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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一刻鐘,她就能將自己耗乾。

善殊深吸一口氣,升至半空,以一種溫柔的安撫語調道:“歹人作祟,欲屠城以填私欲,希望有能力出手的大家同登城門,朝外攻擊,城門上的陣法鎖開,城中的東西便威脅不到大家了。”

這種時候,北荒佛女的名號比什麼都頂用。

慢慢的,真有許多人,妖,古仙團結起來,跟著以蒼琚,季庭漊,音靈為首的聖地傳人一起攻城。

薛妤半蹲在地麵上,身體中的靈力如流水般淌出去,鼻尖和睫毛上都掛著汗珠,她遲緩地抬頭,轉著視線往四處看。

即便這樣,還是有很多人沒被庇佑到,鮮活的生命如絢爛的夏花,開著開著就沒了生息。

街道邊黯淡的燈籠又染上了鮮活的顏色,人和妖的血撒上去,它就像吸飽了汁水似的抖擻起來,一連連成一片,像在風中彎起來的扭曲笑臉。

“黑氣太重了。”蒼琚隨手往天空中一抓,麵色分外凝重:“加快速度。”

跟著趕來的妖都等人一聽這話,情況都沒問明白,挽著衣袖就加入了攻城的隊列。

那確實是一股相當不俗的助力,對現在的崤城來說,是雪中送炭。

善殊一邊撒佛光救人,一邊看向九鳳等人,道:“安排人去薛妤那邊,她一個人撐不了那麼大的陣法。”

九鳳和蒼琚同時抽身,幾個起躍就到了薛妤放出的蒼生陣中,手掌一撐,周身妖力與靈氣毫無保留地融入到陣法中。

“還差一點,圍城的陣法已經裂開一道口子了。”九鳳冷冷地看著在半空中觀望局勢的鬆珩,道:“等這事解決,請這位閒得沒事找事的始作俑者去妖都私獄走一趟,讓他嘗嘗九鳳家一百八十種酷刑是什麼滋味。”

“怎麼樣了。”薛妤看向蒼琚:“還在太華承受範圍內嗎?”

“可以。”蒼琚眸光微動:“你這個陣法不錯,護住了許多人,這個死傷人數,尚能忍受,隻是後續處理起來棘手,需要花些時間。”

薛妤抿了下唇,無聲地動了動。

她總覺得事情沒那麼簡單。

“對了,溯侑也來了。”九鳳看薛妤臉色現出一種透支的虛白,忍不住提了提她感興趣的話題:“隋瑾瑜氣死了,罵了我一路,非說我那道靈符傳得不是時候。”

薛妤微頓,下意識皺眉,低聲道:“他身上那麼重的傷,來做什麼?”

“你說來做什麼。”九鳳嘖了一聲,恨鐵不成鋼地連連搖頭:“你想想,你仔細想想,人家可都高燒得沒有理智了,連下床都困難,還撐著要來,總不能是放心不下蒼琚和朝年吧?”

“楚遙想。”蒼琚冷冰冰地掃了她一眼:“你會不會說話,會不會說點正常的話。”

薛妤還沒找到那抹熟悉的身影,就察覺到什麼一樣掃向頭頂,鬆珩也看著那抹逐漸擴大的裂縫,臉上的神情並不意外,他緩緩張開雙臂,閉著眼迎風而立。

“人族聖物,此刻,便是你出手消滅妖族的最好時機。”

他的聲音傳遍崤城各處。

“什麼意思。”這下,不止薛妤和蒼琚的臉色變了,就連九鳳也察覺到什麼一樣重重皺眉。

“啪嗒。”像平靜的湖麵被人用力擲入一顆石子,整座城池在某一刻輕輕震顫,像是從地底鑽出了什麼龐然大物,而抬眼四望,隻能見到一座憑空而起的通天小道。

有人撐著傘,從小道一頭往半空中走。

傘下是一張溫柔可人的臉。

這張臉,薛妤見過,在鄴都的私獄中,她親自提審,茶仙哭得梨花帶雨,蜷縮在角落裡,宛若一朵寒風中瑟瑟不堪折的小白花。

“人族聖物,居然。”薛妤慢慢吐字:“是她。”

