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頁(1 / 1)

流光鏡時時關注著當時的情形,聖地各有機密,如關著無數妖鬼的鄴都,鎮壓無數黑氣的太華,守著兩大世間聖物的羲和,這也注定了,越是緊急關頭,君主們越無法脫身。

人間局勢發展成這樣,不止人族,妖都,聖地同樣有責任。

鮮血與白骨之下,無數慘嚎聲中,聖地主君們看得紛紛沉默。

薛妤到君主殿的時候,鄴主正在認認真真鋪白紙著墨,見薛妤到了,他卷著袖子放下筆,認認真真見她看了兩遍,確定沒什麼大傷才放下心,道:“崤城之戰,辛苦你了,身體現在好點了沒?”

“用了療傷的藥,好得差不多了。”

“過來看看。”鄴主朝她招手,指了指工工整整鋪滿了整張紙的黑字,示意她看。

薛妤看著最開頭的三個大字,瞳仁微縮,但沒說什麼,隻是一字一句從頭看到了尾,等全部看完,她抬頭看鄴主:“罪己詔。”

“聖地是維係和平安定,公正之族,但千年來,我們有失偏頗,傾斜人族,視妖族性命為草芥,身為聖地主君,此為失職之一。數十年前,因我一人情緒,讓薛榮拿走君主空印,並被裘桐用來當做開啟人族聖物的鑰匙,引發之後浩劫,此為失職之二。”

“這次崤城之戰,人間妖族死去十之三四,損失慘重,一直以來,它們中的多數隻是想活著,卻處處遭排擠,被趕儘殺絕,這是血仇,沒那麼容易揭過。想要維係重整三地關係,我們需要給天下,給它們一個交代。”

“不止我,還有赤水,羲和等地,將這麼多年判錯的案子公示,算是還他們遲來的清白,也是給天下人的態度。”說這些話時,鄴主臉上並沒有彆的神情,隻是笑得溫和。

“這罪己詔,確實應該寫。”薛妤頗為中肯地說了句。

鄴主抬手,將君主大印摁在了紙上,之後招來身邊伺候的從侍,道:“交給符磨,讓他去辦。”

“父親這還有一道旨意。”鄴主取出案桌上小匣子裡放著的另一份君主聖旨,交到薛妤手中,朝她點頭:“打開看看。”

薛妤翻開一看,並不感到意外,頗為冷靜地開口:“禪位之旨。”

“經此一役,你的威望將徹底超過父親,三月之後,等世間塵埃落定,一切步入正軌,父親便將鄴都君主之位傳到你手中。”說到這,鄴主頗為欣慰地撫了撫薛妤的肩頭,道:“天品靈陣師,父親從來都不知道,你的實力已經到了這種程度。”

“三月。”薛妤不曾推辭,隻是對這個時間提出了疑問:“會不會來不及。”

“現在準備下去,裁定朝服,分發請帖,安排各種細節,應當恰好。”鄴主微愣,笑著道:“皇太女大典,隻用了一個多月,這次君主繼位,會繁瑣許多,因此留出的時間也多一點。”

“不夠。”薛妤將手裡的聖旨放回桌麵,話語沒什麼波瀾:“還要同時準備君主大婚,隻給三個月,禮部一天能寫十封折子抗議。”

鄴主滿腔的欣慰和唏噓頓時被“女兒要成婚”這件事徹底驅散。

他看過完整的影像,知道溯侑在崤城都做了什麼,事實上,不止是他,現在所有得到消息的,誰不知道妖族新任君主和鄴都皇太女是一對。

他們生死相依,情比金堅。

在自家女兒的注視下,鄴主也沒法說出不同意,反對這樣的話。

溯侑是很優秀,有身份,有實力,有相貌,還有能力為薛妤排憂解難,連命都能奉上了,鄴主左看右看,真挑不出什麼不好。

但可能是為人父的心理作祟,他就是覺得,天底下的男人,沒一個配得上薛妤。

鄴主眼皮微微跳了下,沉默半晌,開口道:“經曆這麼一件事,你們成婚,倒確實不會再經曆什麼阻礙,外人也沒法風言風語說些什麼。但阿妤,父親要跟你說,一生很漫長,很多事都能得過且過,唯獨挑選道侶,得慎重再慎重,你當真想好了嗎。”

