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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按下樓層,關上電梯門。

酒店房間裡。

安靜,沉冷。

陸蔓子還是那個姿勢,獨坐床頭,半響未動。

田一笙跑得慌張,房間門也沒關,大大的開著,陸蔓子一動不動,任由那門洞開。

不知道多久之後,她終於抬起手,撐住額頭,蓋住眉眼,繼續僵硬不動。

叩叩,輕緩的敲門聲響起,有人踩著布鞋走近,正是電梯裡的那個獨特女人。

“蔓蔓……”她輕聲開口。

陸蔓子抬起頭,露出那雙通紅的眼睛,啞聲喚道:“雁子……”

三厭溫柔的勾起嘴唇,走近,擁住陸蔓子的肩膀,柔聲說:“我來時,看見她了……”

……

田一笙茫然在街頭轉了好幾圈,這才冷靜下來,坐上回家的公交車。

此時已是半上午,錯過早高峰,車裡冷冷清清的,隻有幾個花甲老人,拎著菜,牽著娃,絮絮叨叨的說著閒話。

田一笙坐在車尾,看著那個跪坐在座椅上東張西望的孩子,想起了自己的女兒。

對,她有孩子了。

跟陸蔓子分手後,她被迫與人形婚,然後人工受孕生下了一個女兒。

她不僅是生過孩子的女人,還是一個名義上有丈夫的女人。

想到這裡,田一笙沒出息的又紅了眼睛,她是這樣的不堪,根本配不上陸蔓子。

酒吧裡那驚鴻一瞥時,田一笙就已經明白,現在的陸蔓子,不再是大學時候那個沉默寡言,不懂如何融入集體,於是佯裝高冷的稚嫩孩子了。

她漂亮,強勢,高高在上,說不定還事業有成。

而田一笙呢,一個普通的市井婦女,沒體麵的工作不說,家裡還欠著一筆外債。

昨天晚上她還在酒吧裡,為了幾百塊錢,出賣自己那可憐巴巴的尊嚴。

她跟陸蔓子,相去霄壤。

與青春熱血的大學時代不同,她如今已二十七。人情世故,現實冷暖,全都變成了實實在在的枷鎖套在她心上,那種不懼一切,不求回報,孤勇去愛的事情,她已經做不來了。

大人世界是謹慎而畏縮的,是看見刀山,就會後退的理智和懦弱。

如今的她,配不上陸蔓子。如今這樣優秀突出的陸蔓子,那個女人,也更加不可能會讓她跟自己這個同性戀在一起。

田一笙腦袋抵在前麵的車座上,盯著搖晃的地板,想起五年前,分手那天。

她坐在陸蔓子車上,正要跟她坦誠自己父親生病,需要五十萬手術費的事情,兩人就在那時,出了車禍。

轟鳴撞擊,鋼鐵扭曲,玻璃破碎……還有陸蔓子疼痛的喘熄,所有的聲音,無一不清清楚楚的銘記在腦海裡。

她被陸蔓子死死護在懷裡,除了被玻璃割破了手背外,什麼傷都沒有。

但陸蔓子,被一根伸進來的鋼筋,從左至右,刺穿了後腰。

田一笙用力的閉上眼睛,還是沒忍住湧出的眼淚,那一幕,她每每回想,便會痛苦到窒息。

陸蔓子被鋼筋傷到了脊椎,醫生說這種嚴重的情況,就算是手術成功,術後癱瘓的可能性,也極其大。

然後,陸蔓子的母親,出現了。

給了她五十萬,一紙協議和一句殘忍至極的話。

“拿著錢,簽了協議,然後跟蔓子分手,我帶她去國外治療。或者把錢還給我,我把重傷的蔓子,還給你。”她那張與陸蔓子兩分相似的臉勾起陰冷笑意,“看你有沒有錢,去給蔓子做手術。”

