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恣歡 九月輕歌 4339 字 6個月前

董飛卿、蔣徽在二樓的雅間落座,點了一壺碧螺春,幾色點心。

戲還沒開場,此刻隻聞來客的說笑聲。

蔣徽倚著座椅靠背,問董飛卿:“那幾篇奚落蔣翰的文章,是你找人寫的?”

董飛卿嗯了一聲,“我不像你,有個什麼事兒,都想跟人磨煩許久。”

蔣徽莞爾,“找誰寫的?我仔細瞧了,他們都是用的化名。”

“友安他們就能辦,寫完之後,我修改幾筆就成。”他說。

蔣徽有點兒驚訝,“這些人……總跟著你跑來跑去的,是不是太屈才了?”她先前以為,他專門請了幾名士子寫的。

董飛卿輕輕地笑開來,故意道:“也不瞧瞧是跟著誰一起長大的。”

她笑出來,“給點兒顏色你就開染坊。”

戲開場了,兩人停止交談,凝眸望向戲台。

他要看的,仍是整個故事。

蔣徽要看的,則是梨雲班這些角兒的唱念做打。既來之則安之,她忽略了那點兒不自在。

先出場的,是才高八鬥的何先生及其發妻,這對夫妻的原型自然是程詢與程夫人,扮演二人的是宋雲橋和宋遠橋。

宋雲橋登台一亮嗓,便博得了滿堂彩,隨後的宋遠橋亦是。

隨後,受教於何氏夫婦二人的雲非、林錯上場,扮演他們的是梨雲班今年炙手可熱的兩個小名角兒,扮相可愛,神色靈動,讓人一見便生出三分喜愛。

隨著兩個孩子習文練武、淘氣闖禍這種令人會心一笑或是哈哈大笑的劇情進展,董飛卿更覺愜意,不自主地回想起年幼時在程府溫馨、歡喜的一幕幕——蔣徽所寫的,引於兒時記憶,又與實際發生過的事情無關,隻是偶爾的一兩句戲詞讓他似曾相識。

蔣徽則被兩個小名角兒完全吸引,心裡想著,這算是梨園行裡天賦異稟的孩子了吧?——讀書的戲相對來講容易一些,習武的戲也能身段乾淨利落,便特彆難得了。

這樣的戲份之中,喜歡聽戲的人也不會覺得無趣,有何氏夫婦不時出場,教導、照顧、□□兩個孩子的戲份,都是精彩的唱段。

在這期間,不難發現雲非桀驁不馴、林錯處事淡漠的一麵。

幕布合攏、拉開,兩個孩子成長為少年,處世之道、性情愈發鮮明。

雲非投身軍中,立下赫赫戰功;林錯以筆墨揚名,成為才子。

闊彆再相見,雲非已是帝王青睞的名將,林錯則是遊離在功名之外的名士,平時教書育人,有意無意地傳揚何氏夫婦的真知灼見。

官場內外相隔,情分依舊。

再聚歡宴之後,林錯將要遠行,贈給雲非一本親筆寫就的書,說是因你才能動筆,我日後的誌向、去向,你不妨在字裡行間尋找。

雲非則送給林錯一匣子東珠,說我一直記得你喜歡此物,不妨串起來,點綴堂中珍珠簾。

林錯道謝,說不論走到哪裡,都會帶上。

——看到這裡,董飛卿心頭一動,再一回想前情,明白過來。

雲非是他,林錯是她。男子之間的戲,沒法子送珍珠手串、發箍之類的首飾,隻能用這種橋段展現。

他按眉心的動作有些重。閱讀期間,竟沒對這一節深思,更沒想過這故事與彼此息息相關。他實在想不到,她把自己的影子用男子的經曆展露,而此刻細細回想,前麵年幼時的戲份中,雲非曾兩次贈送林錯珍珠簾。

