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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嘉忽然說。

“我不用,我就天生麗質我好看。”周遙說,“化妝就化你這種長相特彆困難的。”

“滾蛋。”陳嘉一笑,愣是不生氣,從旁邊拿了一盒香粉,就照著剛才周玲老師的技術,有樣學樣。

周遙不由自主地就湊上臉,儘管對陳嘉的化妝技術毫無信心,這是要在他臉上刨地翻土吧?

陳嘉就是輕輕撲了幾下粉餅。

不會弄,怕給周遙化難看了,就稍稍撲了幾下。很輕,很輕的。

周遙嘴唇勾起些表情,突然安靜而乖巧,不垮了。

陳嘉長相困難?……一點兒都不困難,很帥的。

“嘴?”陳嘉又往那個大化妝箱偷摸地翻,找老師的口紅。

周遙迅速給對方指點了一款顏色不那麼俗豔的唇膏,適合男生。

他都不知應該張開嘴還是趕快把嘴閉上,因為陳嘉離他非常近了,雙眼有神盯著他的臉。口紅塗在他嘴唇上,那感覺很像用手指撫摸他,讓他的心臟靜止了好幾秒。鼻子嘴都不會呼吸了,蠢得直接把自己閉氣了。

“好看麼?”他一笑,問陳嘉。

“嗯。”陳嘉點頭,盯著他。

“哎,你知道你現在這臉像什麼?”周遙迅速又找回狀態、原形畢露,“周玲老師原來不會是學國畫的吧?嗬嗬,陳嘉就你現在這臉,你就是那個工筆重彩的畫兒裡,那些美人兒……哈哈哈……”

“要紅臉蛋麼?”陳嘉麵色一冷,手持腮紅粉撲轉過身來。

“我錯了。”周遙縮著脖子往後躲,無恥地求饒,“陳嘉大爺我錯了……我、我不要紅臉蛋……”

那天的比賽,具體過程周遙反而記不清晰了,總之就是坐在觀眾席上經曆了漫長等待,前麵十幾個學校都上台演完了,然後就輪到他們了。一群紅白相間的鴨子嘚嘚瑟瑟地列隊進場,一個個走路僵直,都緊張極了。

周遙站在最後一排的台階上,一動不動,保持統一表情的傻笑,他的目光就落在陳嘉後肩上……

陳嘉的聲音是穿透了大禮堂上空的,從第一句“Kleine Kinder, kleine Sorgen,

und ein Haus voll Sonnenschein”,就太亮了。

聲音是直接從頭頂出去,嘹亮地往上走,讓全場瞬間安靜。那一刻,周遙像騰在半空的雲霧裡,很舒服,很美好。他都快找不到自己的中音部合聲調子了,他本人就一直特美特傻地飄在雲裡……

之前其他幾個學校的輔導員,已經在議論,機床廠附小的合唱團,領唱竟然是個男生。

絕大部分學校合唱團的領唱都應當是女生,曲目也就大同小異難出新意,很多歌曲一晚上被唱了好幾遍,觀眾都聽膩歪了。

機床廠附小派出一位男生領唱,就意味著,這個男生一定很會唱。

這樣年紀,都是業餘的,唱功技巧都談不上,全憑嗓音天賦出類拔萃。好的男童聲出場,就是打穿一片,橫掃一片,可以唱得純正,高亢,富有力量美,又帶點兒清純xing感,沒法兒比了。

副歌的合聲部分都唱過去了,就到最後的高/潮升華部分,陳嘉再次張口。

他們音樂老師在最後設計了一個很得意的彩蛋,不過癮地給親兒子又加了八句,就是同一影片裡,德國童星海因切唱過的《兩顆小星星》的高/潮部分。那個曲子極美,出口就直擊人心。

Zwei kleine Sterne stehen

am groen Himmelszelt.

Sie werden mit dir gehen

wohl in die weite, weite Welt.

Zwei kleine Sterne sind

mein aller letzter Gru;.

Oh, denk an mich,

wenn ich fortgehen muss

……

前排評委老師們都動容了,沉浸在青春激揚的歌聲裡,許久之後才開始鼓掌。觀眾也用力地鼓掌。

歌本身就特彆好,唱得也帥,真的很好。

陳嘉哪會講德語啊?就是被老師摁著頭必須學會,念得可磕磣了,最後學會總共十幾句歌詞,夠用就行了。

陳嘉的背影從一片烏突突灰蒙蒙的背景色中跳躍出來,映在周遙眼膜上,紅衣白褲色彩張揚,腿老長了。

他那時候很不合時宜地想起前兩天,倆人去廠裡大澡堂洗澡。

他們用了瞿連娣的那瓶“蜂花”洗發水,玫瑰紅色的。陳嘉洗澡,每次就帶這一瓶,不帶護發素沐浴露,嫌麻煩,這瓶紅色“蜂花”就是洗護三合一的人間瑰寶呀。

周遙又弄了一身泡沫,陳嘉說,“我媽多心疼啊?用掉這麼多,你是喝的麼?”

“那你就直接開水涮唄。”周遙說。

“你有那麼臟麼?需要塗那麼多泡沫?”陳嘉說。

“我乾淨所以才能起泡,真的,”周遙笑,“弄你身上都搓不出泡來!”

