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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時不時就踩著他的影子,像擁抱一樣親密地疊交在一起。

“傷好了就趕緊回妖都管事,彆整天用天攰原身勾薛妤。”九鳳記著那天好心沒好報的仇,慢悠悠地揭短。

溯侑聽不了這樣的話,他頓了下腳步,看向她身側的人:“風商羽,管一管。”

“算了吧。你指望他管楚遙想,還不如指望你管著你家鄴都殿下。”

沉瀧之將手裡的扇子擺弄得一下開一下合,偶爾插嘴兩句,也掩蓋不了自己緊張的事實:“你們說,扶桑樹召見我做什麼。”

“你們一個個都是功臣,為除魅做了極大的努力,我一個小得不能再小的人物,除去的魅隻和朝年差不多。這幾天想了又想,唯一做過的還算說得過去的事也隻有災禍之後以人族的名義捐了點錢財出去。”

“這點小事,扶桑樹能看得上眼?”

說出來,沉瀧之自己都不信。

“急什麼,一會就見分曉了。”九鳳掃了掃羲和內的布景,這是聖地中最莊嚴肅穆的一個,對外開放的條件極其嚴苛,除了其他幾位聖地傳人,基本沒有外人進來過。

“還有一件事。”相對於辦了錯事的人族和無功無過的妖都,聖地傳人縱使心中沒底,也並不發虛,音靈開口道:“不知這幾日諸位忙著清算人族內部世家,可有顧得上看看各家陸陸續續送上門的請帖。”

沈驚時:“可算有人提起,我還以為隻有我,在大難不死後,同時收到了四張請柬。”

善殊低低地歎息一聲:“還聚在同月,相差卻天南地北,萬裡之遙,來回輾轉都不容易。”

“哪來的四張。”季庭漊一邊引路,一邊側目,看向薛妤和溯侑:“薛妤雙喜臨門我是知道的,這事早被隋家傳得天下皆知,但凡有點名望的世家都收到了他們十分奢華,鑲金又鑲鑽的請柬,那東西擺著都閃閃發光,不注意都難。”

“還有幾家呢?”

“我。”蒼琚簡單直接,眼皮微掀:“我成婚,日子定在三月十三,初春,那段時間太華景色頗為不錯,請諸位前來捧個場。”

風商羽看了看身側的九鳳,春風滿麵:“我和九鳳的事早就定下了,之前一直沒時間辦一場,這次劫後餘生,天下大定,也跟著熱鬨一下。”

“薛妤女皇登位大典與成婚之禮就在前後兩天,定在三月初四初五,蒼琚三月十三,九鳳和風商羽是二十二。”陸秦道:“這樣算下來,整個三月都要在這三家混著過了。”

“一個不許缺,都來。”隋瑾瑜這幾天找到了做哥哥最大的樂趣,忙著核算各種提親的禮,製作請柬,與親自監工的鄴主商議各種禮服細節,力求儘善儘美。

真金白銀如流水般花出去。

十天下來,鄴主就徹底被這種有錢的魅力所折服。由著隋瑾瑜去請數千名三地最頂尖的繡工,繡最華麗的樣式,動輒上千顆明珠,上千匹鮫紗,還要將整座宮殿重新裝飾,擺上各種珍藏之物。

聽習慣了,也麻木了。

“鄴都與妖都這兩邊是都沒問題,但蒼琚,太華能不能靠點譜。”季庭漊說得想歎氣。

溯侑沒去過太華,薛妤看了看他,緊挨著解釋:“太華曆來神秘,知道得多,又不能朝外泄露天機,但每年都有許多初出茅廬去往人間曆練時不小心觸犯到規則的年輕人,他們的責罰是等回到太華後再算的。”

溯侑一聽就懂了。

就連身為聖地傳人的蒼琚都有被雷追著劈的時候,更遑論那些涉世未深的聖地古仙,可以想象,整個太華是怎樣烏雲蔽日,雷霆狂舞的情形。

蒼琚冷笑著哼:“好好說話,不靠譜的是太華?”