最後,田一笙分手了。

她終究將愛情,賤賣給了現實。

陸蔓子被她母親帶到國外治療,一去五年,直至昨夜。

五年光陰,人事皆非。

公交搖搖晃晃的到了站點,田一笙深吸了一口氣,拍拍臉下車。

步行十多分鐘後,終於見到角落裡的舊小區。

當初父親生病,為了湊手術費,她和母親把家裡的房子賣了。陸蔓子母親給的那五十萬,她一分也沒有動。

進了小區大門,電話正好響起,是她賣酒的上司。

看到電話,田一笙後知後覺的猛然想起,昨天晚上她跑得急,桌子上的那些酒沒收撿不說,已經賣出去的那些也沒收錢。

完了。

肯定要賠。

戰戰兢兢的接通電話,果真是劈頭蓋臉的一頓痛罵,直接被辭退不說,前兩天乾的錢也全被扣了個乾淨。

結果在酒吧裡委曲求全,出賣色相了兩天,一分錢也沒拿到。

田一笙無精打采的垂下頭,隻覺人生暗淡。

腳步緩慢的踱步回家。

他們家原本做一點日用品的小生意,店鋪開在不算繁華的小區街道外,在諸多小超市和便利店裡夾縫求生。但一年前,就在她家店鋪隔壁,開了一個大型連鎖超市,生意一下子就被擠沒了。

母親又不會做其他的,一咬牙就找親戚借了錢,重新盤了個店麵,結果也不知是不是風水不好,店鋪從開門起就虧損,堅持了小半年後最終關門倒閉。

前後一算,淨虧損十多萬,砸鍋賣鐵的也隻還了一半。

母親又骨子傲氣,說什麼也不肯用田一笙名義上丈夫林溫景的錢,結果剩下的八萬多,現在都還欠著。

那之後,她們又搬了一次家,在舊小區一樓裡租了間兩室一廳,居住的同時順便開了個小便利店,每天賣點小菜錢。

田一笙一到家,母親就從沙發上站起,皺眉念叨道:“昨天晚上去找溫景了也不說一聲,害我好一陣擔心,到處打電話過去問了才知道你人在溫景那兒……這麼大個人了,怎麼還這樣讓人不省心。”

田一笙明白肯定是林溫景幫她撒了謊,順勢道:“我忘了,抱歉,媽。”

母親瞪了田一笙,眉頭又皺起來:“臉色怎麼這麼難看,生病了?”

田一笙接了一杯水喝,背過身說:“沒有,就是有點累。”

母親便道:“那我去給你下碗麵,你吃了去睡會。要加煎蛋嗎?”

她人已經走到了廚房門口,田一笙沒胃口,忙說:“我已經吃過了……”

母親又折返出來,說:“那我去給你熱杯牛奶。”

田一笙沒拒絕,去浴室裡洗了一把臉。

母親熱好牛奶,遞給田一笙,猶豫了一陣後,還是開口說:“你大舅,今天又問我們什麼時候還錢……”

田一笙動作僵住,再喝不下牛奶。

母親接著說:“笙笙啊,要不我們把那十萬的定期取出來用了吧,這樣一直欠著人家錢,不太好……”

田一笙搖頭,態度堅決:“那是給曼曼備的應急錢,萬一她哪天也跟父親一樣發病,到時候我們沒錢住院,怎麼辦?”

母親歎了口氣,沒再說話。

林思曼,就是田一笙的女兒。當初父親突然患上急性白血病,檢查時發現這是田家的家族遺傳病,她跟曼曼兩個人,以後都可能會發這個病。

那十萬定期,就是備來治病的錢,不能用。

田一笙捏著杯子,垂眸說:“媽,您放心,錢的事情,我會想辦法……”

☆、耀眼

關於錢,田一笙唯一能想到的辦法,就是更加拚命的打工。◆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五年前父親生病,陸蔓子車禍,她被陸蔓子母親針對的時候,正好是大四下學年,陸母一句話,就讓田一笙的畢業設計,一年接一年被扣著抄襲的帽子,畢業答辯更是延期至今。

