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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昭王妃扯動嘴角發出苦笑的動作都顯得牽強:“仞兒從小被裘桐寵得不知天高地厚,我常常有種錯覺,那根本不是一個伯父會對侄兒有的溺愛,他保護仞兒,像是在保護一個精美易碎的瓷器。”

結果真的是。

“但仞兒聰明,十歲的孩子,哪怕再頑劣,被當廢物一樣養著,麵對危險和異常也會有本能的直覺。他曾跟我說過兩次,說看到了皇伯父的書房裡放著很多書,好幾本書上都寫著血,他看得時候實在好奇,還不小心用筆在書本上畫了條線,幸好皇伯父沒發現。”

薛妤頓時知道溯侑翻到的那本徐家換命秘笈上為什麼會有歪歪扭扭的筆跡。

這本秘笈最初從徐家進貢到了裘桐的案桌上,被看過之後丟到書架上擺著,又因為裘桐的警惕心,在臨換命之前全回到了徐家手中,最後被溯侑陰差陽錯搜集到。

可即便這樣,裘召和裘仞依舊死了。

“逝者已逝,請節哀。”善殊看著暗沉的天色,道:“如你所說,長話短說。我們對這個孩子沒有歹心,我們需要他成長為與裘桐截然不同的帝王,仁善,慈和,同時不乏為君者該有的魄力。”

“前段時間,傳得沸沸揚揚的事都是真的。”善殊道:“屠戮臣民的是他,破壞三地平衡,出手對付妖都的是他,不止王妃的家和孩子,為了他一己之私,三百多個繈褓中的嬰孩永遠失去了生命。”

“他對生命毫無敬畏之意,他不配為帝王。”

善殊看著昭王妃,溫聲低語:“裘桐留下來的那群臣子,會給這個孩子傳授怎樣的東西,你想一想,心裡其實也有數。”

“好。”昭王妃抓著幕籬,慢慢為自己戴上,像是要借此為自己套上一層無堅不摧的盔甲,她定定地道:“相比於那種瘋子,我相信聖地。”

應該說,為了不讓自己未出生的孩子將來步裘桐的後塵,變成那種六親不認,喪心病狂的怪物,她隻能相信聖地。

這也是她今天費儘心思出來一趟的原因。

“我手裡有昭王府的暗線和勢力,這些人也會在朝堂上幫助未來的攝政王和這個孩子。”昭王妃慢慢道:“我會配合你們,好好教育他,教他是非,也讓他能辨彆世間黑白。”

善殊露出一個欣慰的笑:“王妃能這樣想,真是再好不過了。”

“還有一件事,我想見薛妤。”昭王妃的目光在兩人中流轉,像是下了某種決定,蒼白無血色的臉上都湧現出了病態的暈紅,顯得精神了許多,她的話語異常堅定,再次重複:“我要見她。”

薛妤坐在一邊,從頭到尾沒有說話,此時,她手指壓著盛有熱茶的茶柄上,眼睛觀察著昭王妃的每個神情,仍沒有開口。

這場談判並沒有想象中那樣難以說通,昭王妃又是個手無寸鐵之力且懷有身孕的弱女子,善殊表現得較為溫和:“鄴都離皇城遙遠,她來了你也未必能再出來。你有什麼事,可以先和我們說,我們代為傳達。”

昭王妃腳步像是生了釘子,她看著街道外熱鬨的吆喝聲,身體顫唞著,肩膀像被抽了骨頭一樣往下滑著,薛妤下意識動了動指尖,卻見她慢慢撐著自己站穩了。

“算了。”她眼珠黯淡地轉著,道:“等下次有機會見了再說罷。”

“我就是薛妤。”

薛妤將自己的腰牌抽出來,不輕不重摁在桌麵上,道:“你說。”

昭王妃眼裡流出一層十分濃厚的訝異之色,竭力遮掩也沒能覆蓋下去,她細細觀察著薛妤的長相,從眉毛到唇瓣,直到她手裡的寶石扳指催促般轉動著亮起來,她才急急開口:“……宮裡的人可能已經察覺出異樣了,我得趕快回去。”

