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恣歡 九月輕歌 4278 字 6個月前

本本地講給她聽,末了道:“其實,她很大度,是我開始就錯了,中間更是錯得離譜。”說到這兒,他想到母親上次說的一些話惹得蔣徽動怒,不由懊悔:真是的,怎麼沒替母親向她賠個不是呢?

廖碧君思忖多時,輕聲道:“不止大度,而且,不是依仗夫君的女子。”

她在太夫人房裡昏倒,醒轉之後,聽到太夫人與二太夫人在外間說話,後者問前者:“寫碧君、翰兒的那一折戲和評書,過段時間就沒人再傳唱了吧?”

太夫人說:“我先前派人多打聽了蔣徽一些事,因著話本子的緣故,她與梨園行、一些說書先生熟稔。見過翰兒之後,我料想著,她一定會命人去打招呼,把那一折戲和那段評書撤下。自然,少不得用彆的有趣的小段子彌補那些人。”

“這就好。”二太夫人道,“那孩子,我這些年隻見過幾次。回想起來,真是個命苦的。隻身漂泊那麼久,也不知吃了多少苦頭。”

“是啊。”太夫人道,“如今總算是苦儘甘來了,自己在外麵開了個香露鋪子,平時在書院幫襯著飛卿,教書育人,近來又寫了一個話本子,用不了多久,梨雲班就能搬上戲台。”

她當時隻是聽在耳裡,過了好些時候,才在心裡把二人的言語消化掉。

打理家事、開鋪子、寫話本子、教書……如男子一般,兼顧著那麼多事,怎麼做到的?

而且最重要的是,她意識到自己先前估算錯了一件事:聽說事情鬨大之後,她心慌害怕,是篤定董飛卿為妻子撐腰。

原來不是。最起碼,董飛卿隻是幫襯了一部分,蔣徽自己就有整治她和翰兒的法子。

原來,蔣徽就像她的胞妹一樣,平日裡身兼數職卻能麵麵俱到。在那樣精明乾練的女子麵前,她一向幼稚得宛若三歲孩童。

錯了。這件事錯了,嫁人迄今也錯了。

一無是處,沒有什麼比這更讓人受打擊。

她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痛苦之中。

“娘,娘?”蔣翰見她愣怔半晌,有些擔心,一麵喚著,一麵握住她的手。

廖碧君回過神來,費力地轉動著腦筋,說:“我沒事,隻是這幾日寢食難安,身子骨有點兒受不住。放心,一半日就好了。等我能下地了,你就去濟南府找你爹爹。聽他的話,知道麼?”話到末尾,已經哽咽。

