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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後麵跨過門檻朝外走,她道:“你們收拾東西,今日正午出發,等到珊州城,與羲和聖子彙合。”

聞言,沉瀧之又是一頓。

一個兩個的,不是公主就是聖子,不會又要出什麼搞不定的大事吧。

可眼下有求於人,他也不能說什麼,隻能在心裡認命地歎了口氣。

路過書房,溯侑倏地開口,他朝沉瀧之看過去,道:“少東家稍等片刻。”

這是有話要單獨和薛妤說的意思。

薛妤提了提眉,抬步踏進書房。

燈影氤氳,墨香淺淡,男子背影拉長,身姿挺拔,背光而立時,眉眼間是說不出的惹眼顏色,他看著薛妤,道:“女郎,當下之際,應回鄴都。”

薛妤像是早料到他要說這個,此刻抬眼掃了掃他,明知故問道:“為何?”

“飛雲端開啟在即,旁人需要時間準備,女郎也需要。”

“還有呢?”薛妤又問。

溯侑頓了頓,又道:“陳年舊事,過了就過了,我不在意。”

“當真?”

溯侑看著她皺起的眉心和黑白分明的眼睛,輕聲道:“當真。”

在她身邊一日,他便可以一日不去回想那些事。比起收拾一個玄蘇和疏忽職守的聖地執事,她的前程,她的得失,無疑重要太多。

“十九。”薛妤靜靜地看著他,半晌,道:“你抬頭,看著我。”

他於是抬了抬下顎,在昏黃的燈光下,眉梢眼角全是明%e5%aa%9a而刻意斂收的乖順,瞳仁裡蓄著一點亮堂堂的光。

這一切,都是跟在她身邊,一點點養出來的樣子。

“百年前玄蘇往你身上潑蝕骨水的情形,忘了?被羲和聖地斷經斷骨的滋味,忘了?審判台上等死的情形,也忘了?”薛妤頓了下,又問:“這些全都無所謂?不在意了?”

她一個接一個問題砸下來,溯侑的眼神有一瞬銳利,而後便是微不可查的躲閃。

怎麼可能不在意,怎麼可能放得下。

不過是看在她的麵子上,緩一緩,再緩一緩。

“這是你的心魔。”薛妤道:“你修為已經到了這一步,心魔一日不除,飛雲端給再大的機緣,你也無法完全吸收。”

溯侑看向她,緩緩眨了下眼,道:“做女郎的指揮使,就代表女郎,代表鄴都,言行舉止,初衷當朝善,殺意當泯然。”

“照你這樣說,聖地就都是大好人,大善人,被人欺負到頭上來還引而不發?”說罷,薛妤展開一卷圖,邊看邊道:“代表著我就代表著好欺負?”

“誰教你的?”

見他還想說什麼,薛妤微微直了直身,兩條細長的眉擰起,將手中的圖卷啪的一聲合起來,道:“溯侑。”

四目相對,溯侑被這連名帶姓兩個字喚得下顎微繃,須臾,他撫了撫喉結,啞聲道:“聽女郎的。”

燈光下,他清雋從容,出了這扇門,已經是能震懾沉羽閣少當家的角色,可此時此刻,那種無聲的沉默,每一刻都帶著某種愈演愈烈的不安,躁動。

印象中,這好似還是他頭一次與她產生分歧。

為的還是她。

薛妤抿了下唇,開口道:“你去,跟沉瀧之說,計劃不變,儘早處理完事情儘早回鄴都。”

溯侑這一次沒再堅持,他抬了抬眼,用餘光勾勒出她的影子,低低應過一聲之後,推門而出。

長廊下,風停雨止,一盞花燈靜靜懸掛在頭頂,沉瀧之聽見腳步聲,頓時回頭,眼中帶著某種亮閃閃的希冀,他忙著追問:“怎麼樣?殿下是不是改變主意了?”

