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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六百年後獸潮大爆發期間,鄴都牢獄爆滿,其中就混進了居心不良的大妖,在皇城爆發大獸潮時,趁著聖地疾馳增援,族中所留大將甚少的關頭,用一顆來曆不明的珠子引發了牢獄中所有妖鬼理智全無的反攻。

他們真正的目標並不在此,而在百眾山內關著的諸多大妖上。

隻要它們能出去,人間戰局將生出一波小反轉,勝算又多幾分。

那一日,殿前司與成千上萬的妖族拚得天昏地暗,請求增援的靈符燃了不知多少道,彼時,鄴主和其他五聖地的主君坐在雪山之巔,正和妖都五世家的人協商,讓他們出麵遏製人間妖族。

聖地和妖都素來彼此看不對眼,即使勉強坐在一起,也是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沒多久就開始拍起桌子來表示不滿,緊接著便發展到“狗屁”“你彆給老子下套”這樣全靠吼的對話上來。

總之,那樣“莊嚴”的談判場合,鄴主是一張靈符也沒收到。

薛妤人在皇城,隔著萬萬裡之遙,即使不顧一切趕回去,也需要一兩個時辰。

恰在最危機的關頭,出現了最壞的情況——百眾山的大妖被放出來了。

在鄴都,百眾山是個特殊的存在。

尋常小妖,犯了錯事之後領過罰,說放便放了,可一些不辨是非,生來就胡作非為慣了的大妖,放出去又惹了禍,再抓回來又不容易,實在是不敢放,也不能放。

當初在就怎麼處理他們這件事上,許多人讚同不論犯罪輕重,一律處死,以免後患之憂。

可也有少數反對,稱若是如此,那些大妖小妖根本沒有必要送到鄴都來,在捉住妖族的那一刻就地處死便是了。

他們的爭論做不了數,薛妤頭一個帶頭否定了這種提議,鄴主便將這一塊交給了她處理。

鄴都百眾山,由此而來。

按理說,那一場亂戰,能讓鄴都元氣大傷。

那些被放出來的大妖迷迷蒙蒙在午睡中被吵醒,再一看圈禁的結界沒了,頓時興高采烈衝出來宛若過年,為首的那幾個甚至搓了搓說,左右望望,高高挑眉道:“薛妤終於有點良心,知道什麼叫一視同仁,也對我們開放什麼四月六的趕集會了?”

饞了好久,每次都隻能讓手底下小囉囉出去買包子的另一隻大妖眼睛頓時亮起來,他道:“很好,出去一趟,薛妤很有覺悟。”

結果一衝出去,發現情況好像不是很對勁。之前常打交道的殿前司眾人臉色難看得要命,甚至那位一向最溫柔,對他們從來和聲細語的愁離都掏出了本命靈器。而另一邊,混進來的一隻大妖邀功似說起了如今的情況,邀他們重創鄴都,下山去人間大展身手。

誠然,這樣的誘惑,少有人能抵擋,不少妖當即開始行動,逼得殿前司眾人節節後退。

“嘰嘰歪歪的什麼東西。”百眾山穩坐“大哥”之位的那個眸光閃爍片刻,心情十分不好地一巴掌將湊到眼前的大妖拍開,再一掌捏碎了它的頭顱,狠狠道:“殺個屁殺,等薛妤回來殺光你們還差不多。”

“誒!”他%e8%88%94了下唇,遠遠朝瞳孔微縮的愁離道:“等薛妤和朝華回來,聽說我們忠貞不屈,立下如此——”他很是想了會詞,道:“如此汗馬功勞,怎麼也得讓我們出去玩幾天吧,再往百眾山擴幾座山頭吧。”

他身邊另一隻戰鬥力非凡的大妖豎起三根手指,開始提要求,道:“三百個包子,一個不準少。”

愁離愣了愣,而後笑了下,鄭重其事地道:“不用她們回來,這些要求,我全都答應。”

被“山頭”和“包子”誘惑得開始捉自己人的妖承受了非常之多的謾罵,為首的那個充耳不聞,彆人越罵,他越來勁,聯合愁離隱隱牽製住了場麵。

那一幕帶給愁離的衝擊十分之大,她看著那數百個站在自己身後的妖,啞聲問當先的那個:“整天鬨著要打出去,真有了機會,還不走?”