薛妤出來時,手裡抓著兩份聖旨,回到自己殿裡,溯侑已經醒了。

他恢複了人身,正坐在那張案桌上翻看著一疊疊白紙,燈光柔和,將他側臉每一根線條都拉成柔和氤氳的筆觸,左右從侍在旁邊守著。

誰也沒有出聲,殿內顯得分外安靜。

直到薛妤撥開珠簾走進來。

溯侑拉開凳椅起身,朝她走來,薛妤下意識將自己的手遞給他,又探了探他的氣息,察覺到逐漸在好轉,才將手上的聖旨放在桌麵上,拉過一張椅子坐下。

溯侑就著之前的座椅在她身邊坐著,離她很近,睫毛低垂時,聲線動人:“妤妤。”

開了次囚天之籠,他還給她換了個稱呼。

薛妤散去從外來的一身寒氣,肩頭放鬆下來,她撥弄著溯侑的手指,聲音落得有些低:“剛才和父親談了點事。”

“什麼。”她說話時,他就側著頭認真地看著她,眼線深鬱,顯出一種無辜的柔順。

“我們的大婚之禮。”

溯侑頓時繃直了脊背,他長得高,坐著也高,蒼鬆翠竹般挺拔,即便沒了從前的許多記憶,他也知道“大婚之禮”是個什麼意思。

馥鬱生動的眉眼徐徐舒展開,他彎著眼笑起來,唇瓣上撒著一層水光:“妤妤父親,怎麼說。”

“沒說同不同意。”薛妤湊近他,睫毛微顫:“他問我是怎麼想的。”

溯侑等著她將話說完。

薛妤離他越來越近,直到鼻尖相抵,她一抬眼,可以看到他根根纖長的睫毛,才慢慢觸了觸他的唇:“和你在一起,不論什麼時候,我從沒想過分開。”

溯侑抬了抬下巴,配合她的動作,因為這一句話,幾乎將自己全然綻放著交到她手中。

淺嘗輒止。

薛妤抽身回來,整理著桌麵上堆積如山的奏折,密信和文書,將那疊還沒動筆的白紙擺在最中間,道:“再去床上躺會,我這邊還需要一點時間。”

沒了記憶的溯侑比之前的更喜歡黏在她身邊,那是一種刻在心底的本能,因為沒有分寸的束縛,行動更加偏向本心。

因為一句“大婚”和表白的話,溯侑腦子裡轉著圈圈,他看了看案桌和自己隔著的距離,半晌,“咻”的變作一頭威風凜凜的小異獸,蜷縮著身體趴在薛妤手邊,爪子搭著她的手腕,尾巴尖有一搭沒一搭地掃著桌麵。

翅膀倒是收得好好的,揣在身體兩側。

一些小動作,薛妤都隨著它,桌麵上被那條尾巴掃得亂糟糟,她便放下筆,用指尖戳戳它,這個時候,它總會眯著眼睛湊過來。

很會撒嬌。

半個時辰後,輕羅從殿外進來,她目不斜視地行禮,道:“殿下,許家的事,查出來了。”

薛妤停下手裡的動作,抬眼道:“說。”

經過二十幾年的曆練,輕羅再也不是當年那隻被薛妤救下來,說句話都炸毛緊張的小貓妖。

如今,她有了足夠的能力,辦事細心,一路終於走到殿前司,可以在薛妤麵前行走,替她辦事,因此什麼都格外認真。

“確實是許家授意,由陳家散布出去的流言,且蓄意傳往妖都九鳳家與隋家。那幾張影像出自於鄴都一名被買通的從侍之手,而今,從侍已經被扣押。”

