獎, 校領導挺高興的。為時一個學期的校際辯論大賽,一輪一輪過關,他是辯論隊隊長, 又背稿又耍嘴皮子,實在不行就刷臉,最後戰績進了四強。這些比賽終於在暑假裡結束了。

在回憶的印象裡,兩人之間, 好像是從那時突然就拉遠了。

絕沒有刻意疏遠對方, 彼此都惦念著,就是太忙。

即便是在學校裡,他們兩人的校園生活,除了踢球好像就很難發生交集, 忙得都不是一回事兒……

校隊再次集訓,主力隊員就換成高一進校的新生以及高二學生,周遙他們這撥隊員, 已經算是老人兒,即將退出屬於他們這一屆的曆史舞台,成為又一段江湖傳說了。

暑假期間,周遙就隻打過兩場校際間友誼比賽,還都是板凳替補。

他坐板凳席,可並非教練不重視他或者瞧不上他。潘飛與周遙這兩位神級替補,黑白雙煞,就號稱朝陽一中校隊的超級“第十二人”和“第十三人”,不到關鍵時候還不放出來呢。

周遙自己,能頂球隊裡的一個助理教練,指揮新進校的孩兒們進行三對三戰術對抗,做賽前熱身。

“周遙,上吧。”教練一揮手臂,“就給你最後二十分鐘。”

場麵混亂無序、比分僵持的時候,需要打地麵滲透了,需要有人在中前場挑大梁組織配合的時候,周遙就上了。他上去就連續晃動過人,中路直接帶球突破,被犯規便是前場的任意球——他賺的就是任意球。

周遙往回遛達幾步,整理球衫袖口,露出手腕上的紅繩。

抬頭瞄了幾眼,就憑借肉眼和他的經驗,測一測人牆、門將與球門三者之間的位置角度,隨即三步助跑,乾脆利落地起腳。

香蕉球。

精致的弧線,炮/彈般的速度,刁鑽的角度。

嘩——圓月彎刀繞過人牆,球就進了。

“啊——這也太輕鬆了了吧!”底下的人驚呼,“在場上散步踢著玩兒呢!”

“知道那人誰嗎?”旁邊有人煞有介事,煽動氣氛,“知道那是一中校隊的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