讀完了大學,卻因為莫須有的抄襲罪名,拿不到畢業證書,手中就一個高中畢業證,田一笙根本找不到體麵的工作。這幾年為了生活,從皮.包公司女秘,到火鍋店涮碗掃地,她什麼做過。

孩子又處處要用錢,金錢壓力讓她沒有一點喘熄的時間。

躺在床上,田一笙毫無睡意,躺了一會又翻身起來,打開兼職群,搜尋今天就能做的兼職。找工作和麵試都要時間,她打算先做兩天兼職,晚上回家再抽時間研究招聘信息。

找得太急,隻能接到發傳單,舉廣告牌,街邊促銷這樣的單子,田一笙沒得挑,全都接了。

一天三個兼職,日子又過得昏天黑地起來。

如此兩天之後,青九裡商業街。

田一笙抱著一摞傳單,頂著五月立夏的太陽,在街道口腆著笑臉發彩印傳單。

日頭有些大,她曬了兩個多小時後實在是受不了,躲進了一旁的商場裡,暫且歇歇腳。

供人休憩的公共座椅在商場天橋的兩旁,田一笙坐在那兒喝水。靠著的左手邊有一個清新乾淨的服裝店麵,名字叫candy lady,是最幾年新興起來的小眾女性服裝品牌,俏麗可愛的風格裡,又帶著一點恰到好處的內斂成熟,很受年輕女性的喜歡。

田一笙也特彆喜歡這個牌子的衣服,尤其是那條擺在櫥窗門口的淺藍色收腰長裙。

從顏色,用料,花紋,到袖口領口的勾邊,包括裝飾的扣子,全都是田一笙喜歡的,可以說,這件裙子,簡直她理想中的完美長裙。

田一笙遠遠的坐在涼椅上,向往盯著那條裙子,還有那個乾淨大氣的店鋪,眼神逐漸黯淡。

她買不起。

這商場的所有店鋪,她全都逛不起。

她身上穿的衣服,鞋子,包包,全是某寶多番對比之後,挑選出的最具性價比——便宜的。

喝掉瓶子裡最後一口礦泉水,田一笙起身離開。

餘光裡,忽然躥入一道熟悉至極的身影,是陸蔓子。

白色襯衣,高腰的黑色大氣闊腿褲,深紅色的七厘米高跟鞋,與那天晚上一樣的明豔妝容,口紅的顏色與高跟鞋顏色呼應,在黑白色的上下衣裡,極儘奪目。

她大步穿過商場回廊,身後跟著幾個下屬模樣的白領,麵色恭謙的跟陸蔓子說著話,她目不斜視的聽著,強悍磅礴的氣場就那麼自然散發出來。

琳琅精致的商鋪,商場富麗的燈光,全都變成了襯托她的背景色,她漂亮得耀眼奪目。

而田一笙呢,渾身廉價,素麵朝天,連頭發也是隨便紮了個馬尾,手裡還抱著一%e8%a3%b8花花綠綠的廣告傳單,與矜貴的陸蔓子比起來,她就是路邊乾枯的野草,還是被踩踏過的那種。

驚豔之後,濃重的自卑鋪天蓋地的壓在田一笙的身上,她是如此真切的感覺到了自己與陸蔓子之間地位的差距。

那樣富裕,生活在社會頂端的人,是她永遠也不能企及的。

陸蔓子腳步漸漸近了,她冷淡的視線,落在了田一笙的身上。

沒什麼情緒,隻一秒的停頓,隨即便立即轉開,帶著一群下屬,從田一笙眼前,雷厲風行的走過。

沒有交談,沒有眼神的交流,也沒有一點嘲諷或者輕視的神情。

隻有無視。

可就是這樣的無視,讓田一笙感覺到一陣火辣辣的,自卑的刺痛。

因為這意味著,她不入陸蔓子的眼。

就像是一個絕對的上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