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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重生(一)

季茗笙尚未睜開眼便聞到一股濃重藥味,與他身上淡淡的藥香味混在一起,竟也沒能將那藥香味遮掩住。

他動了動手指,腦中空白了一陣,小一會才將眼睛睜開一條縫。

映入眼簾是床旁擋光的紗簾,與隱約透過紗簾能瞧見的一串串長長的珠子,記得是太子妃不知從哪裡得來送給他當裝飾用的。

醒來之前的記憶停留在死亡降臨的巨大痛苦中,那痛苦像是還停留在他身上,讓本就有些恍惚地他更加大腦一片空白。

他一時轉不過彎,不知自己為何會躺在自己房內,且這裡也半點沒有太孫大婚的痕跡。

季茗笙皺皺眉,提了提氣讓自己稍微有一些力氣,將原本放在暖烘烘錦被中的手伸出去。

恰好此時一名宮女繞過屏風進來,正好瞧見那床帳內伸出一隻指節修長、乾淨漂亮卻顯著病態白的手。

那手沒什麼力氣地動了動,正好撥動了床帳上的珠簾,叮叮當當的響聲回蕩在屋內。

一下子,外間守著的宮女與那繞過屏風進來的宮女都驚喜地喊了一聲。

“太孫醒了!”

重重疊疊的呼喚與匆忙的腳步聲將季茗笙徹底從恍惚空白中扯了回來,瞬息間便從往昔記憶中搜尋出今日是怎麼回事。

六年前,也就是他十五歲那年落了一次水,斷斷續續發了幾日的高燒,把皇上和太子夫婦都急壞了,幾乎將整個太醫院都搬了過來。若非沒幾日他便醒了過來,皇上怕是還要叫人去民間找找有沒有隱居神醫來治一治自家本就病弱的孫兒。

眼前的一切漸漸與記憶中的畫麵重疊,季茗笙尚未回憶更多,便聽得一聲更加急促的腳步聲從外邊傳來,沒一會便到了他的床邊。

唰的一下,珠簾並紗簾被一艾綠宮裝的女子粗手粗腳扯了開來,甚至扯掉了幾顆珠子。但她也不心疼,隻叫宮女將簾子都弄開,自己則是慌慌忙忙坐了下來,顫唞著手去摸季茗笙伸出錦被的手。

“兒子,你嚇壞娘了!”

季茗笙瞧著眼前略施脂粉的豔麗女子,想到六年後的母親若知道自己死了,該有多難過。

這般一想,季茗笙瞧著眼前年輕得不行的太子妃,壓抑住心中湧上的難過,笑了起來:“娘,兒子沒事兒。”

太子妃聽著他這話,將信將疑地打量了他一番,瞧著模樣就是不信,硬是讓太醫都過來瞧瞧是不是真沒事了。

太孫可是皇上和太子夫婦的心頭肉,太醫們自然不敢怠慢,幾人上前來便仔細瞧了瞧,又多長了個心眼與同僚討論了一番,都說太孫沒事,隻需靜養便可。至於旁的,太孫的身子一向不大好,常年跑在藥罐子裡頭,從前吃的那些藥也是照常就是了。

有了太醫的話,太子妃才算是放下心來,吩咐太醫與跟著太監去皇上麵前稟報此事。

其實早在季茗笙醒來的時候便遣人去了,但皇上和太子每日都忙於政務,自然是沒法兒立刻趕過來,讓太醫去回稟才更是穩妥一些。

太醫走後,太子妃瞧著季茗笙神色有了倦意,也沒敢多留,隻囑咐了一番好好休息,又站起身提點了一番太孫屋裡的幾名宮女,這才回了自己屋。

季茗笙也確實困倦,太子妃走後便在數次眨眼想讓自己清醒過來的動作中睡了過去。

再次醒來天已經黑了,床邊趴了一人。季茗笙錯眼一瞧,如玉般的麵龐與那細密而長的睫毛都像極了曾經名動京城的第一美人,一雙並不瘦弱且瞧著便很有力量的手不知有意還是無意地壓住錦被,隻要季茗笙一動他便能知曉。

