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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蘋果 弱水千流 4341 字 6個月前

起先一愣,然後錯愕地瞪大了眼睛。

“怎麼了外婆?”朵棉也跟著走過來,“是誰呀……”等看見門外那陣仗,話音戛然而止。也愣了。

短短兩秒,她回過神後皺眉,條件反射要把門關上。然而一使力,另一股反作用力卻從門的另一側傳來,力大無比。

“彆急著關門。”

突的,一個低潤醇厚的嗓音響起,字裡行間都透出一股長居上位者的貴氣。那中年男人說:“我並沒有惡意。”

外婆咬牙切齒,不說話,年邁的身軀憤怒到發抖。

朵棉隱約猜到什麼,咽了口唾沫,強自鎮定地說:“請問你找誰?”

對方答:“靳川。”

聽完這話,朵棉心瞬間涼了半截。果然,最擔心的終於還是來了。她抿了抿唇,眸色一寸寸沉下去,冷冷地說:“對不起,這裡沒有你要找的人。”說完就又要關門。

“誰。”背後傳來冷冷淡淡一個字。

“……”朵棉動作驟然一僵,回過頭。靳川已經從廚房出來了。他隨手摘了手套丟到一邊,麵無表情,朝大門方向走過來。

她閉上眼睛,咬咬唇,鬆開門把,扶著外婆一道側身讓開。

靳川走到了門口。

一室俱靜,空氣都似有數秒鐘的凝固。

片刻,一陣腳步聲從不遠處靠近。朵棉抬眸,看見一個西裝革履的中年男人走上前來。年紀在四十幾歲,保養得當的緣故,那張臉上的皺紋不多,氣度雍容,樣貌英俊,五官和靳川甚至有五分相似。

朵棉眸光微微一閃,腦子裡浮現出一個名字:張青山。

靳川的臉色如舊冷淡。張青山的出現,甚至沒有令他的表情有一絲一毫的變化。但朵棉卻能很明顯地察覺到,他心情差到極點。

往日他心情不好,充其量就是像下午那樣,造成壓抑的低氣壓。

但此時,方圓十裡皆冰凍三尺,寸草不生。

她隱約預感到今晚有什麼事要發生。

不知過了多久。

張青山先開口,打破了這攤死寂。他看著靳川,說:“你還是不肯去看你奶奶?”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靳川聽完這話後,竟一扯唇,笑了。他嘴角勾起的弧度帶著最標誌性的嘲弄和譏諷,風輕雲淡地問:“死了沒?”

話音落地,張青山的麵色頓時黑如鍋底。

“看來沒有。”靳川挑挑眉,語氣裡甚至有一絲遺憾的味道。

“……”張青山深吸一口氣吐出來,竭力克製怒火,片刻才道:“我再說一次,你奶奶情況不好,她想見你。跟我去醫院。”

靳川冷嗤,眸色如冰,反手就要關門。

“聽說你和你隊裡那些隊友,關係都還不錯。”張青山冷不丁道。

靳川動作頓住,眯了下眼睛。

“不認生父,不儘孝道,這些事如果我讓那些媒體全都報道出去,你覺得自己還能混麼?”張青山笑,上前兩步,“我知道那個記者嚇不住你,也知道你不會為了保住自己的前途對我服軟。那你想過你那些隊友麼?不怕連累他們?”

“……”朵棉擰眉。

“聽說在我們國家,能當上一名‘職業電競選手’很不容易,犧牲很多,付出也很多。”張青山繼續,“我不妨告訴你,以張家的財力和影響力,那些孩子既沒背景又沒後台,我要毀掉他們,可太容易了。”

靳川垂著眸,沒有說話。

朵棉用力咬牙,兩手握拳,需要用儘全力才能忍住罵人的衝動——為達目的用上這種手段,一個人怎麼能無恥到這種地步?

她顫聲,“你太卑鄙了,你竟然威脅我們?”

張青山:“我是一個商人,我沒有威脅誰,隻是在談一筆生意。”

“畜生!你這個畜生!”外婆氣得老淚縱橫,破口大罵道:“你們張家把我們靳家害得不夠麼?小蘭死了快十一年了,你心裡沒有一丁點的愧疚麼!你這個畜生,良心被狗吃了!”

聽見“靳小蘭”這個名字,張青山的眸光有一瞬閃動,但旋即便冷漠如初。他說:“老太太,正是因為我和我母親對你女兒心懷愧疚,才會找上門認靳川這個兒子。如果靳川能認祖歸宗,認我這個父親,他就能名正言順地繼承張家所有財產。這是多少人求之不來的事。小蘭如果在天有靈,也會希望……”

話音未落,狠狠一記重拳毫無防備砸在他臉上。

張青山始料未及,被打得倒退三步,被兩個保鏢左右扶住。鼻子有什麼流出來,張青山拿手摸了下,全是血。

“……”他不可置信地抬頭,眸色既驚且怒。

靳川兩眼充血如同一頭發怒的雄獅,盯著他,沉聲切齒,一個字就是一句話:“你他媽也配提她名字?”