在她撰寫這故事的時候,便已點出終將離家漂泊的意向。

不妨在字裡行間尋找——如果他在離京之初便用心看過她寫的話本子,或是看過這出戲,一定可以看出端倪,就算不能篤定不是自己一廂情願,也會為著一半的可能,儘早尋找她。

可是,他沒有。女子出手的東西,他隻看字、畫、製藝,對話本子真是打小就沒興趣,看戲就更彆提了,既享受不了百轉千回的唱腔,也看不了諸多男子喜愛的武戲。

不是因為她的緣故,到今時今日,他就算看,也是推拖不過、走馬觀花。

這是勉強不得的,就像他擅長的把人整治得生不如死的歪門邪道,她是如何都沒興趣的。再喜歡一個人,也沒可能方方麵麵都涉足、琢磨。

但是……在外不是沒有閒得百無聊賴的日子,花費在聽書、踅摸美味的時間,怎麼就沒動過找她的話本子瞧瞧的心思?

身邊的小兔崽子也真是不可理喻,明知道他的喜好,為何把暗示放在他最沒可能發現的地方?

他又按了按眉心,隨後,把座椅挪到她跟前,又握住她的手。

蔣徽轉頭看著他的側臉。

他神色悠然地望著戲台。

她眉梢揚了揚,手掙了掙。

他手勢一轉,與她十指相扣,握得更緊了些。

她眼中有了笑意。

戌時初刻,蔣國燾回來了。

聽得丫鬟通稟,廖碧君隻是點了點頭,仍舊坐在臨窗的椅子上。不是因為鎮定,是完全沒了主張。

她不知道該如何與他解釋,又如何得到他的原諒。

聽到熟悉的腳步聲,她強撐著站起身來,向前幾步。

蔣國燾走進門來,便擺手遣了服侍在房裡的下人,神色看起來倒是很平靜。

廖碧君屈膝行禮。

“何需多禮。”蔣國燾落座,語氣平和。

廖碧君站直身形,望著他,怯怯地道:“翃兒定是沒回來了,他還好麼?”

“很好。”蔣國燾示意她落座。

廖碧君沒敢坐,又怯怯地問道:“翰兒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吧?”

蔣國燾頷首,笑容透著點兒自嘲,“知道了。已經傳得沸沸揚揚,濟南府離京城不遠。是我先寫信給大哥大嫂,告訴他們作何打算。”

“你怎麼打算的?”她心中的怯意已經因為預感轉為恐慌。

蔣國燾說道:“這一陣軍務繁忙,上峰容著我走這一趟,已是不易。明早我就得走。我的意思是,讓翃兒好生賠禮認錯,等到彆人懶得計較了,他便去濟南府找我。我會留下護送他過去的人手。”

廖碧君垂眸看著腳尖,半晌不語。

蔣國燾望著她,似是而非地笑了笑,委婉地道:“彆人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你是十年八年不出事,一出事就讓我暈頭轉向。

“這件事,你不該縱容翃兒。但也不必看得太重,哪兒有不犯錯的孩子,改過自新便好。

“讓翰兒過去,是讓他看看彆處的風土人情,順帶著避一避風頭。往後就讓他跟著我在任上過,他年歲不小了,若總被家門和你護著,終究不是好事。耍筆杆子的事情,就讓他放下吧,學學庶務也比那些要好。”

廖碧君腳步遲緩地走到座椅前,落座時現出疲憊之色。她仍是沒應聲。

意思都跟她說了,料想著她需要一陣子才能消化掉。蔣國燾站起身來,“累了就去歇息。翰兒在外書房等我。”

他往外走的時候,她輕聲道:“那我呢?”

“嗯?”蔣國燾止步,回眸看住她。

“我呢?”她仍是低頭看著腳尖,“你把兩個孩子都帶去任上,隻留我在家中,到底是什麼意思?”