他一巴掌揮出去,一大片泡沫甩到陳嘉%e8%83%b8口上,然後又襲臉,再把泡沫弄到陳嘉臉上……陳嘉真的很容忍他放肆,站在一片水簾子裡,滿臉泡沫很無辜地瞅著他,竟然就沒還手揍他……

倆人結伴去過大澡堂好多次了,每次都這樣打打鬨鬨再罵罵咧咧的,沒事兒。

他以前也沒有仔細觀察過對方的身體,沒有那種意識。

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喜歡看,大約,就是看到陳嘉穿起紅色夾克和雪白長褲的領唱禮服。

看過一個人穿衣服特好看,才會想要研究這人脫了衣服什麼樣兒。假若是不感興趣的人,男澡堂子裡那麼多光/腚的,誰有心思把每個人都扒拉著pi股縫兒看。

……

最後結尾處的那段歌詞,周遙查書查到了中文譯本,是這樣的。

遼闊的天空上,掛著兩顆小星星,

它們將隨著我,一起去遠征去遠征。

小星星它替我,留下了最後的問候,

但願你能,把我記在心間。

……

他把詞都背下來了,平時自己走路上廁所洗澡時候也隨口唱。雖說他嗓子不如陳嘉,但是兩人一起唱歌的感覺真好。

在少年宮舉辦的校際比賽嘛,友誼第一,重在攙合,所以獎杯發得特彆多,搬出來擺滿一桌。

評委給他們合唱團打了很高的分數,一等獎一下子評出仨,其中一個就是他們機床廠附小。當然,二等獎和三等獎好像也都有三個,比賽真不吝惜發獎杯,幾乎每個學校都有份。

最佳聲樂領唱之類的,還評出六個,在台上站成一大排。

陳嘉就是那萬花叢中的唯一一顆大帥草。被拎出來領獎的領唱選手,隻有他一個男生。

下台以後,周玲很親熱地胡擼了一把陳嘉的頭:“今天表現真好!唱得特好,特彆好!”

陳嘉被摸頭了,一笑。大概也是平生頭一回被老師摟著誇獎呢,周玲就是誇他誇得最多的了。

坐在大巴車上返校的路上,大夥可高興了,所有的人,同學,老師,大隊輔導員,都是歡快的,洋溢著笑容的。就他們大隊輔導員,常年耷拉著一張人到更年期越活越不滋潤的臭臉,在校園裡每回揪住誰就是“你紅領巾呢?”“見著升旗怎麼沒敬少先隊禮?”“扣你們班分啊!”,這回都心花怒放了,誇同學們唱得好、陳嘉唱得好。

“那,您給我們班加班分麼?”周遙開始討分兒了。

“陳嘉他們班,可以多加班分。”大隊輔導員笑著點頭了。

“陳嘉就是我們的人!”周遙在大巴車裡舉起拳頭一吼,吼得身旁有人伸手想捂住這個小賤嘴。

“彆捂我嘴,我還在說話呢。”周遙扭頭看身旁的人。

“說完沒有?”陳嘉也看他。

“老漂亮了你!”周遙笑得純真,真的很快樂。◣思◣兔◣在◣線◣閱◣讀◣

陳嘉大爺隻用眼神微微一示意。

周遙心領神會,義正言辭地改口:“牛/逼大了!”

兩人相視一笑,周遙伸手撥弄陳嘉禮服上斜搭的“最佳領唱”綬帶,把金黃穗子撩過來……再撥過去……

撥攏的是%e8%83%b8口上那一把穗子,還是撥的人心?

陳嘉上手就捏他後脖子窩,倆人湊頭扯來扯去鬨了一會兒,臉都快嘬上了。大巴車的座椅很高,一排是一排,他倆在這一排座位裡無論鬨什麼,坐後麵的老師和同學也看不到他們。

周遙回過頭來,坐正了,抹了一下唇邊口水,心跳有點兒加速,從心尖一點洇開一團溼潤的茫然。

陳嘉也坐正了,鬆開周遙。坐他們前排的女生滕瑩,這時恰好扒著椅背回頭看,人靚聲嬌偏偏沒帶眼色,說:“欸?陳嘉你臉上,你有個口紅印兒呀?!”

周遙低頭,他不小心的,也不是故意的。

陳嘉沒有說話,不用照鏡子也知道蹭哪了,伸手就把口紅印子抹了,沒留什麼痕跡。

作者有話要說:  抹口紅情節。:)

屬於他們兩個的口紅抽獎,現在圍脖上還可以轉發的。

第15章 分享

合唱比賽當天回到家,瞿連娣也很高興,難得對兒子送出一個情感充沛的笑臉,誇了好幾句。

可惜合唱隊禮服沒有發給每個同學,估摸下一年來了新隊員還打算繼續穿同一套呢。

陳嘉把“最佳領唱”的綬帶給他媽媽了。從來沒有往家裡帶回過100分卷子的小孩,總算有一樣拿得出手的獎品。

瞿連娣就把這條紅黃相間帶著穗子的綬帶,斜斜地掛在大衣櫃上,掛了很久一段時間,都舍不得摘下來。

“周遙今天也參加了吧?你們一起唱歌的吧?”瞿連娣又問。

“嗯。”陳嘉坐在床邊播電視頻道,“他也參加。”

他們家的黑白電視,換頻道和調整音量都是手動的。那時候他家尚未進入遙控器時代,屋內一個遙控器都沒有,所以屋子歸置特整齊。

“他不領唱的?”瞿連娣說。

“他站第三排右數第三個。”陳嘉說。

瞿連娣站了好一會兒,望著陳嘉,點頭:“你跟遙遙一起,他帶著你,還幫我管著你,特彆好。”

“現在特彆好了,我特彆放心。”瞿連娣不住地感慨,意猶未儘。

陳嘉:“……”

這話說的,陳嘉沒覺著參加合唱團是周遙“帶著他”或者“管著他”。明明沒有的,他陳嘉大爺先來一步的,還是他罩著周遙呢。

當然,瞿連娣說你們倆“特彆好”,也沒多麼深奧的含義。誰還沒幾個玩兒得要好的發小兒呢?倆孩子就是發小兒麼。

周末,一群半大孩子仍然約了在野場子踢球。

就是在他們機床廠裡的黃土球場,沒草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