這人是季茗笙的伴讀顧涔觀,出身淮安侯府,母親是名動京城的第一美人,還有個雙生妹妹,季茗笙從前見得多,記得是與顧涔觀生得一模一樣。

不待季茗笙回憶一番他與顧涔觀的過往如何,轉頭看向對方的動作已經吵醒了本就淺眠的顧涔觀。

隻見他隨著微微抬頭的動作睜開眼,在睫毛掀起一瞬間季茗笙仿佛瞧見那眼底藏了無數陰暗,可眼睛徹底睜開後卻是一片清明。

還是京城中人人稱讚的溫潤公子。

“太孫醒了。”

顧涔觀看著季茗笙笑,那笑容如同暖玉,讓剛剛經曆過死亡後又回到六年前的他心中一暖。

“喊什麼太孫,你我之間的情分難道還不能讓你喚一聲茗笙嗎?”季茗笙也笑起來,伸出手撐著床讓自己坐起來。

可剛從被窩裡出來便感覺到涼意,便是屋內在大夏天裡燒起了炭,他還是覺得錦被內外冷熱差得十分遠。

這般涼意一觸碰%e8%a3%b8露在外的皮膚,一下叫季茗笙眉頭微皺。卻不肯叫顧涔觀擔憂,瞬息間便舒展了眉頭,隻笑得眯起眼看他。

然而方才的細微變化沒能逃過顧涔觀的眼睛,季茗笙隻感覺到自己肩膀一沉,抬眼一瞧發現是顧涔觀不知從何處拿來了一件狐裘搭在他肩上。

大熱天的穿狐裘,說出去怕是要被人取笑好些天。可這個人若是太孫,那在旁人眼裡卻是成了尋常事。

京城總有傳言說這個太孫瞧著病怏怏的,彆說活不活得過太子了,怕是連皇上都活不過。所以當初爭議立太孫的時候,除卻首輔大人極力反對,旁的人並沒有什麼反對聲音,都覺得季茗笙在這個位置上坐不了幾年。

季茗笙從前也那麼覺得,可如今他回到六年前的今天,尚且年輕還有機會,想個法子調理調理,安心養身子不去管太多事,想來也不是不能養好。

至少能活到當皇帝的那天。

“茗笙?”顧涔觀見季茗笙不說話,當對方還在想落水一事,牽起他的手安撫地拍了拍,笑著說,“落水一事我派人去查了,很快就有結果,你不必擔憂。”

被顧涔觀這麼一提醒,季茗笙也想起當年這場落水的古怪來,又聽對方說調查,眉頭一挑發現不對來。

當年的顧涔觀可沒有到他麵前來說調查落水一事的話,更沒有在這個時間還陪在他身邊。

重活一世……似乎有什麼不一樣了。

“涔觀是發現了什麼嗎?”季茗笙反握住他的手,如小時候那般玩笑地撓了撓他的掌心,看著對方那張被京城百姓誇成了天上皎皎明月的臉如同出現裂痕般地神色一僵,臉上掛上幾分真心實意的笑容。

若是被旁人這般撓一下,顧涔觀該是要冷下臉來的,可麵前這人是與自己一同長大的季茗笙,他倒也不會計較什麼。不僅不會計較什麼,因為他多年藏在心底的感情,甚至覺得方才那般被撓了一下的並非掌心,可是他的心。

季茗笙沒等到顧涔觀的答案,有些奇怪地眨眨眼,用空著的另一隻手捏了捏顧涔觀的臉,又問了一遍那個問題。

這回顧涔觀才回過神來,說:“我知道是誰了,茗笙不必多管此事,我自會將證據都呈給皇上。”

“我是被害的,你也不肯叫我知道凶手是何人嗎?”季茗笙五歲那年與顧涔觀相識,算上重生前的六年,二人待在一起的時間就有十六年,十六年裡與對方的親近是改不了的,小時候與對方說話的習慣也保留至今。

