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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寶石匣子拿了出來。

閱見機現在的人形非常清晰,臉上的笑容嚴絲合縫,像是被畫師精心雕琢在臉上的一樣,看起來從容而溫柔。

但如果看得足夠仔細,便能察覺到他的瞳仁在微微顫唞。

他伸出手,放在那個寶石匣上。

沒有實體的他隻能用靈力勾著,將匣子打開。

“哢噠”一聲。

閱見機呼吸停滯了一瞬,下意識抿了一下唇。

是由沉墨打造的……劍匣。

沉墨堅硬,做成劍匣很是費時間的,她一定很早就定製了。

而劍匣向來是劍修送給本命寶劍的禮物。

他們兩個才相識多久啊?

就算是因為契合高,讓雲忘川一時腦熱,可是他不是沒在她麵前發過瘋,狼狽又凶戾,醜態百出。

這樣都不足以讓她改變想法麼?

心裡想了很多,但表麵上閱見機隻是收斂了一點虛假的笑意。

將寶石匣從雲忘川手中接過來,抱在懷裡,很認真地說,“謝謝,我好喜歡。”

*

長生年紀小,修為尚淺,那把跟隨了無數元嬰高手的黑衣劍一直不太能看得上他這任主人。

今天劍靈節,長生本來打算精心製造一番驚喜,好和自己的劍靈緩和緩和關係。

卻被少閣主打發去買了上好的香和香爐。

雖然乾坤袋壞了一直沒補,他仍就任勞任怨地抱著這些東西走回了霜天劍閣。

一走到少閣主房間前,便看到大長老那個孫子,楊帆,臉色慘白地站在那裡。

“你怎麼在這!”

長生當即瞳孔一縮,上前兩步擋在了門前。

雲忘川在霜天劍閣的地位很高,就算是那暗地裡一直在給她使絆子的大長老,表麵上也得對她畢恭畢敬。

平時,沒得到允準,是沒人趕靠近雲忘川的房間和聚靈樓的。

故而那楊帆本就心虛,被長生這一吼更是嚇了一大跳。

“我、我隻是想來拜托少閣主……不要不要把我那日辱劍的事……告訴我爺爺……”

長生皺眉:“你進少閣主的房間了?”

楊帆連忙擺手,道:“沒有!沒有!我哪敢進去!”

少閣主房間中掛著前朝君主閱川的畫像。

這本不是件需要背著人的事情。

臨江地處邊陲,暫時生活在這裡的,多是求學的劍修,民風開化、以劍術為尊,甚少考慮其他。

更重要的是,臨江天高皇帝遠,往上數一千年,改朝換代的爭戰都沒影響到過這裡。所以百姓對皇權並不看中,仿佛誰當了皇帝,都與他們無關,那京都中的風雲翻湧,都是另一個世界的事情。

所以就算是掛了前朝君主的畫像,也沒什麼好忌諱的。

......隻是最近天下大比將近,當朝皇帝會親臨此地。

當著他的麵,供奉前朝君主,那著實有些說不過去。

此時的長生並不知道,如今的皇帝是個比閱川更甚的笑麵虎,睚眥必報、多疑多思。

也覺得以楊帆的膽子不敢在他麵前撒謊,便有些神經大條地將此事略了過去,隻道:“少閣主才沒功夫向你爺爺告狀呢!快滾吧,小心少閣主見到你,再罰你的鞭子!”

那楊帆道了幾聲好,連忙跑了。

*

閱見機將那劍匣很仔細地放好,才坐回雲忘川身邊。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廂房裡的暖香點得太濃,雲忘川被熏得臉頰有些泛紅。

她撥弄了一下頭上戴著的巨大簪子,似乎有點不好意思,但仍很坦然地與閱見機對視著,道:“其實,我還有一件禮物想送給你。”

閱見機聞言愣了一下,“那個劍匣已經很貴重了。”

“不一樣嘛。”她的表情認真而固執,“那個劍匣是定情信物,我接下來要送的是劍靈節的禮物。”

閱見機:“......小劍仙。”

她還真是從來都不委婉,想什麼便說什麼,連“定情信物”這個詞都能坦蕩地脫口而出。

雲忘川卻沒有著急將另一件禮物拿出來,而是瞥了一眼被他放好的劍匣。

她抿了一下唇,問道:“見機,我說了那劍匣是定情信物,你還收不收?”

收了就是定情了。

不能輕易抵賴。

閱見機眨了眨眼睛:“你如果誠心,該在我接過來劍匣之前問。”

聞言,雲忘川有點無辜地“啊?”了一聲,道:“......那可是劍匣啊。我以為你知道的。”

劍匣,意義很重。

宛如女子傾慕男子,便送其腰帶,是暗表情愫的物件。全天下大概沒有劍修不知道劍匣這東西不能輕易相送。

“我在說笑呢。”

閱見機臉上沒什麼笑意,卻又莫名讓人覺得他此時心情是很不錯,“霜天少閣主為人,斷不會存了待我收下,再說明這禮物含義的心思。”

他到底沒有勇氣正麵回答雲忘川的問題。

雲忘川也不再多問,指尖氤氳靈氣,在兩人中間劃過,留下一層淡藍色的冰霜。

靈氣散開,便可看到一把靈鎖,和它獨有的鑰匙。

之前,閱見機問雲忘川,“若我本性難移呢?”