“當初是薛妤捉我到這鬼地方來,要走也是我堂堂正正跟她打一場,打贏了才走。”那大妖麵無表情地捏碎了一團濃鬱的鬼氣,良久,從鼻子裡不屑地哼出一聲冷氣,道:“這算怎麼回事?”

“我若想走,需要用這種方法出去?”

“再說薛妤這個人吧,心狠手辣是心狠手辣了點,但這滿山的小妖能活著到現在,不也全靠她麼。”

愁離頓時笑了一下,道:“今日看來,殿下的苦心,也沒全白費。”

聖地有聖地的底蘊,即使在猝不及防的情況下被多於己身百倍的妖鬼包圍,後期也在百眾山諸多妖物的支撐下開了各處結界,可在亂戰中,他們也沒有三頭六臂,沒法麵麵俱到顧全所有人。

三千鄴都原住民被發狂的從牢獄中衝出來的妖鬼逼到了結界外,被重重圍在正中心,隨時要被那團龐大無比的雲流吞噬,其他人守結界的要守結界,跟其他妖怪對抗的對抗,饒是愁離,都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這一幕,驚怒欲絕。

關鍵時候,破關而出的鬆珩見了這一幕,在眾人難以置信的注視下,硬生生從洪流中衝出一條窄小的道,闖到了三千人中間。

那些妖鬼見到這架勢,知道期望多半要落空,彆說立功,恐怕連性命也保不住。橫豎都是死,能拉這些可惡的總擺著一副高貴姿態的聖地住民去死,也不算太憋屈。

它們紛紛自融。

岩漿一樣的火水淌出來,那光越來越盛,六月驕陽一樣,遠遠看一眼都灼得人眼睛生疼,更彆提被圈在裡麵的人。

麵對那種攻勢,就連靈寶自焚也無濟於事,那三千人有的捏緊了拳,有的掩麵而泣,幾乎嗅到了死亡的氣息。

在護罩被衝碎的那一刹那,鬆珩麵色平靜地站到了最前沿,他閉了下眼,張開臂膀。六百年苦修,進洄遊,入雲端的靈力前赴後繼噴湧而出,形成了一層水藍色的光圈,將三千人死死護在身後。

自融產生的妖力浪潮隻有一刻鐘,但對承受衝擊的人來說,亦是此生最難過的一刻鐘。

死死撐著另一邊結界的愁離等人看著那個一向表現得溫和從容的男子一點點白了臉色,再看著他手上青筋疊起,紅了眼尾,最後撐不住半跪下來,唇邊流出蜿蜒血跡。

他維持著這樣的姿勢,直至自融熄滅,直到薛妤趕回來。

薛妤看著眼前一片狼藉的鄴都,看著鬆珩臉色如雪,衝她勾了勾唇,像是繃到了極致的一根弦,他氣息奄奄倒下去時,看著那道雪白的身影落到自己麵前,看著那雙向來含斂似霜的漂亮杏眸震顫著縮了縮,也看著她半跪於地,攬過他半身。

那一刻,鬆珩真以為自己要死了,因而死之前的全是臆想的幻覺。

他耗儘了己身靈力,也耗儘了生氣,這才能在那些狂然妖物麵前護得身後三千人分毫不傷。

後來他於長久的昏睡中醒來,見她立於身側,雪一樣的長頸微彎,神色間隱有疲憊,她道:“多謝。”

“我欠你這一回。”

可鬆珩眯著眼去看外麵湛湛天光,感受著體內重新豐沛起來的靈力,感受著她難得的萎靡氣息,於是心知肚明。

哪有什麼欠不欠的。

她從來,從來不肯讓自己欠人幾分。

及至今日相見,物是人非,薛妤從回憶中清醒抽身,看向他的眼裡,隻剩一片昭然若揭的譏諷,她扯了下唇,冷然道:“鬆珩,沒有下次。”