昭王妃知道薛妤,是因為裘召。

朝堂上的事,裘桐是什麼打算,她這個深宅婦人一無所知,但裘召待她極好,二十餘年從未變過,很多時候,他氣急了也不會躲著她,在家裡口無遮攔,茶碗砸了一個又一個。

氣壓最低的一段時間,是裘桐每次在薛妤手中受挫,而後牽連底下辦事臣子的時候,因為薛妤這個名字,昭王妃數次見識到了裘召挫敗得爛醉如泥的模樣。

聽得多了,也就記住了。

薛妤是個很厲害的人,能讓裘桐這種心狠手辣的人屢次受挫,想象中,她應該穿著一身黑衣,特立獨行地穿梭在人間各地,兩句話不和,便橫刀相向,是個不大像女子的女子。

可眼前所見並不是,真正的薛妤穿著一身長裙,雪膚黑發,脖頸修長雪白,說話時清冷,可不顯得盛氣淩人。

“我……”昭王妃啞了啞,一時不知從何說起,整理思緒後接著道:“我才知自己有了身孕,便被裘桐以侍疾之名召入宮中,但其實他們並不讓我做這些。前不久,我看王爺他臉色實在不好看了,便想著自己去侍奉半天。那天,偏殿外的宮人被驅散了,我才要繞過屏風,便聽到裡麵傳來了說話的聲音。”

“我聽到他和臣下說,要將龍息一分為幾,把世間妖族皆召喚前來,而後一舉屠滅。”昭王妃一邊往外走,一邊強忍著哽咽之音收拾情緒:“他說,這是他畢生目標,也是所能想到關於人族最美好的一條道路。”

“昭王妃。”善殊頭一次揚高聲音:“當日裘桐具體說的一分為幾,你還記得嗎。這對我們很重要,對你肚子裡的孩子也很重要,請如實告知。”

昭王妃搖頭,手腕細得隻剩骨頭,一動,手鐲跟著晃蕩,幾乎在腕骨上掛不住,“裘桐生性殘暴多疑,我一聽他們在談正事,就急忙退出了,具體一分為幾,我真沒聽清楚。”

薛妤摁著那張令牌霍的起身,對善殊道:“不論真與假,將徹查令傳下去,即刻查。”

很快,就在大家都覺得聖地對皇城中的皇帝之位頗為覬覦時,以鄴都為首,聖地傳人紛紛出手,從早有端倪的宿州開始,城主府被血洗,當地官府從上到下一個也逃不掉,通通進了赤水的大牢。

他們趁敵不備,晝夜不休,找出四座城池清算。剩下的再怎麼查也跟龍息沒關係,貪汙受賄這類事倒是抖出來不少。

在和昭王妃達成協議的第六天,三地盛會開啟前第九天,薛妤和善殊同時焚香沐浴,進入祖地,開啟扶桑樹留下的詢問陣。

第99章

扶桑樹留下的詢問陣坐落在各聖地的祖地中,是最為神秘的存在。

當年,魅禍清除,這片天地也處於崩碎的邊緣,扶桑樹將世間一分為三,確立聖地,妖都,將一切大事安排妥當後陷入沉眠中。

它的生命太過悠久,怕再發生什麼不可挽回的局麵,於是留下了一些手段。

詢問陣就是其中一樣,它能直接被扶桑樹本源感受,接收,而非像大千世界每天都會響起,而後如流水般略過的無數聲空口祈禱。

這是薛妤第二次進祖地,滿頭青絲被嚴密地束起來,以玉冠固定,紮成一把颯爽的高馬尾,墓碑的影子被拉成影影綽綽的線條,橫七雜八地掃過她手裡捏著的木簽,落出一片亮閃閃細碎的光。

