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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發吹散,她看到曾經嬌嬌身材的女孩變成了臃腫的大媽,騎著摩托車,牽起下了幼兒園女兒的手, 讓女兒給她說拜拜。

“再見~大姐姐~”

“這孩子!”王泉有些惱怒,拍著小姑娘的屁股,不好意思跟紀檸道,“還大姐姐, 差輩分啦!”

“就是大姐姐!”王泉的女兒嘟起嘴,對著紀檸甜甜笑道,“大姐姐長得漂亮!”

“……”

紀檸想起來,初二那年,班裡參加合唱比賽,唱的《我的中國心》。伴奏是用的鋼琴,紀檸那時候還在學鋼琴,鋼琴老師可喜歡她了。

班主任希望鋼琴由班上的同學來伴奏,當時班裡學鋼琴的不是很多,根本沒有舉手的。紀檸猶豫了好半天,終於堪堪舉起胖胖的胳膊。

全班一愣,隨即哄堂大笑。

紀檸舉完了,班主任又問了兩邊,當就要敲下紀檸上台時,坐在後麵的一個長得小巧伶仃的女生突然也跟著舉了手。

那個女生,是王泉的同桌,在班裡呼風喚雨。

其實那個女生學鋼琴也沒幾年,技術根本不過關。班主任讓她倆回家準備一個星期,一個星期之後,讓音樂老師來決定何去何從。

女生心知肚明,自己絕對比不過學了八年鋼琴的紀檸。

在往後的七天裡,班上的同學突然就對紀檸態度好了很多。

怎麼個好法呢?

一個個來到她座位前,

恭恭敬敬的,求她。

“紀檸,你能不能不要去彈鋼琴。”

“求你啦!”

“你上台,我們班的臉都會給丟儘的!”

“……”

那些人裡,就有女生的同桌王泉,用最真摯的表情,對她鞠著躬,

讓她行行好,不要給班級丟臉。

你說他們也沒有說什麼多麼難聽的字眼,甚至表情都是那麼誠懇。

紀檸又有什麼理由,不答應呢?

她太胖啦!上台真的會給班裡丟儘顏麵的!

……

紀檸彎下腰來,摸摸那小姑娘的頭發。

“謝謝你。”

過去罵過她的人,變胖了,道歉了,問她能不能釋懷。

因為真的真的已經過去很多年,

那個時候,也是年少無知。

所以你沒必要記恨的,

你看,大家都沒有活在過去。

所以你也不應該繼續憎恨著過去,應該光鮮亮麗地活著了吧!

王泉騎著車,帶著女兒走了。紀檸一個人坐在大學城的公交站下,白茫茫的天空,轉瞬間就染上一層灰蒙蒙的黃。紀檸抬起頭,看著被淹沒在昏沉後的日光,

大概是要下雪了。

下雪天什麼的真的很煩人,紀檸縮了縮腦袋,7路車慢慢悠悠駛入車站,車上的人也很多,大媽大叔都在買年貨。

%e8%83%b8口沉悶,整個人都像是被什麼東西在用力撕扯。

紀檸回到自己的公寓,在床上躺了一會兒,徐聽眠的微信頭像一跳動,給她發了一張圖片,上麵是他定好的返回高鐵票。

【嗯。】她有氣無力地給他回複了一句。

隔著網線,遙遠的幾百公裡,似乎安慰人的話也都被衝淡了不少。總是感覺哪裡難受,仿佛有什麼東西正在黑暗中看不見的地方,悄無聲息地崩塌。

不要想了!

紀檸一個跳從床上翻起身,晚上還要去爸爸媽媽那裡蹭飯。

黑鳥灣一到冬天,住戶們就冷清了不少。紀檸剛走到他們家所在的樓棟拐角處,突然看到院子外麵,停著一輛加長版漆黑的車。

這個小區的樓都是六層,但每兩層屬於一個居戶。紀檸她爸媽買的是他們那一棟樓的最下麵兩層,外麵還帶了一個院子。

所以這輛加長版黑車,應該算是停在她家門口。

紀檸好奇地打量了幾眼那一看就很昂貴的車,車牌號都是大號開頭。看樣子這車主身份不禁富而且貴。她摸不著頭腦,想不明白家裡怎麼會來這種大富大貴的人呢?

難不成是她爹發財了?

發財好啊,發財她立刻連研究生都不上了,滾回家來蹭吃蹭喝混沌等死!

紀檸像小時候那樣,刷開防盜門,穿過院子就往一樓跑,咚咚咚敲著大門。

大門被人從裡麵拉開,她邊脫大衣邊問媽媽,

“誰來咱們家了呀——”

一樓客廳的沙發上,坐著一個身影。

高雅,富態。

似乎歲月,從來就沒在這人的身上,留下什麼痕跡。

紀檸手中提著的塑料袋,

卻一下子,

砸了下來。

裡麵西紅柿還有土豆,一個個、骨碌骨碌,滾落向前方。

……

……

……

這麼些年過去,徐夫人仿佛一直就是這個模樣,

穿著貼身旗袍,頭發梳成民國時期名媛太太們最流行的款式,

就連捏著茶杯的手指,都很有說法地戴著一顆顆漂亮的珠寶。

徐夫人優雅地放下茶杯,抬起頭來,見到是紀檸,微笑地對她打了個招呼,

“你好紀檸。”

“還記得我嗎?”