蔣翰想到去濟南府勢在必行,不知要何時才能回來,也不禁心酸不已,有晶瑩的淚水沁出眼角。

晚間,與平時一樣,董飛卿和蔣徽在書房各忙各的。

方默送信回來,說沈家長輩已經應下親事,允許沈安帶幾名得力的人手隨他回京,十一月初便能相見,到時便能著手開張諸事。

因此,董飛卿得空就琢磨一下日後走鏢的路線,為此,尋來不少可參考的地域誌、路線圖。

開張之後第一次押鏢,絕對不能出岔子,出了岔子就是被人砸了招牌,把麵子找補回來可是難上加難。

生意倒是不用愁,商賈都知道他曾投身沙場的經曆,方默在這一行裡也沒失過手,近日已經有幾個銀號的老板找他打聽何時開張,說到時候要請他們押銀鏢或票鏢。

除去這些,他列出了兩份名單,都是開張前需要打點的官私兩路有頭有臉的人。這檔子事,行話叫亮鏢。

沒點兒人脈亮不成鏢的話,不知要何年何月才能接到生意。而如果請到的人分量不夠,少不得有人趁機踢場子,技不如人的話,比亮不成鏢還要尷尬,當即關張是首選。

——這些他倒是不用擔心,當初先征戰再考功名,讓他在官場上的人緣兒其實還湊合,一些舊識都願意幫襯一把。就算有看他不順眼的,也不會傻到在開張之際跳出來使絆子。

官場上能打開局麵,彆的道上的人自然不會不捧場。所以,他需要在意的隻有第一趟鏢的成敗。

至於鏢局的名字,他和方默早就取好了:三合鏢局。

這刀頭%e8%88%94血的行當,最重的是情、義、禮三字,重兄弟情、重江湖道義、凡事禮讓三分是根本。

偶爾深思這些,他會啞然失笑:最能折騰的董飛卿,要把禮讓三分奉為長年累月的規矩,說出去一定沒人信。

但是,鏢局的弟兄相信就夠了。就算是隻為避免弟兄們陪著自己出波折,他處事也要守著不成文的行規,禮讓三分。

蔣徽批示完手邊一些學生的詩詞文章話本子,開始鼓搗帶回家來的小物件兒。東西不少,裝滿了一個書箱,都是學生匿名送給她和董飛卿的禮物。

這種事,出過兩回了。前兩回都是較為名貴的物件兒,兩個人當然不能收,收了就是收受學生的賄賂,匿名與否都一樣。

第一次,兩個人分彆告知男女學生:好意心領了,但是受之有愧,東西原封不動地放在門房,誰怎麼送來的,怎麼領回去。

第二次,東西的價值降低了幾成,他們當然還是不能收,索性請葉先生對這類事情費心。

消停了一陣子,又有用不封口的紙袋子、小箱子裝著的小物件兒陸續送到門房,葉先生見都是不值幾個錢的,便讓小廝送到蔣徽那裡。

蔣徽都放在書箱裡,今日攢夠了一箱子,便帶回家來。

她把送他的整理出來,放到他案上,隨後回到自己那邊,一件一件,神色悠然地鑒賞自己受到的禮物。

有五條帕子,分彆繡著小貓滾繡球、牡丹、臘梅等圖樣;有一副護膝,大抵是考慮到她早晚策馬出門而天氣越來越冷的緣故;有幾個樣式一模一樣的巴掌大的小冊子,應該是有人留意到她案上總放著一個小冊子,隨時記上幾筆;有一方簇新的紫檀木鎮紙,竹子圖案,從細節處可以看出,做這鎮紙的人是新手。

諸如此類,學生們的手法不及她,可是,她特彆開心,心裡湧動著彆樣的溫暖。

真的是禮輕情意重。

為了送這樣不值多少銀錢的禮物,不知要耗費不少心力與時間。

董飛卿收到的禮物則很有趣,有書簽、茶杯、佛珠、馬鞭子、手銃、護身符。

他笑得不輕,“這幫孩崽子。”

蔣徽望過去,也笑了,“五花八門的,你在他們心裡,到底是什麼人啊?”

“我也正尋思呢。”他眼裡笑意更濃。

蔣徽想了想,道:“估摸著是有人聽說了開鏢局的消息。”

“應該是。”他釋然一笑,“這就說得通了。”

歇下之後,蔣徽問起鏢局相關的大事小情,最感興趣的是行規、行話。

董飛卿自然不會瞞她,行規幾句話就了事,行話——也就是黑話,卻是多得很。

蔣徽由此得知,抄家夥用行話說是“亮青子”,把人趕跑了事叫做“擋風”,下殺手叫做“絕不清”,打死人叫做“叫鞭土”,住店是“入窯打尖”,套車上路是“扯輪子”……林林總總,很多,也很有趣。她都用心記下。

董飛卿道:“入窯打尖、扯輪子之類的,我覺得沒什麼用,其他的,對家不是道上的人的話,倒是很有用處。”

蔣徽嗯了一聲,問:“走第一趟鏢,你估摸著有沒有人劫鏢?”