張青山是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大少爺,人到中年,大半輩子都順風順水,哪裡被人打過。他錯愕瞠目,目眥欲裂。。

一旁的朵棉被靳川這副樣子給嚇住了。好幾秒反應過來,怕出事,趕緊兩手並用將他攔住,顫聲道:“你冷靜點,靳川,不要衝動。”

靳川額角青筋暴起,%e8%83%b8膛急劇起伏,拳緊握,沒有說話。

朵棉鼻子酸得厲害,死死抱住他。

良久。

靳川閉了眼睛,再開口時,語氣異常冷靜。他說:“去醫院。”

“……”包括朵棉在內的所有人都是一愣。

她猛地抬眼,看向他。

靳川眼中全是血絲,直勾勾注視著她的眸,啞聲:“二十年了,張家欠她一個交代。”

*

晚上九點半,J市某私立醫院VIP病房。

年近七十的老婦人躺在病床上,麵色蒼白,骨瘦如柴,渾身上下貼滿各色各樣的監護儀器。她睜著無神的雙眼看著天花板,氧氣罩上偶爾蒙上一層薄薄的霧,看得出,病情不容樂觀。

朵棉跟著靳川走進病房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場景。她微皺眉。一旁,靳川冷眼旁觀。

“媽,”張青山俯身貼近張母,說,“我把那個孩子帶來了。”

聞言,張母原本渙散的眸光瞬間亮了下,她微側頭,視線有些吃力地在病房裡轉過半圈,落在了門口兩個年輕人身上。

“……就是他?”張母死死盯著靳川,抬手,窄帶了氧氣罩。

張青山點頭,連忙把輸氧管給她插上,“對。”

張母嘴角勾起一個笑容,擺擺手,“你們都出去吧,這孩子留下來,我想單獨跟他聊一聊。”

不多時,張青山帶著兩個護工和傭人離開了房間。朵棉有點不放心,輕輕捏了捏靳川的手,小聲:“我也出去麼?”

靳川淡淡點頭。

她抿唇,這才推開房門出去了。

純白色的病房裡冰冰涼涼,安靜極了,心電監護儀上的數字時高時低,顯示著張母的狀態並不算好。

“……你叫靳川?”張母問。

靳川麵無表情道:“你不是早就知道麼。”

“坐吧。”張母失笑,閉眼緩了口氣,說:“這種渾身是刺的性格,一點也不像靳小蘭。”

靳川站在原地沒有動,臉色極冷。

張母像陷入了某段回憶,怔怔道:“我記得,你媽媽是個很溫柔的人,雖然是鄉下人,文化程度也不高,但是心靈手巧,又勤快。她剛來我們家的時候,我還挺喜歡她,經常跟她聊天。隻可惜……”張母眸光黯下幾分,仿佛自言自語:“張家怎麼能娶一個那種出身的女孩子。”

靳川彎嘴角,臉上在笑,眼底卻嚴霜密布,諷刺道:“的確。高攀不起。”

張母看著這個年輕人,良久,笑了下,“你和你爸爸長得很像。”

靳川說:“我爸早死了。”

“……”張母沉默數秒鐘,苦笑,“其實我想見你一麵,並不是真正想要強迫你認祖歸宗,讓我們張家有香火。說出來你可能不相信,我一定要見你,是因為我已經是半隻腳踏進棺材的人,到死之前,不能還背良心債。”.思.兔.網.

靳川抿唇,沉著眼,一言不發。

“這人多不中用啊。”張母感歎,“年輕時候爭強好勝處處不饒人,老了老了,反而才能活清醒。當年的事,我翻來覆去想了很久,覺得,可能真的是我做錯了。”

她眼眶微濕,歎了口氣,“我對不起你,也對不起你媽。我們張家欠你們母子太多了。”

靳川依舊不吭聲。

張母抬手抹了下眼睛,下一瞬,蒼老的麵容淚雨滂沱,哽咽道,“我就想著,要是閉眼之前能得到你的原諒,我走也能安心。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孩子,能原諒我麼?”

屋子裡再次死一樣的靜。

好一會兒,靳川忽然微動身,邁開長腿,走到了病床前。站定,沒什麼表情地看著張母。

張母同樣也看著他,目光裡帶著生命儘頭所迸射出的強烈渴望和希冀。

然後靳川彎腰,貼近了張母耳邊。

他輕聲,緩慢而殘忍地吐出幾個字:“這些話,等你見到我媽的時候再跟她說吧。問她能不能原諒你。”

“……”

他直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這個老婦,冷漠道:“真愧疚的話,就彆讓再我見到你們。”

說完,無視張母的表情和反應,頭也不回地大步離去。

夜濃如墨,無星無月。

朵棉就等在病房外麵,看見門開的刹那,愣了下,下意識地問:“……聊完了麼?”

靳川臉色很冷,沒說話,一把拽起她就走。

他人高腿長步速飛快,朵棉跟得吃力,小跑著才能勉強不掉隊。回頭一瞧,病房和病房裡外的人都已經被遠遠甩在了後麵,很快就再看不見了。

張母在病房裡跟靳川單獨說的話,靳川隻字不提。朵棉見他心情不好,又什麼都不說,也就沒有多問。

她本就在未經他允許的情況下,窺探了當年的太多秘密,至於其它部分,他願意說,她就當虔誠的一個聆聽者,他不願意說,她就不會好奇。

她尊重並支持他的所有選擇和決定。

這晚回基地,靳川照舊睡在朵棉臥室

把她欺負到大哭。

最開始的時候,她還能勉強忍著,到後麵招架不住,咬著他肩膀,嗚嗚嗚地哭出了聲。

朵棉不知道的是,最開始的時候,靳川隻是有些失控,但顧著她哄著她,始終都還留有餘地。但,一聽到她又嬌又%e5%aa%9a的哭聲,他腦子裡那根名為“理智”的弦,就徹底斷了。

心裡那道疤,在一夜之間被徹底揭開,反複踐踏撒鹽,他仿佛又回到了十一年前,母親去世的那個晚上。

冰冷簡陋的小磚房,村民們惡意看笑話的目光,還有所謂親人的冷漠。

那個晚上,他所有的光明消失殆儘。

黑暗中,靳川閉著眼,眉擰成川,把懷裡的姑娘抱得死緊。在她哭著軟聲喊他名字的時候,%e5%90%bb住了她的唇。

心裡荒涼的洞被填滿。

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