六個字,是這十年裡她同他說的第一句話,也是唯一一句話。

什麼細數當年對他的恩情栽培,斥責,怒罵,憤然出手,這些想象中的畫麵,通通沒有發生。

這冷冷六個字,像天上落下的一把刀,狠狠往人身上紮。

說實話,鬆珩情願她哭,她鬨,像尋常女子控訴夫君一樣,他會去哄她,親她,握著她的指尖,一字一句和她說自己心中的大義。

可薛妤不是外頭弱柳扶風,善解人意,以夫為天的女子,她心中有宏大的世界,有自己的決斷,有堅韌而不屈的心性,她不需要任何人告訴她是與非,對與錯。

這,便是鄴都未來的女皇陛下。

“路承沢。”薛妤看向一旁嘶嘶抽著涼氣麵對這一幕頭疼得不行的路承沢,道:“話我隻說一次。”§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你是來做任務的,但凡敢做任何事拖後腿,立刻帶著你的人回赤水。”

路承沢來前早做足了心理準備,什麼樣的冰刀霜劍都能應對,他扯了下鬆珩的衣袖,使了個眼神,道:“成,我們來得晚,全聽兩位姑娘的吩咐做事,讓做什麼便做什麼,絕無二話。”

話到後來,已是笑%e5%90%9f%e5%90%9f的賠罪意思。

該說的話都說了,薛妤不欲在外人麵前鬨得難看,目不斜視跨過門檻便進了小院最裡頭的房間。

她從身邊經過,裙擺漾蕩起泠泠香風,鬆珩幾乎是克製了再克製,才沒有伸手扼住她的手腕。

向來守禮克己的男子動了動喉結,想,路承沢常說情愛在他心中占據的位置太少,而薛妤呢,她自出生起便是眾人矚目,事事都是中心。

這樣一顆明珠,跟他在一起後見得最多的,便是他風塵仆仆地去往紅塵,又傷痕累累地回來,長此以往,心裡能不介意,能不在乎嗎。

此時此刻,他卻隻想說,情與愛在薛妤的眼中,才真如滄海之粟,不值一提。

他甚至一時之間辨不清楚,千年時間,她當真為他心動過嗎。

她那樣聰明,怎麼會想不到,一旦衝突加劇,戰火再燃,鄴都關著的那些數以萬計的妖鬼怪物,便是整個人間妖物的後倉。

那些加固的陣法,根本防不了萬一。

他什麼都算好了,唯一在意料之外的,便是鄴主。

他以身入陣,至少抗下整座大陣一半的威能,於是底下的那些鬼穢東西尚得一段苟延殘喘的時間。

可鄴主那樣的修為,修的又是靈力,身上沒有妖氣,隻要他想出來,那座專門針對妖鬼的陣法奈何不了他。

從始至終,他沒有主動傷害過她的家人,親人,他所做的一切,全無半分個人私心。

薛妤知道他彆無選擇,知道他難言的苦衷,他曾以為,縱然初得知時有十分怨恨憤怒,經曆過那一刀,經曆審判台見而不救那一出,經過這十年,她但凡對他,對這段感情還有一絲眷戀,便會有所動容。

隻要她給他一絲機會,他不顧顏麵,不顧旁人眼光,必定從頭到尾解釋清楚茶仙之事。

他是真的喜歡薛妤。

他聽不進去路承沢的勸,一點都聽不進去。

當事人一離開,善殊領著身邊女侍和沈驚時去了另一邊,路承沢拍了拍鬆珩的肩,很有點安慰的意思,他低聲道:“沒事,振作點,我去找佛女了解下螺州這邊的具體情況,你好點了也儘早跟過來。”

鬆珩道了聲好。

一陣深秋的夜風刮過,小院門口便隻剩下鬆珩和溯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