“估摸不出來。怎麼都好。”董飛卿笑說。

“什麼叫怎麼都好?”蔣徽打趣他,“等方默回來,你一定要把這句話告訴他,瞧瞧他作何感想。”

“本來就是怎麼都好。”他笑著解釋道,“沒人劫鏢的話,第一筆銀錢就順順當當地賺到了,弟兄們輕鬆些;有人鐵了心劫鏢的話,也好,我真有段日子沒收拾人了。”

蔣徽莞爾而笑,“你開這鏢局,目的之一,就是時不時出去疏散筋骨吧?”

“嗯。”董飛卿熄了床頭的羊角宮燈,返回身來摟她入懷,“我是想,人不能過的□□逸,安逸久了,腦子、身手都會慢慢變得遲鈍。有機會就出去一趟,緊一緊心神,腦子能更清醒。

“這種日子過到三十上下,保持戒備、警覺已經能成為餘生的習慣,應對何事都不至於亂了方寸。”+思+兔+網+

“要到三十上下啊?”蔣徽摟著他,親了親他的唇,“聽著就心疼。不過,你說的有道理,我支持你。”

董飛卿自心底笑開來,“那你能不能更心疼我一點兒,攜了跟著我走鏢的心思?”

“不能,一定要去。”蔣徽道,“我要不是自幼習武,跟你去就是無理取鬨,但我自幼習武,也吃得了苦。隻是一兩次而已,不可能總跟著你出門,我又不是沒事做。”

“那……好吧,我隻能盼著你儘快有喜了。”董飛卿將她壓在身下,“有了喜脈,你就哪兒也彆想去了,不必跟著我大冬天裡吃苦受累。”

“你這廝……”蔣徽啼笑皆非。他要是不說,在她這兒,這是根本不搭邊的兩件事。

他的親%e5%90%bb落在她眉心、眼瞼,“說心裡話,你想早點兒有喜麼?”

“想啊。”蔣徽老老實實地回答。很想,很想的。

“我也是。”董飛卿啃齧著她的耳垂,語聲低柔,“我想要個女兒,你們母女兩個陪著我,日子就真的圓滿了。”

耳畔灼熱的氣息、耳垂的酥’麻讓她氣息不寧,“隻想要女兒麼?”

“嗯,隻想要女兒。”他說,“頭一胎是女兒的話,咱們就此打住,要是個混小子,就得繼續生。”

蔣徽故意逗他:“那你沒想過找找生女兒的偏方啊?一次就能如願,多好。”

董飛卿一麵褪下她身上的束縛,一麵順著她的話胡扯,“你彆說,還真提醒我了,回頭就去找方子。”

蔣徽輕輕地笑出聲來,“這是從何而起啊?”這世道下,他這心思實在是罕見。但關乎孩子的事情,不論何時,他都不會開玩笑。

“因為喜歡。你不見得知道,我有多喜歡你。”

他語聲有點兒這時候獨有的沙啞,與往時不同的是,她領略到了言語背後的深情。

“有多喜歡?”她對上他亮晶晶的眸子,輕聲問。

“比你以為的多很多。”他吮%e5%90%bb一下她的唇,“多到了愛的地步。”

喜歡是寵溺、貪戀、相思、患得患失,所以會斤斤計較誰占了上風,而愛是在這基礎上生出來的尊重、包容、信任。

他的蔣徽,本就該得到他由衷的欣賞、尊重甚至欽佩,以往總是不願承認罷了。

一起看完風華令之後,他就知道,彼此已放下了在感情裡的斤斤計較:她坦然相告情意萌芽時的所思所想,他心悅至極,但無一絲得意,唯有珍惜,甚至感激。

也許情意早就到了相愛且深愛的地步,但相處時總是喜歡的狀態。如今已然不同,大多數時候仍是沒正形,但在某些時刻,可以自然而然地吐露心聲,讓對方知曉。

不擰巴了,也不彆扭了。

最甜蜜最滿足的時候,蔣徽心裡竟有點兒酸酸的。是這樣的,歡悅之至的時刻,往往有傷感相伴。或許,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