那是塊兩端尖長,中間平滑的扁木,看起來稀疏平常,像路邊隨便砍下的樹木枝乾劈砍而成,既沒有了不得的靈力波動,也沒有聖物留下的半分神秘感。●思●兔●在●線●閱●讀●

但它是打開詢問陣唯一的鑰匙。

從外表看,詢問陣和小型傳送陣並沒有區彆,薛妤沒有猶豫,一步踏進去。詢問陣用起來很簡單,來之前,薛妤已經在木簽上刻好了聖地傳人商量好的話。

現在,隻要將手裡的木簽放入陣中心,它就會自己浮在半空,亮出兩頭描著紅漆的是與否。在事關蒼生的大局麵上,隔個三五天或十天半個月來看,多半已有答案。

木簽被薛妤袖邊卷起的風送上了半空,定定在固定在一處不動了。

薛妤凝神望著這一幕,卻沒有轉身離開,而是垂著眼從靈戒中翻出沉寂已久的天機書卷軸,撚著一頭慢慢展開。

很快,正麵四個人像都清晰地浮現在眼前,她慢慢將手指放上去,逐一感受上麵的紋理,無法紮進馬尾中的幾縷碎發垂在臉頰邊,將她神情襯托出種一絲不苟的認真之意來。

從遠古時起,天機書出現在每一位年輕修士手邊時,就是這幅樣子。看久了就習慣了,沒人再刨根問底去研究這畫中的人到底姓甚名誰,有怎樣了不得的本事,以至於能被銘刻在聖物之上,經久不散。

但此時此刻,薛妤心中有了一種隱隱的直覺。

她手指停在抱著琵琶飛天的女仙邊上,聲音清透:“我翻過聖地最早的記載,在剛被扶桑樹指定時,聖地六君主中領先的是羲和的君主,是位樂修,武器是火靈琵琶,世人也稱她為火靈仙子。因為她卓越出眾,獨領風騷,扶桑樹便從此紮根於羲和祖地中,羲和也因此一直穩居聖地之位。”

“我仔細查過,那時大戰結束,百廢待興,各家各地都忙著恢複往日的生機活力,惹事的人在少數,且都沒掀起什麼風浪,聖地君主其實沒什麼大展身手的機會。我當時曾有疑惑,既然沒有傑出作為,為何會因當任君主一時實力高低而奠定下羲和數萬年的聖地之首位置。”

薛妤不緊不慢地說著,似乎麵對的不是一個毫無生氣的陣法,而是真正的聖物:“所以其實根本不是因為什麼實力,而是她在那場大戰中出了最多的力。這位火靈仙子出現在天機書卷軸上,既代表著聖地,同時也代表著像我們這種體內流著人間四季,日月星辰自然力量血脈的‘古仙’。”

她又看向慈眉善目的老者,道:“照這樣說,這位就是裘家的先祖。他同樣在大戰中出了力,並且在最後願意放棄修為,以己身之力庇佑萬千凡人。沒像下麵兩位一樣被磨滅輪廓,麵目全非,是因為人族不像妖族又細分成許多種族,自始至終,他們隻有一種模樣。”

“即便死去了許多造成當年之禍的罪魁禍首,但人族永存,這位裘家先祖的功績也永遠都在。”

“剩下的兩位。”她目光轉過去,落在左側圖像上唯一能見到的那雙長長翅翼上,唇瓣翕張:“上麵是蒼龍,已經完全滅絕,所以什麼都看不清,下麵……”她頓了下,將話完整補充完:“是天攰。他們還有一脈殘留,但已經算不上真正的天攰,所以隻用最具辨識性的囚天之籠表示。他們代表著妖族。”

還剩最後一張圖像,但全模糊著,像是在人臉上炸了兩蓬煙花,半點也看不清。

薛妤沉默了一會,聲音放輕下來:“最後這張是魔族,若是他們能活下來,好好發展,或許能成為與人族,古仙,妖族一樣的存在。”

那是世間自然孕育出的生靈,也知善惡,能明事理,頑劣了點,但和那種理智全無,隻有毀天滅地欲望的魅完全不一樣。

可這樣龐大的,尚處於弱小中的種族被這世上其他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