溯侑倚在廊下刷了紅漆的柱子上,眼睫微微朝下掃成整齊的一排,道:“沒有。”

沉瀧之有些失望地歎了口氣,不過片刻,又調整心態轉身道:“還和羲和新上任的聖子扯上了關係,這麼大陣仗,為了什麼?”

一陣風過,廊下一種常青樹搖動著枝乾簌簌作響,溯侑開口,聲音裡糅雜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我。”

有一個人,放下手頭的事,拒絕一百五十萬靈石,聯係聖子,忍著日夜奔波的疲倦,從一個城池風塵仆仆趕往另一座城池。

因為他。

溯侑難得有些躁亂,幾乎是抑製不住地卷了卷衣袖軟邊,手指因為用力而浮出一點點如網狀的經絡。

他想起那聲“溯侑”,忍不住闔了下眼。

聽過幾聲略顯親昵的“十九”,感受過她給的耐心,溫暖和善意,於是好像連一點刻意的帶著佯怒意味的冷落都承受不住。

他克製不住,好似有些失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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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乎是同一時間,路承沢和鬆珩說了薛妤第二日啟程的消息,夜涼如水,鬆珩怔了怔,皺眉道:“北荒和鄴都有一段同路,她不跟佛女一起?”

路承沢搖了搖頭,道:“不同路,鄴都那邊臨時起意,會和沉羽閣那邊的人去羲和的領地,珊州那邊。”

“哪裡?”鬆珩似是沒有聽清似地又問了一遍。

路承沢稀奇似的看著他,又說了一遍地點。

鬆珩臉上的血色像是被某種東西一點點抽乾,他從袖中抽出一張小紙,展開後,他的食指從溯侑的臉上,一路劃到下麵的詳情介紹裡,直到某一刻,確認了某兩個字樣,才驟然失力般頹落下來。

路承沢湊近一看,明明白白兩個字,寫的正是珊州。

“這。”他看向鬆珩,張嘴欲言,半晌,說出一句完全不相乾的話來:“你彆想這麼多,飛雲端提前開啟,你天大的機緣也跟著來了,現在調整好狀態才是最要緊的。”

上一世,鬆珩正是在飛雲端中經曆一場蛻變後異軍突起,嶄露頭角的。

鬆珩搖了搖頭,道:“薛妤是個很理智的人,她明白什麼時候該做怎樣的事,這個時候,她應該推掉手邊一切事回鄴都。”

而不是陪一隻妖鬼回家鄉。

“除非……”他疲憊得幾乎說不下去。

除非那個人很重要,重要得能讓她強行抽出時間來。

“他們這個時候去珊州做什麼?”路承沢才問一句,便聽鬆珩開口答:“翻案。”

“翻了案,就能晉升為公子。”鬆珩頓了頓,才艱難地說下去:“也隻有這樣,他未來才有資格陪伴在女皇身側,或侍君,或側君。”

這世間強者為尊,男人大多花心,左擁右抱,可像音靈,像九鳳,像薛妤,她們身份尊貴,實力超然,想要怎樣的男子都隻是勾勾手指,一句話的事。

隻是薛妤不搞這些,眼裡常年清清冷冷的容不下一個人。

所以當初,鬆珩才要拚命爬上去,隻有身份相當,地位相當,兩人才互有約束,不搞這些亂七八糟的事。

鬆珩又在心裡念了一遍,道,從前,她隻是不搞這些。

那現在呢。

鬆珩拍桌而起,沉聲道:“我去會一會他。”

“子珩。”路承沢忍不住皺眉,摁了摁他蓄力的肩,道:“你即使有天大的苦衷,你被下了咒,你中了藥,但和那茶仙春風一度,是事實吧?薛妤是怎樣的出身,怎樣的性格,你我都知道,她如今不再追究往事,好聚好散,不行嗎?”