她沒想到,路承沢沒想到,就連鬆珩本人,也愣了許久。

“多謝你。”一片詭異的靜止中,時間仿佛停止了流動,茶仙登上最後一階階梯,站在鬆珩身側,話音清婉:“蕩平人間妖族,是人皇前世與今生同時許下的心願,我為人族聖物,因此而生。”

合適的時機,這個詞很懸,即便為人族聖物,茶仙也不能在無人謀劃,時機不成熟時出手,誅滅一切。

前者,需要她自己承擔一切因果,一旦出手,即刻灰飛煙滅,而現在,她隻是裘桐和鬆珩手中的一柄利刃。

她以女子之身周旋各處,蟄伏又陷入沉睡,甚至以色待人,曲意奉承,不過都是為了今日,使命達成。

“來吧。”茶仙解脫般笑了下,身軀化為一柄削金段玉的匕首,落在鬆珩眼前:“你說得不錯,時機終於到了。完成人族夙願,我也可以回家了。”

“攔住他!!”

蒼琚和九鳳同時爆喝,隋瑾瑜和隋遇等人立刻抽身而出,上前阻攔,來得最晚的陸塵等人終於趕到,見狀,也跟著上前,出手搶奪那柄泛著燦燦雪光的匕首。

但晚了一步。

鬆珩握著那柄匕首,像扯動天幕般,往下重重一劃。

空間割裂,時光停滯,天地間靜寂無聲,所有的動作都在那一擊之下止歇了。

無數具妖族身軀被攔腰斬斷,碎成兩段,掛在樹枝上,房梁頂和街道邊,滾熱的鮮血一蓬蓬濺開,鼻尖上的血腥氣濃到一種粘稠的地步。

九鳳和妖都眾人看到這一幕,眼睛都紅了。

那就是個活生生的人間煉獄。

遠古的情形,仿佛在一起在眼前重現了,並且更為慘烈,悲壯。

薛妤的庇佑陣法對人族聖物的攻擊不起效用,那畢竟是扶桑樹的一部分,不是人力可以比擬的。

不知過了多久,慘嚎聲漸漸淡下去。

而後“哢嚓”一聲,眾人被這樣清脆的聲響,略感麻木地抬頭一看。

隻見鬆珩的陣法上,突然爬出了一種墨綠色,四肢詭異拉長,脊背高高聳起的怪物,它們聞到鮮血的味道,像沉睡了一整個冬季,急著進食的蛇,以一種飛快的速度貪戀地吸食著地麵的血肉,並且肉眼可見的飛速壯大。

老一輩沒見過它們的樣子,也沒見過這種架勢,但薛妤等人一看,從頭僵到了腳。

那是魅。

“沒用了。”蒼琚涼薄地壓了下眼角的褶皺,事到如今,反正都完了,也不顧忌什麼雷劫不雷劫了。

他看向難以置信的鬆珩,咬牙道:“這是被封在龍息中的魅,吸收了裘桐喂養的各種邪物,本就蠢蠢欲動,如今多虧了你的一手好戲,推波助瀾,終於衝破囚籠出來了。”

“你人族千秋鼎盛的大計,這麼樣,進行到這一步,還滿意嗎?”

直到此時,那如洪流般來自人族的謾罵,指責,怨怪,才一句一句真正灌入鬆珩的耳朵裡,他站在陣法的庇佑中,看著外麵那種開始瘋狂出手攻擊人的東西,陷入一種前所未有的深重茫然裡。

所以,都是錯的。

自以為是是錯的,運籌帷幄是錯的,他為人族做的種種,沒得到絲毫的回報,反而,他一意孤行,害了這世間所有生靈。

鬆珩像是被抽乾的所有精氣,一時間手腳發涼,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

年輕一輩都嘗試過魅的厲害,見到這種東西就後背發涼,同時也意識到,這世間安穩的日子沒有了。

誰的好日子都到頭了。

“守城,絕對不能讓魅出去。”在一眾的驚慌失措中,薛妤是那個最為冷靜的人,她一手斬開朝自己撲過來的魅,轉身問蒼琚:“數量多嗎?”