“等著,我這次一定把這件事談下來。”

要麼一件事彆讓他知道,也彆指望他去做,要麼彆又讓他做事,又讓他當啞巴。

這個時候,季庭漊引著他們過了一座雲霧繚繞的橋。

到這裡,周圍已經看不見什麼人了,靈氣濃鬱程度十倍強於外界。

沒人接著說話了。

薛妤抬頭去看那棵橫亙在天地間的巨樹,很難想象,居然能有地方可以容納下那樣的龐然大物。它甚至不能被稱之為樹,而是一個承載著世間萬物的無邊國度,每一片綠葉裡都似藏著一汪江流,被光團托著吞吐沉浮。

她放出神念,順著巨樹上一根不起眼的枝丫攀伸許久,直入雲層深處,也沒能窺見儘頭。

季庭漊帶著他們來到一座由木築成的古樸宮殿前。

殿外白日點燈,階梯十九層,一層一印,莊重無比,什麼話都不需要說,敬畏之意油然而生。

“聖祖,人已到齊,如何安排,請聖祖示下。”季庭漊掏出一個巴掌大的盒子,從裡麵點了點香灰,抹在殿門前的柱子上,吐字謹慎而清晰。

他話音落下後不久,在眾人的屏息凝神中,一張四四方方的卷軸如雲流般卷開,停在眼前。

季庭漊用雙手捧住,順著上麵的字拖長了音調念:“人族諸位,入殿麵見。”

以陸塵和江雪嬌為首的人咬咬牙,邁著步子忐忑無比地進了那座順風而開的殿門。

大家在原地等得耐心。

不耐心也沒辦法,誰也不敢表現出半點不滿的負麵情緒。

陸塵等人並沒有在裡麵待多久,出來時人一個沒少,身體各處也都完好無損,但全緊皺著眉,臉上神情灰白頹然,從凝滯的氣氛上看,應當是沒什麼好事發生。

薛妤並不著急,她甚至有種安定之感。

二十幾年來,她所尋求的真相,種種不解之處,就在今日,全部都將有一個說法。

陸塵等人出來後,季庭漊又道:“妖都諸位,請入殿。”

九鳳和溯侑一左一右居前列,踩著地麵上古老的花紋進了內殿,他們待的時間比人族長一點,出來時沒表現出什麼波瀾,看不出喜與怒。

季庭漊將卷軸交於垂首以待的從侍手中,看向剩下來的聖地傳人,道:“薛妤,蒼琚與善殊除外,其餘聖地古仙,請入殿。”

被留下的三人隱晦對視一眼,誰也沒說什麼,就在殿外安靜等著。

聖地傳人在裡麵待了一刻鐘有餘,出來時,季庭漊朝薛妤三人比了個手勢,蒼琚和善殊整了整各自的衣衫,確定莊重,得體,才斂神垂首入殿。

殿內十分普通,熏著一股極淡的檀香,經年累月下來,給人心神安定之感,四周擺著些高雅的掛畫,瓷瓶裡裝著新摘的柳枝與繁花。相互襯托著,將這個空曠幽靜的地方妝點出一片躍動的生機。

這確實不是個會令人感到緊張的地方。

也沒有薛妤想象中聖物高坐神龕,垂眉正坐如菩薩低眉的情形,隻是靠窗的地方,坐著個撥弄黑白棋子的素白人影。他穿著雪白的長衣與外袍,濃黑的墨發長得拖地,形成河流般交叉的形狀,被不知名的鳥銜在嘴裡,高高掛在珠簾與立櫃上,形成一張震撼人心的畫卷。

三人看不清他的麵容,但從他身上泄露出的一縷氣息浩瀚又溫和,起始如江海奔騰,又如春風含蓄地收回。

人影微微側身,隔著一層濃厚的霧,視線逐一落在三人身上,半晌,他好似微微笑了下,伸出一指隔空點向三人。

有那麼一瞬間,薛妤感覺自己的靈魂被抽離了出來。

睜開眼睛時,她立刻意識到,這是一個渾然自成的小世界。

她坐在小小的桌幾一側,對麵坐著那道如天上謫仙一樣的人影,長發迢迢,執棋子而落時,聲音空靈婉轉到極致:“薛妤,我等你許久了。”