她當時回答,“那我就把你放進劍匣裡。配一把隻有我能打開的鎖,日日夜夜鎖著你,不讓你出去。”

......現在她就帶著鎖過來了。

隻不過雲忘川卻把鑰匙也一並遞給了他,道:“等你真的想做壞事的時候,再把鑰匙給我。”

“不過,見機。”

她抬眸與閱見機對視,語氣緩慢而鄭重,“如果你和我一起,大概不會有把鑰匙給我的機會。”

“因為沒有人會再逼迫你,你也不會再不得已做所謂‘壞人’。”

“我,會保護好你的。”

第18章 018

閱見機的生母,是南疆蠻族獻給皇帝的供女。

他身上流著一半異族人的血,眾人皆認為他不可能繼承大統,故而就算皇家子嗣單薄,唯有兩個皇子,也未曾有人重視過他半分。

他的弟弟被眾星捧月,被皇祖母寵愛,被父皇委以重任,弟弟的母妃憑子貴,她的族人封官加爵,榮光一時。

而蠻族卻被迫害,閱見機的母親整日以淚洗麵。

兩人明明是血親,處境卻完全相反。

閱川不是不羨慕。

但也隻能強顏歡笑地祝福。

後來,皇帝親征,蠻族覆滅。

“捷報”傳來的那天是他二十歲生辰,沒有人為他準備加冠禮,隻有他的母妃在意,親手為他煮了一壺好茶,並為他取了表字。

“君子見機,達人知命。”

“‘見機’二字,是母妃對你的期許,盼望你日後做一個能見微知著的君子。”

蠻族將她獻給皇帝時,形容她容顏堪比神女。

但她終究隻是肉/體凡胎,昔日再美豔無雙,如今也已年華老去。

無儘的鄉愁更為她的鬢邊增添風霜。

當夜,她懸於梁上那皇帝早為她準備好的白綾,死去時狼狽、蒼老、孱弱,整個身體仿佛被拍到岸邊,曬到窒息脫水的魚。

卻終於如願魂歸故土。

而閱川在母妃的葬禮上哀慟太過,讓父皇疑心四起。

......蠻族已滅,留下這沾染了蠻族血統的皇子,終究危險。

於是他在皇郊外的府邸中,遭到暗殺。

因為母妃提醒他時刻帶在身上的“掩息丸”才得以逃出生天。

他在外流亡數年,無法修習到典藏於在皇宮中的法術,便以劍入道。

後來,他修道大成,重回京都,弑父登基。

皇殿上,被閱見機親手用白綾勒斷脖子的父皇。

流乾了的血、染紅的龍椅、濺在他蒼白麵容上的血漬、甜蜜瘋魔的笑容......成就了閱見機的凶名。$$思$$兔$$在$$線$$閱$$讀$$

見機,見機。

往後的數年他愈發能夠見微知著,仿佛看破了人心浮沉,卻無論如何都做不成一個君子。

他大逆不道、名不正言不順,非狠毒陰損不能服眾。

一旦露出一點點柔軟,便有無數人聞味而來,試圖啃咬吞食他的血肉,將他推下王座。

閱川隻當自己本性如此。

今日雲忘川卻告訴他,也許是眾生芸芸,都未曾允許他做一個坦蕩的好人。

他將那把鑰匙接過,慢慢將它在手心中握緊。

剛想說點什麼,身體中便突然出現那種異樣的感覺。

閱見機瞳孔一縮,微微側頭,目光向霜天劍閣的方向偏去。

......又來了。那個人又點燃了香火!

不可能有人願意供奉他,一定是有誰知道了那“借像傳魂”術,居心叵測地想要引他過去!

那個人究竟想乾什麼?!

如今外界隻當他魂魄未散,稍稍了解些許內情之人會認為他此時麻煩纏身、魂魄虛弱。

……莫不是會煉製魂魄的修士,想要借他借像傳魂的時候,趁他虛弱扣住他的魂魄,練成靈器?

聽聞霜天劍閣的“鑄造術”也是一絕,很有會造靈器的人才。

嗬。貪婪到了他頭上,就不怕惹火燒身麼?

“見機?”

雲忘川察覺到異常,問道:“怎麼了?”

聽到她的聲音,閱見機將頭轉了回來。

他讓自己從警惕中抽身,一瞬間冷靜了下來。

就算從前,他做出許多遭“正人君子”詬病的事情,有那麼些許被時局所迫的原因。

那麼今後,他周圍的萬事萬物還是會一如既往地逼迫他,而他還是會做出相同的選擇。

命運無私贈送給旁人的,他不曾擁有。

旁人毫不費力便能享受的一切,他須得不擇手段來換取。

......那就不擇手段吧。

隻要能達成目的,又何須在意過程?

閱見機微微垂眸與雲忘川對視,勾唇,笑得甜而溫順。

“沒什麼。”

說完,為了防止她繼續追問,微笑著轉移了話題,“鎖我很喜歡,一會兒便直接把它掛在劍匣上,不過這鑰匙嘛......”

他用手氤氳起一絲靈氣,動作很是好看地將手心中的鑰匙勾了起來。

並為它扯出一條細細的寒冰鏈子。

用這鑰匙為吊墜,做成了一條項鏈。

閱見機俯身靠近,兩隻手虛虛環過雲忘川的脖勁,兩邊的鏈子輕輕扣在一起。

他此時隻是靈體,臉蹭過雲忘川的耳側也沒什麼觸?感,隻是涼涼的。

貼著她耳朵響起的聲音卻如有實質,“小劍仙還是現在就自己收著吧。畢竟我也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就發了瘋,說不準,就是明日呢......”

雲忘川:“......閱見機。”

她今日送鎖與鑰匙,本意在開導他,話已經說得不能再明顯了。

但是他怎麼好像還是會錯了意?

她與他相處這些天,已然感覺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