“現在不多,但這種東西就跟燒不死的野草一樣,一個蟄伏出去,立馬就泛濫成災。”蒼琚掃向偌大城池中彎彎繞繞的拐角小巷,道:“這種東西,吸收了足夠多的血氣,能立馬進階,王族魅有多棘手,多難對付,你也知道。”

主要是,現在這邊城池,遍地都是血肉。

這對魅來說,是大補之藥。-_-!思-_-!兔-_-!在-_-!線-_-!閱-_-!讀-_-!

事情陷入一種絕望的局麵。

薛妤默不作聲布線,將蒼生陣轉換為誅殺模式,她跪坐在陣中心,白衣被染成了血色,神色是一種看不出情緒的冷漠:“都去守城,殺魅。”

蒼生陣殺魅的效果比單純的人力來得快,但薛妤早就被之前那波守護之力汲取了八成半以上的靈力,她力竭,卻沒有停下動作,而是無比冷靜地抽出靈刃,往自己手腕上割。

眼睫都不曾顫動一下。

靈陣師的血是靈陣最好的滋養物,薛妤不知疲倦,沒有痛覺地重複這樣的過程,一隻手擠不出血珠了,就換另一隻,雪白的手腕傷痕累累。

善殊看了不忍心,她在陣外輕輕喚她:“阿妤,你這樣,會將自己榨乾的。”

薛妤挪動了下腳踝,道:“沒有比這更快的辦法,我不可能讓這種東西活著出崤城。”

突然,她身後驚起了一陣風,一種驚人的力道迫使著身體轉了一麵,似有所感地抬眼,見到一張被高溫捂得眼尾與臉頰皆紅的熟悉麵容。

他瘦了很多,氣息是一種重創之後被掏空的萎靡,唇色烏白,眼尾平鋪著幾根柔軟的線條,烏色的瞳仁裡像是藏著一汪水,跟之前無動於衷的冷漠相比,顯得生動許多。

“進陣。”薛妤拉了下他的衣袖,沒說多的:“這裡太危險,你現在沒有自保之力,等下跟著隋瑾瑜離開。”

溯侑視線落在她袖袍滑落後冰山一角的傷口下,沒動,他問:“那你呢。”

薛妤沒說話,隻是又扯了下他。

溯侑知道,她不會走的,她愛這世間勝過一切。

她情願用自身祭陣,也絕不會讓魅流到彆的城池中去。

溯侑看著她,貪婪地描摹著她眉眼的輪廓,在某一刻,突然撕心裂肺地咳起來,咳得唇邊全是血,脊背不堪重負地往下彎。

她一邊勉力支撐著陣法,一邊頗為擔憂地朝他伸出手。

他就著這樣的姿勢,突然重重地扼住她的手腕,用指腹摩挲著,一下接一下,在漫天的廝殺中,他道:“我等了你很久。”

“很多人說,你和許允清在一起了。”

“我不相信。”

說到後麵,他以一種執拗的強硬口%e5%90%bb道:“你說,沒有彆人,你隻喜歡我。”

薛妤看向他,感受他掌心中滾熱的溫度,想起九鳳說的那些話,心隨著呼吸的節奏一點點軟下來,她認真地澄清:“沒有許允清,我隻喜歡你。”

溯侑仔仔細細去看她的臉,不放過任何一個細微的表情,端詳半晌後,他湊近她,長長的睫毛蝴蝶般棲息在她的鼻脊上,笑得動人,語氣繾綣,說著最甜蜜的情話:“我也喜歡阿妤,隻喜歡阿妤。”

“我願意為阿妤做任何事。”

薛妤驟然察覺到什麼,才要去看他的神情,就被他摁著手指一點點觸上自己的眼尾,臉頰,鼻梁和唇瓣,那些柔嫩的東西全部綻放在她的掌心中。

“看。”他像是在炫耀一份失而複得的東西,輕聲道:“變回來了。”

“現在,全都是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