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一個學期,新同桌都不願意和她說一句話。
站在領獎台上領獎時, 下麵永遠都會有同學嗤笑她胖死了。
後來她開始學著減肥, 中考完那年的暑假,整整三個月,每天隻吃黃瓜和水煮蛋。
剛開始還是能與生活平衡好的,每天看著體重一點點降, 身子越來越瘦,曾經不敢買不敢穿的衣服一件件都能塞進去。十五六歲的女孩子都愛美,儘管很餓每天都很暈,但是紀檸仍然被體重下降衝昏了頭腦。
學習也更加努力,有那麼一段時間, 變美變瘦的確是讓紀檸認為自己可以更加優秀。
但她卻不知道,極度的減肥,是容易遭到反噬的。
長時間不吃碳水,人的下丘腦和垂體總是會受到影響, 她開始出現做題時集中不了注意力,經常莫名的情緒就崩潰了。
體重浮動0.1kg,都要難過好久,下一頓飯黃瓜都要控製在更少的片數之內。
其實紀檸在高一下學期末尾時,精神狀況就已經處於一個快要崩裂的狀態,體重就如一把刀,時時刻刻就有可能將那根繃緊了的繩子給劈斷。
高二的開學,她轉到盛路的班,
第一次見到了徐聽眠。
那個學校裡唯一一個她考不過的巨佬。
所有女生的男神。
那個時候,紀檸的內心因為長時間的低碳水以及很多年的被欺負嘲諷,早就扭曲躁亂,她用成績來證明自己,但更希望在外貌上也能得到人認可。
看到有那麼多那麼多曾經瞧不起她嘲笑她的女生,一個個為了徐聽眠前仆後繼卻無果。
紀檸在鏡子中,望著已經很瘦很漂亮的自己,
終於,將座位選在了男神的前方。
“你好,”
“以後我就是你的前後位啦~”
“我叫紀檸,同學你叫什麼鴨?”
“……”
大概就像一束光,忽然就照亮了女孩沉暗了很久很久的世界。
穿著白襯衣,頭發梳的乾乾淨淨的男生,
抬起頭來,
對她伸出一隻筋骨分明、白皙修長的手。
“徐聽眠。”
徐聽眠。
這個名字,曾經給過紀檸多少快樂,後來就給帶給了她多少痛楚。
都已經過去十年,為什麼,還要再一次遇見?
就這麼老死兩不相見多好,反正都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了,十年之後的他們,一個天上一個地獄,為什麼還要再有交集……
就讓她這麼墮落下去,在無邊無際的深淵中,一輩子被吃東西折磨、一輩子都沒辦法像個正常人那樣吃一頓飯,
每天都在吃好多好多,開心了要吃難過了要吃情緒崩潰了要吃一個人坐在公寓裡的沙發上,想找個人說說話都沒有,
到頭來隻能又抓起一大把食物,拚命往嘴裡塞。
需要錢,因為吃東西真的很費錢,可是父母的錢已經越來越沒辦法去心安理得拿來買吃的,她就去自己掙,但卻乾什麼事都集中不了注意力……
躺在那紙醉金迷的地獄裡,一張張紅色的鈔票像是燙手的烙鐵,拿著它,去換廉價的食物。
看到太多的東西,人越來越麻木。
她的這一輩子,或許就要這麼爛在臭水溝中。
所以可不可以不要再試圖去救她了。
救不了。
……
……
……
耳邊是儀器滴滴答答響的聲音,消毒水的味道,彌漫了整個鼻腔。
紀檸從夢中回到現實,緩緩睜開眼睛。
白色的天花板,
頭頂是掛著的吊瓶,液體沿著細長的管子,一滴滴往下流。
她想抬抬手,卻發現胳膊一片麻木,抬起來那一瞬間,就看到那針管在胳膊肘上蜿蜒,用白色的膠布固定在手腕,
針紮入手背的血管裡。
紀檸愣了好半天,都想不起來這究竟是怎麼了。為什麼她的手上會纏著吊針,為什麼她會躺在醫院裡?
旁邊似乎有人坐著。
紀檸吃力地轉動了一下腦袋。
突然就看到,徐聽眠靠在床邊的塑料座椅上。
他整個人背對著窗戶,房間裡窗簾是拉上的,但是沒有拉徹底,中間微微透過些許光。
那束光,從他身後打了過來,被他的身影分割。
白茫茫的光,在他身體的邊緣,勾勒出一層淡淡的暈圈。
徐聽眠頭靠在座椅頂部,閉著眼,透過背光,能看到他下巴上似乎冒出些許胡茬。
整個人在沉睡。
紀檸下意識想喊一聲,但是嗓子卻異常沙啞,喊不出來,腳踝隨之抽搐了一下,正好踢到了床邊的欄杆上。
咚——!