連季茗笙自己都能意識到,他與顧涔觀說話時常帶了幾分小孩兒撒嬌的味道。但因著一起長大的情分,他倒也沒有想過去改變。

仿佛這點改變了,他們之間的情分便會變了一樣。

顧涔觀聽著對方這般說話,心都軟了一些,倒也沒再瞞著,但也沒細說。

他在季茗笙好奇的目光下吐出兩個字:“魯王。”

魯王,是季茗笙的二叔,曾與太子爭過儲君之位,最後失敗了。但太子是個仁善之人,並未趕儘殺絕,所以魯王一直在京城當個閒散王爺,消停了許多年,倒是沒想到他會突然對季茗笙下手。

不過太子和季茗笙的身子都不大好,尤其是季茗笙。

這魯王瞧著他倆都是半隻腳踩進棺材的人,想快些叫他們兩隻腳都進棺材裡,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但能理解歸能理解,季茗笙不是他那仁善的太子爹,雖說他麵上總是和和氣氣的,但實際上是個與皇爺爺相差不遠的人。

“做得漂亮一些,皇爺爺心裡想來也是門兒清,就等著看咱們中不中用呢。”

季茗笙並沒有阻止顧涔觀,甚至在宮女端來清粥和藥的時候壓低聲音附在顧涔觀耳畔說了這話。

顧涔觀感受著耳朵邊的氣息,眼皮一跳,勾唇露出一個笑,也在對方耳畔,嗓音聽著有些發啞。◆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他說:“好,都聽你的。”

隔日一早,季茗笙醒來後問了伺候洗漱的宮女,方才知道顧涔觀一大早宮門開的時候就走了。

走得那般急,瞧著是將昨夜季茗笙的話記在了心上,急著將事情做得漂亮些。

不過,這般急倒不像是做給皇上看,更像是做給季茗笙看的。

一旁的宮女正替季茗笙梳頭,因是東宮老人了,說話也十分大膽。

她打量著季茗笙心情不錯,笑著感歎一句:“太孫與顧公子感情真好。”

季茗笙本是看著眼前銅鏡整理思緒,忽的聽得宮女說這話,一下回了神,腦海中不覺浮現了昨夜燈影灼灼下顧涔觀牽他手的模樣。

想起這個也是稀奇,但沒來得及讓季茗笙細想,外頭便傳來太監的聲音。

“皇上駕到!”

皇上來了。

季茗笙睫毛低垂,唇角微微一勾,當即便知曉是自家伴讀辦成了事。

第2章 重生(二)

季茗笙看著銅鏡裡的宮女手忙腳亂將簪子穿過發冠,左看看右看看見沒出什麼差錯,方才鬆了口氣後退一步。

見頭發梳好了,他也沒再往上加衣服,隻隨手接過宮女遞來的手爐便匆忙迎出去。

屋內的宮女見季茗笙穿得單薄便迎出去,連忙提了一件破有重量的披風便追了出去。

季茗笙雖身子不好,但勝在腿長,沒一會便撞見剛進門來的皇上,迎上對方瞬間變得不快的目光。

“臣季茗笙叩問皇上聖躬安。”他沒管皇上如何瞪他,隻管膝蓋一彎便要跪下來請安。

皇上冷哼一聲,有力的手掌緊緊握住季茗笙細瘦的手臂,眼睛仍舊是瞪著的,打量著他身上單薄的夏衫,更是重重哼了一聲。

“披風拿來。”皇上又是瞪了季茗笙一眼,強硬地抓著對方的手臂不叫他跪下請安,從後頭追來的宮女手上接過披風,好好兒為他披上。

“聽說皇爺爺來了高興得不行,急著出來見您才忘了多穿一些。宮女們平日裡最是儘心伺候,今日過錯在孫兒,還請皇爺爺勿要怪罪這些宮女”

季茗笙垂著眼笑,臉龐嘴唇都是病態的白,雖生得高,但病怏怏的瞧著是風一吹就能倒。

如此,倒是叫本怒氣上頭的皇上更添幾分心疼。

“朕還沒說什麼呢,這就護起來了?外頭說你這太孫最是和善,你當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