“還有一事,經查證,當年在飛雲端中,侑公子為殿下奪取蒼生陣圖,許家曾授意附庸世家,對公子下手。”

“請殿下示意,許家如何處置。”

薛妤看向豎起耳朵聽的小天攰,看著他懵懵懂懂還沒恢複記憶的眼神,頓了頓,音色頗冷:“先壓著。”

輕羅頷首,而後退下。

昏暗燈火中,薛妤看向已經由趴著改為半蹲的天攰,用筆尖點了點它熠熠流光的身軀,道:“問你,這事怎麼處理。”

天攰偏了下頭,不太理解的樣子。

薛妤與它圓溜溜的眼睛對視,平白簡短地解釋:“許允清,想取代你,留在鄴都。”

這句話,天攰聽懂了,也完全理解了。

這隻異獸完全張開了如黃金澆灌而成的絨羽,四肢露出殘忍的利爪,眼瞳豎成一條筆直的線,裡麵燃燒著君王的怒焰。

它想發火,甚至做好了戰鬥的準備,但不知道許允清是個什麼人,長什麼樣子,對外麵也不熟悉,眼前就隻有這張桌子和桌子後麵坐著的人。Θ思Θ兔Θ在Θ線Θ閱Θ讀Θ

半晌,它猛的用爪子拍了拍桌麵,震得“哐當”一聲響,桌子上的白紙飛起來一半,眼前像是憑空下了一場雪白的雨。

薛妤沒想到會是這個結果,她沉默了一會,摁住飄到眼前的一張紙,將它放回桌麵,這才看向氣鼓鼓,幾乎是控訴地看著她的天攰,眼瞳裡慢慢的帶上了一點微末的笑:“原來,你這麼凶啊。”

第114章

接下來的小半個時辰,薛妤沒能看進去任何東西。

霸占了小半張桌子的天攰把兩片翅膀全部展開,像隻大號金蝴蝶一樣占據她大半視線。

看得出來,它是真對那個許允清耿耿於懷,也是真被薛妤那句話氣到了,以至於趴著趴著,就突然抬一下頭,磨一下爪子,再撲棱撲棱翅翼,一副隨時準備打架的煩躁樣子。

薛妤用筆尖點了點它濕漉漉的鼻頭,見它立刻抬起圓溜溜的鎏金瞳孔與她對視,道:“剛才你也聽到了,子虛烏有的事。”

“怎麼就氣成這樣了。”

她說歸說,卻沒什麼製止的意思,小天攰趴到左邊,她就到右邊看文書,它在整間內殿轉悠,她就時不時看一眼,後來,不知想起什麼,它嗖的一下閃電般躥出去。

薛妤招手喚來左右從侍:“跟著公子,要做什麼都隨他。”

她想了想,又吩咐:“算了,讓朝年陪著。”

天攰就是出去找朝年的。

他沒記憶,但依舊聰明,從崤城回鄴都,一路都是朝年與輕羅相陪,兩者相較,朝年顯然更放鬆,甚至可以說是放肆些。

他震驚在自己有蒼龍的一縷血脈這件事上,嘴巴一路就沒合上過。

即便除了輕羅時不時輕聲答幾句,根本沒有第二個人搭理他。

但這也能說明一些事情。

至少朝年在薛妤身邊待了很久,知道的事最多,不然怎麼敢這樣。

大戰結束,朝華,愁離以及殿前司其他精銳全部在崤城,殿前司的值房中,隻坐著為數不多的十幾位同僚,要忙的事卻有很多,一件接一件,絲毫不能鬆懈。

朝年坐在自己的案桌前,打足了精神辦事,直到殿前司的門被推開。

他抬眼一看。

兩名從侍領著一隻通體金黃,璀然熠熠的異獸走進來,天攰的速度很快,朝年眼前一花,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它就半坐在了自己的案桌上。

興許是有那麼一抹蒼龍血脈,朝年倒不怕天攰這雙溜圓的黃金瞳,但沒事也不敢多看,總覺得發怵。

麵對這一幕,他彆開視線,喚了聲公子後看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