“我是徐聽眠的媽媽。”

“……”

徐聽眠他媽為什麼會突然出現在她家裡,紀檸不知道,但她知道自己的大腦在看到這個讓她做了十年噩夢的女人那一瞬間,

轟然炸開了花。

整個人直接麻木,手裡的袋子砸在腳上,裡麵還有一瓶醬油兩瓶醋,

她卻渾然不覺。

紀父坐在正對門的沙發中,臉色也是很不好。紀母給紀檸拿過衣服,似乎是歎著氣,轉身往廚房走去。

“檸檸,”父親喊她,“過來坐坐。”

“坐坐”就是指有事要說。

紀檸木訥的將那些醬油醋啊收拾進袋子裡,去廚房給紀母,她似乎什麼話都問不出來,紀母看著臉色發白的女兒,想起以前發生的事情,她有些心疼地揉揉女兒的肩膀,

“彆怕,徐阿姨這次是來說說你和小徐的事情。”

“沒有以前那麼不好了。”

徐太太麵前的茶水再次被斟滿,紀檸坐下來時,她抬著頭,笑%e5%90%9f%e5%90%9f打量著紀檸。

“阿姨好。”紀檸禮貌地跟她打招呼。

“今天我來,主要是想跟你父親談一談你和聽眠的問題。”

徐太太優雅地說著,絲毫不亂神色。

其實這件事到了十年後再提起來,也是挺可笑的,十年前也如同這般,坐在盛路的辦公室裡,徐太太趾高氣揚,用最溫柔的態度,說出最誅心的話。

說紀檸配不上她家兒子,

還把初中時,紀檸是人笑柄的過往拉出來,鞭笞她的尊嚴。

那可能是一個母親為了自己兒子的未來,在憤怒之下才說出來的不堪之言,

或許她也不是那麼有心的。

可是,

那個時候,

紀檸不正常。∮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她的精神狀況,處於崩潰邊緣。

她知道自己不該那麼恨徐阿姨,因為徐阿姨的那番話,也沒有多麼多麼難聽,比起來過去在初中裡那些同學說的話來,真的真的已經很溫柔了。況且當一個母親聽說自己的兒子在高二最關鍵時期被同班女生勾引,哪一個做媽媽的能容忍?

但徐夫人那番諷刺,恰好就卡在紀檸瀕臨崩潰的節骨眼上,

成了壓倒紀檸最後的一根稻草。

她記了這麼多年,時不時半夜做噩夢,夢見所有人都在嘲笑她都在挖苦她,她再也平衡不了情緒,節食減肥後的反噬將她整個人吞沒,每天睜開眼睛都不知道今天為什麼還要活著。

到後來,連書都看不進去了,伴隨的是父母的不理解、班主任的著急,還有曾經愛慕徐聽眠、極度她的女生們的幸災樂禍。

……

紀父沒開口,眉頭皺成“川”字,紀檸用手指甲摳著褲子上的毛線球,低聲說道,

“阿姨,我沒再跟您兒子死纏爛打,您要是還不同意,您可以直接來找我,不需要這麼大動乾戈還來打擾我父母……”

“不是的。”

徐夫人卻突然打斷她。

她們兩個人坐的很近,徐夫人微微俯身,用那隻保養的相當好的手,輕輕拉起紀檸的指尖,

靠近時,烏黑的頭發散發著淡淡的香水氣息。

“紀檸,你不要老是揪著過去的事情不放。”

“阿姨這次來,是想跟你說,阿姨現在很讚同你和聽眠在一起。”

“聽眠的爸爸也很同意,我們也都聽聽眠說了,他說他很愛你,這十年的時間裡,他對你的念念不忘,我們也都看在眼中。其實現在想想,當初那麼拆散你們兩個人,也是我們做家長的太著急了。”

“紀檸,你能理解一個母親的心情嗎?我們就聽眠這麼一個兒子,做父母的都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夠有個好未來,你和聽眠兩個人在高二那麼關鍵的時刻談戀愛,風聲裡傳的還都是你去追的聽眠……做家長的急啊!”

“阿姨當年說了很過分的話,阿姨跟你道歉。聽眠這些年過的也很不好,你這孩子太實誠,說不告訴聽眠當年我來找過你,就真的沒告訴。這麼些年了,阿姨每次看到聽眠車上依舊掛著當年你給他的那個檸檬小皮筋,就知道他還沒有忘記你。其實阿姨很多次也想跟聽眠坦白當時我來找過你才讓你痛下決心跟他分手的,你甩掉他這件事對他的傷害太大了……可,做母親的,還是害怕自己的兒子會恨自己,聽眠這孩子悶葫蘆,有什麼事也不願意說出口,恨一個人藏在心裡恨,會恨很多年……”

“這麼多年過去了,小紀,你不要再怪阿姨了,理解理解阿姨當年為人母的心境,好嗎?”

……

如果說下午王泉的那番話,將紀檸的一半邊大腦給炸開了花,

那麼現在徐夫人的這通誠懇,

直接讓紀檸腦子沒了。

仿佛是一個漩渦,曾經為了私欲為了麵子或許隻是為了一時歡快,那些在過往中罵過她、嘲諷過她、傷害過她的人,都早就已經從那個叫“過去”的漩渦裡走出,

他們活在當下,活得開開心心、光光亮亮。

留在漩渦裡,被過去束縛住的,就剩下紀檸一個人。

那些曾經推她進深淵的人,站在現在的世界,誠心誠意告訴紀檸,希望她不要去計較,希望她學會去原諒。

因為,真的已經過去很多年了。

人是會變得,

會愧疚過去,

會越來越好,

用一句“年少無知”,想為過去買單。

想企圖讓那個被他們傷害過的人,也不要再計較了,

得往前看啊!

紀檸看了看爸爸,爸爸揉著眉心,擺擺手,讓她自己選擇。

他也知道這些年,紀檸被傷害成什麼樣。

可如果紀檸還是願意跟那個姓徐的孩子在一起……

“時間不早了,老徐今晚十一點的飛機到青島。”徐夫人看了看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