“不是早就說過了?這一輩,隻有大哥和我,我怎麼能把你們都帶去任上。家裡就不說了,嶽父嶽母那邊,你也該常去問安,陪他們說說話。”蔣國燾耐心地解釋道,“我也想調回京城,但這種事不是我能左右的,三年一考評,吏部口中的下次,意味的便是再等三年。”

“是你自己都認為調回京城是可有可無的事。”廖碧君說著,抬起頭來,神色複雜,“兩地相隔了這些年,我如今也犯了大錯,你還不肯跟我交底麼?”

蔣國燾費解,也有些煩躁了,皺眉反問:“交什麼底?”

“你在外麵,又有人了吧?”是問句,但她是確定的態度。∴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蔣國燾笑了,被氣笑了。

她麵色煞白,聲音有些發顫了,“我說對了,是不是?”

蔣國燾背著手,細細地審視著她,滿心不解:這是什麼時候?她怎麼還有閒情探究這種事?

“你答應過我什麼,你都忘了?啊?”廖碧君雙手撐著座椅扶手,想站起來,卻不能如願。

蔣國燾的目光變得冰冷至極,“我若是有了彆的女子,你是不是又要自儘?”

她與他對視著,毫無退讓之意。

蔣國燾心裡的火氣騰一下燃燒起來。

早在翰兒年幼的時候,因為她溺愛孩子,讓他滿心不悅。翰兒不肯習武的事情發生當日,他們兩個遣了下人,爭吵到夜半。

他太失望了。

可她卻說:“從記事起,我娘就是這樣寵愛著哥哥,哥哥如今不也過得很好麼?哪裡有不對孩子寵愛入骨的母親?”

他冷笑,正在氣頭上,話就說的很重:“翰兒那性情能跟彆的孩子比麼?你也不瞧瞧,他現在簡直比女孩子還嬌氣,整日裡就知道黏著你!平日裡的事,你沒腦子也罷了,子嗣的事也不聽我的,這日子還怎麼過!?”

她開始抹眼淚。

他看著隻覺更煩,“要麼讓翰兒習武,要麼你就帶著他回娘家常住。凡事都指望不上你們,還在我麵前晃悠什麼勁兒?”

她哆哆嗦嗦地問:“你這是嫌棄我了?”

她總是一麵爭執一麵哭,吵得厲害了,就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了,他隻能打住,甚至要反過頭來哄她,什麼問題都不能解決。這一次,眼看著就要重蹈覆轍。他照實道:“我打心底累得慌。讓你把孩子交給大伯母,結果倒好,你們倆都不同意。開枝散葉不是為了把孩子養成廢物,你連這個都不明白?”

接下來,話趕話的,彼此都說了不少重話、氣話。

末了,她不說話了,卻也不再哭了,起身去了內室。

他籲出一口氣,坐著沒動。

過了一會兒,忽然聽到她痛苦的呻/%e5%90%9f聲。

他連忙奔進內室,見她用雙手攥著一把剪刀,%e8%83%b8`前衣衫沁出了血跡。傷勢不重,她也知道,正要再一次把剪刀刺入心口。

他嚇壞了,及時攔下她之後,想說話,卻發不出聲音。

那次之後,他就真的怕了她,除了溫言軟語,凡事遂她的心思,再不知該如何對待她。

這樣開花結果的姻緣,這樣動輒尋死的女子,讓他每一日都覺得疲憊、厭煩,卻沒辦法掙脫。

有時候不能控製情緒,沒法子在她麵前說笑如常,她就靜靜地或是呆呆地看著他,看得他心裡發毛,擔心她又輕生。

那時候,情意還是有的,而且很重,所以,願意長期在她麵前掩飾心緒,盼著她能為了他和孩子明理乾練一些。但這盼望始終沒能成真,她始終留在原點不動。

他終於受不了了,大哥問起的時候,便說想謀個差事,去地方上最好。

他管不了房裡的事,隻能找轍避出去。

他是懦夫。這一段姻緣,把他在她麵前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