麵對聖物,薛妤並沒有畏手畏腳不敢言語,她捏了捏指節,抬著眼,展袖行過古老的禮節後,將自己的疑惑平鋪直敘地陳述:“二十四年前,可是聖物出手,逆轉時空,將我們三人送回這裡?”◎思◎兔◎網◎

“是這樣。”人影頷首,滿頭青絲跟著顫動,“祂”像是隔著極遠的距離凝視這個現世最為出眾,最令人滿意的年輕人,坦然承認:“確實是我與天機書商議後出了手,乾預了世間原有的發展軌跡。”

這是,扶桑樹。

“為什麼。”

薛妤睫毛微垂,不解地道:“是因為前世之局麵,發展下去,會引來如遠古時一樣的災禍,因此送我們回來,處處加以引導,想讓我們提前製止這種局麵。”

“可鬆珩早有滅妖之心,送他回來,災禍還是發生了。”

“不儘然如此。”扶桑樹語調十分柔和,不沾半點人間煙火氣,也聽不出任何喜怒,“祂”將手中的黑子落回棋盤一角,柔聲道:“魅族之禍,在他,也不在他,人族存有此心,妖族隱忍頗久,戰端必起。”

鬆珩隻是千萬個想滅殺妖族的人族其中一個,沒了他,還有許多為之不顧一切的人,諸如裘桐,朝廷臣子,甚至是朝廷與聖地同時選定的諸位城主。

他隻是早走了一步,但絕對不是人族做出嘗試的最後一步。

“所以,事情走到這一步,魅禍必然會發生,避無可避。”

“確實無法避免。”“祂”手指挪向棋盤一角,溫聲開口:“千年前,三地爭端已久,鄴都淪陷後,妖都將與人間正式開戰,聖地插手,引發四方混戰,世間生靈死傷無數。”

“在鬆珩以天宮之力誅殺數萬妖族之後,龍息破滅,遠古封存的魅與現世因殺戮而起的魅聚集在一起,攻伐天地,而三方交惡,各族無法齊心,世間終亡。”

“這是我以輪回鏡看到的場景。”

所以事情決不能再發展下去。

“祂”似乎能完全洞悉薛妤在想什麼,逐一為她解惑:“我們雖為聖物,但也需尊服大道規則,不能插手乾預人間。”

不然,扶桑樹和天機書提前預知危險,先除去人皇,再誅殺鬆珩,魅族來臨,隨手將它們斬滅,這天下也就不需要什麼人族,朝廷,聖地和妖都。

那完全是聖物隨心所欲的遊樂場。

“為何不將遠古時的影像公布,這樣,人人都有敬畏之心,不敢亂來。”這是薛妤不明白的地方。

“天道不允。”扶桑樹並無隱瞞,“祂”道:“魔族被滅殺,天道盛怒,世間生靈無法存活,這片天地原本該成為魅族的溫床。”

是“祂”於心不忍,以承受天罰為代價出世,攜手萬物抗擊魅族,才爭取到了生存的一線機會。

“我與天道同生,看著人,妖與古仙慢慢成長,你們於我而言,是生動的孩童。”

“為何,天道不允?”薛妤順著扶桑樹的話語往前走。

“世間生靈,誰都會犯錯,然錯分大錯與小錯。聖地偏袒一人,妖都錯殺一人,是小錯,遠古人皇未儘教導之責,動輒滅族,是大錯,人族在明知魅禍可能前來時,仍心存僥幸,為自己開脫殺萬妖而非趕儘殺絕,亦為大錯。”

“祂”蕩了蕩衣袖:“不論遠古與現世,這種大錯,從來沒有後悔的餘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