震動了床板。
徐聽眠突然就睜開了眼。
紀檸:“……”
“醒了?”徐聽眠直起身子,抬頭看了眼紀檸床頂的吊瓶,藥液還沒吊完,又靠回椅子裡,轉頭去拿床頭櫃上的水杯,
“渴不渴。”
紀檸嘴唇乾澀,她%e8%88%94了%e8%88%94嘴角,點點頭。
徐聽眠拿出一束棉簽,沾了些水,給她擦在嘴角。
這個舉動有種莫名的羞恥。
但紀檸卻什麼也想不了,發燒導致的虛脫,以及拉肚子拉脫了水,讓她沒有半分力氣去掙紮。
嘴角水潤了許多,徐聽眠拿著棉簽往回放,紀檸覺得還是很渴,她期期艾艾地看著那杯水,眼珠子隨著滾動,
又張了張嘴。
卻發不出聲。
徐聽眠注意到了紀檸的目光,見她一直盯著自己手裡的玻璃杯,
又折回身,再次彎腰,用新的棉簽蘸著水,擦了擦紀檸的唇角。
兩人貼的很近,紀檸悶悶的鼻子裡,聞到了男人身上熟悉的味道。
一如既往,和十年前彆無二致。
她突然就感覺到眼眶一酸,人生病了總是容易脆弱,心裡一陣翻江倒海,
兩行淚水,唰地下子就滾落了下來。
徐聽眠依舊沒什麼表情,但是握著棉簽的手卻頓了一下,他將棉簽放到桌麵上,然後用拇指貼上紀檸的眼瞼,
把那淚水給抹去。
護士敲敲門,進來給紀檸拔針。紀檸從小就不怕打針,但是大概真的是因為發燒發的,情緒極度不穩定,也或許是因為心裡最想念的那個人就在對麵陪著她。
針從手背的血管中抽出來那一刻,針管刮蹭血管壁,引起一陣麻麻的疼。
紀檸的眼睛又紅了一圈。
徐聽眠站在床頭櫃旁,大手蓋在他的額頭上,輕輕摸了摸,
“不疼的。”
打完針,紀檸犯困,她又昏昏沉沉地睡了一覺,大約在下午四五點鐘時,才再一次醒了過來。
都說冬日裡最不能午睡,因為一覺醒來,望著窗外落日漫天彌漫,紅色與深黑交接,冷風吹動著落葉與枯枝,
會讓人懷疑自己是否已經被這個世界拋棄了。
徐聽眠依舊坐在窗邊,他真的很疲憊,紀檸睡著的時候,他也跟著眯了眯眼。這一次紀檸徹底緩過神來,能從床上爬起來了。
床褥摩攃,發出沙沙的聲音,徐聽眠瞬間蘇醒,抬起頭來。
紀檸瞬間愣住。
仿佛有一萬個問題在%e8%83%b8口,呼之欲出,卻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隔著不到一張床的距離,在落日與黑夜交界處的傍晚,沒開燈的病房被昏沉的光影切割成一條一條中,
兩個人,就這麼靜默的,注視著對方。
……
……
……
“紀檸。”
半晌,徐教授一隻腿交疊在另一隻腿上,望著跪在病床上穿著病號服、條紋衣服下/身子已經瘦的沒什麼肉的女孩,
突然張了張嘴,
一字一句,像是講公開課般的平靜,聽不出什麼情緒地開口,
“我養你吧。”
*
紀檸原本就還在迷糊的腦袋,
突然就、“砰!”的一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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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啥……啥?”
這人他說啥?
徐聽眠微微垂眸,十指交叉,中指稍稍抬了一下,
“我養你。”
咚!
紀檸一頭栽進了被子裡。
不是,
???
是不是她起床的方式不太對?
……
紀檸閉上眼睛,兩隻手摁著頭,讓自己能不能重新再起來一次。
她趴在床上,兩隻眼睛在被褥間埋了好長一段時間,頭冒出來看看徐聽眠依舊坐在那兒,然後又埋回去,反反複複好幾十次。
在等待著,那句熟悉的嘲諷。
紀檸不知道為什麼在這個時候,她還會覺得徐聽眠會諷刺她,因為每一次她做出這些奇形怪狀的動作,像傻子般手舞足蹈,試圖掩蓋尷尬的氛圍,
眼前這男人,都會嗤笑她。
等啊等,屁股都撅麻了。
最後一次抬頭,紀檸望著還是擱那兒的徐教授,
終於,臉上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
“老師……你是不是也發燒了啊……”
病房開著暖風,溫度不是很涼,但紀檸感冒還沒好實落,也隻穿著一片單薄的病號服,撲棱了幾下,突然鼻子就發癢癢,
控製不住地張開嘴,打了個大大的噴嚏,
“阿嚏——!”
徐聽眠猛地站起身,直接走到紀檸的床邊,
將已經快爬到床尾的小姑娘打橫抱起,
利落塞回了床鋪裡。
紀檸:“……”
“老師……”紀檸伸出爪子,想要去推開某人的手。
徐聽眠把紀檸裹得嚴嚴實實,隻露出一個腦袋在外麵,他站在床邊,手指按在床圍欄上,
又沉思了片刻,
再次開口道,
“這件事我不是來跟你商量的。”
“吳瑄那邊你不用愁,你們兩人沒在一起。夢思威龍的工作你也不用繼續去做,沈蘇禦以前在維也納音樂學院進修,我們兩家是世交,所以你在夢思威龍的一個月,一舉一動我全都知道。好好養病,等身子好些了,有什麼想要的,你開口,我能做到,全部都給你。”
“……”
啊啊啊???
紀檸整個人徹底傻掉。
*
清醒後的一段時間,紀檸才從醫護人員的口中得知,自己是在酒店的客房裡燒糊塗了,被沈蘇禦叫了救護車拉到醫院裡來。
沈蘇禦放心不下,便給徐聽眠打了電話。
紀檸像是做夢般,看著身邊的大夫進進出出,又是量體溫又是測這個測那個的,仿佛自己真的生了場很大的病。實際上她的免疫力不太好,一場發燒幾乎能持續上七八天,掛水也隻能稍稍降降溫。
白天掛了水,半夜又會再次燒上來。
紀檸燒的迷迷糊糊,醫生給她紮針,她不想打針,就去求醫生能不能給她開藥吃啊,
“我從初中後,就沒再打過這麼多天的針……都是吃藥壓下來的。”
護士小姐姐捏捏她的臉,很遺憾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