鬆珩驀的抬眼,眼尾勾著一點駭人的紅意,他一字一句道:“若不是那些妖,何至於如此?”◇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路承沢有些鬱悶,他感覺最近和鬆珩溝通起來越來越困難,當即道:“是,你當時考慮時局,將鄴都犯了罪的妖趕儘殺絕,我沒反對你,但人間那麼多妖,那些好的,未曾害人的,他們總不至於都不活了吧。”

他幫朝廷軍隊殺妖,那些妖為了自保,設套,下藥,想起來也沒問題,畢竟也沒誰會坐以待斃等死啊。

鬆珩握了握拳。

“從前你三緘其口,我不知緣由,想著你們也是一段緣分,撮合撮合算是當個好人,可知道內情後,我真得勸你一句。”路承沢唏噓道:“彆說薛妤,就是音靈,遇到這種情況,她都不可能眨一下眼,回一下頭。”

“你和薛妤,這叫陰差陽錯,錯過就算了。”

“你們一個天帝,一個女皇,各有各的道路,算了,行吧?”

也彆難為他了。

鬆珩道:“承沢,什麼事我都能聽你的勸,唯獨這件,要放手,絕無可能。”

說罷,他拂袖沉入黎明的亮色中。

溯侑在感受到一刹那的氣息時,飛快抬眸,三兩下越過高高的院牆,鬼魅一樣出現在青山半腰,嶙峋巨石和蒼翠樹柏間,他與鬆珩麵對麵站著,一個麵色沉如水,一個眼尾勾著驚人的戾氣。

鬆珩看著他,聲音沙啞:“飛雲端開啟之際,你拉著她替你翻案,果真好心機。”

溯侑垂著眼嗤笑一聲:“插手我們之間的事,誰給你的膽子?路承沢?”

鬆珩驟然出手,他手背因為蓄力青筋暴起,一道掌風迎麵刮過溯侑的臉頰,咬牙怒道:“你算什麼,一隻妖鬼,不過是仗著鄴都的勢。”

溯侑倏地出劍,他先是輕飄飄挑開那道掌風,而後劍柄重重抵在鬆珩%e8%83%b8膛處,力道毫無收斂地爆發,下一刻,劍花挽成網,從四麵八方斜斬出去。

鬆珩退出去七八步。

“妖鬼又如何。”溯侑勾唇笑了下,一雙桃花眼中亮光熠熠,聲音一字一句,都透著一種溫和外衣下致命的危險:“妖鬼她也不看輕,照樣培養,時時帶在身邊,指揮使的位置都給了出去。”

鬆珩像被刺激到一樣發力,掌風一道比一道迅猛,劍光掌印中,他聲音嘶啞:“你果真對她存有不軌之心。”

劍光漸盛,來回數十招之後,溯侑一劍將鬆珩逼到樹乾後,他一步步走近,璀然笑著認下:“是啊。”

他走到鬆珩麵前,用劍尖挑起他的下巴,以一種極為侮辱人的姿勢居高臨下地端詳那張臉,好看的眉不滿地皺起,道:“百招都走不過。”

“怎麼是你呢。”

這樣的滿口禮儀道德,實則什麼也不是的人,怎麼就得到她的另眼相待,怎麼就曾有機會能光明正大,得她應允,以另一種身份陪在身邊呢。

鬆珩被刺激得熱血上湧,他睜著眼想要發力,卻被溯侑輕輕鬆鬆製在原地,後者唇線流暢而筆直,透著一種天生的薄情意味,他道:“你是路承沢身邊的人,我不殺你。”

她說留他一條性命,他就是將滔天的嫉妒爛進肚子裡,也不殺他。

鬆珩看著那雙與在薛妤麵前全然不同的眼,那副輕狂而乖張的樣子,忍不住嗬的一聲,眯著眼睛咽下一口上湧的血,道:“人前人後的樣子,你敢給她看麼?你說,她若是知道你這番心思,會如何?”

“你就不怕今日發生的事傳到她耳朵裡?”

他每一句話,都在往溯侑弱點上戳。

至此,溯侑像是被觸到什麼傷口似的,他眼尾和臉上的笑全斂了進去,露出皮囊下堆疊到極致的陰鷙來,他湊到鬆珩耳邊,惡劣地低喃道:“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