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恣歡 九月輕歌 4325 字 6個月前

時日。

陳嫣的事情,她聽說之後,心裡有些感觸,卻無法用言語表述出來。

這日,薇瓏過來了,把手裡的黃楊木匣子隨手放下,閒話幾句,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眨了眨,問起陳嫣的事,“到底是怎麼回事?”

“你管這些做什麼?”蔣徽道,“就快做新娘子了,彆聽這些喪氣事。”上個月,薇瓏及笄,她和董飛卿雖然沒去道賀,但都送了特地準備的及笄禮。

薇瓏就笑了笑,“你不告訴我,我也會跟彆人打聽。”

“好吧,跟你說說也無妨。”蔣徽便站在置身事外的角度,把所知的事情原委說了一遍。

薇瓏沉默片刻,歎了口氣,“對下人、心腹,不該是董閣老那個路數。”停一停,道,“昨日用飯的時候,爹爹說起董閣老唆使爪牙誣告叔父的事兒,挺生氣的,說那廝簡直是狼心狗肺。

“董閣老那兩個爪牙,這次定要吃儘苦頭。

“至於董閣老,爹爹說讓他半死不活的就很好,要比一棍子打死他更解氣。”

蔣徽認同地道:“沒錯。尋常官員被降級罰俸,都會處處碰壁瞧彆人臉色,何況這種從高處跌下的情形。”

“如果他不是飛卿哥哥的生身父親……”薇瓏輕輕地歎息一聲,“我不知道會如何憎惡他。程叔父可是我從小到大都最尊敬、欽佩的人。”

蔣徽笑著揉了揉她白生生的臉頰,“都一樣。你再上火,也不能讓你飛卿哥哥成為彆家的孩子。”

薇瓏則笑著握了握她的手,“這一點而言,你和哥哥也很般配啊。”停一停,認真地問道,“姐姐,我什麼時候可以當上姨母啊?”

好像那是誰可以決定的事兒似的。蔣徽微愣,隨即笑道:“我哪兒說得準啊,要是有了喜脈,一定會及時告訴你。”因為是姐妹,這種話題,便不需要避諱。

“要快些。”薇瓏綻出絕美的笑靨,“我是被你們護著寵著長大的,現在就特彆想早些當姨母,加倍地寵著你和哥哥的孩子。”

蔣徽笑道:“這好說。隻要不出萬中之一的意外,你一定會如願的。”

“這次過來,是有東西送給你和哥哥。”薇瓏拿過手邊的黃楊木匣子,遞給蔣徽,“是兩本小冊子,寫的都是京城各家子弟、閨秀相關的事——都是你們不在京城因為好事或壞事冒出頭的,也不知道你們用不用得上。”說著,微不可見地蹙了蹙眉,“唐意航說,我這是吃飽了撐的,全是無用功。”

“修衡哥那是胡扯。”蔣徽心裡是滿滿的感動,由衷笑道,“一定用得上。我們總不能凡事都找他和開林哥打聽消息,叔父那麼忙,就更不能為小事給他添亂了。”

薇瓏明顯好過了很多,唇畔逸出開心的笑容。

同一時刻,茶室二樓的雅間,程詢與董飛卿守著一局棋,相對而坐。

下棋間隙,程詢提起皇帝曾問起飛卿的事,“皇上問你想不想回官場,給我句準話吧。”

董飛卿擺一擺手,神色堅定,“不回。”

程詢揚了揚眉。

董飛卿神色誠摯,解釋道:“張羅書院事宜期間,我就越來越覺得這是件好事,也是我一定會有長性做好的事情。您被誣告、彈劾的事情一出,我這心思就更堅定了。

“不論是您、修衡哥或皇上,方方麵麵的流露出的觀點、品行,都該有更多的人了解,甚至傳承下去。

“至於官場,有您和修衡哥,萬事不愁。況且,我其實也真不喜歡官場上的爾虞我詐。”

程詢悠然一笑,“小時候數你最鬨騰,眼下看起來,倒是最喜歡簡簡單單的時日。”

“可不就是麼,先前我都沒意識到。”董飛卿笑說。

程詢故意給他潑冷水,“讓學生們了解天子、權臣的見解、主張,非一日之功,需得長年累月地潛移默化,在那期間,少不得有人唱反調,你受得了?——學院那種地方,最講規矩,你做得到?”

“瞧瞧,您這是小看我。”董飛卿笑道,“這事兒吧,您跟我先擱下,幾年之後再談。”

程詢逸出愉悅的笑容,“行啊。”沉了片刻,又道,“董誌和想見你。”

董飛卿揚了揚眉,有點兒意外,“被算計的事兒,他想通了?”

“不知道。”程詢說道,“你最先的念頭是去還是不去,這是最重要的。”

董飛卿老老實實地道:“可我第一個念頭是他是否想通了。”

“……”程詢看著他,“現在想。”

“不去。”董飛卿毫不猶豫地道,“因為他曾經是我爹,我就該去探監?是做給我自己看,還是做給彆人看?再說了,我去了有什麼好?一個不留神,把他氣出個好歹來怎麼辦?”

“……”程詢的表情,有點兒拿他沒轍的意思了。

“我會見他,但不是這時候。”董飛卿這才說出打算,“到他離京之際,我會見他一麵,有一樣東西要交給他。”

程詢凝了他一眼,“你心裡有數就行。在我這兒,我隻是擔心你會後悔。”

這一刻的董飛卿,變得安靜、沉穩,“我知道。您從來不會跟我說他的不是,此次亦然,不過是替我著想。

“但是,我不會。從沒後悔過。

“當初他和老太爺把我關在祠堂,命護衛在外重重守護,想把我活活餓死,再給我安個絕食自儘的名聲,若不想死,就要聽他的安排。

“那時起,我就當我死了,想著走出祠堂之後,我得換個活法兒。

“是他讓我看到,利欲熏心的人的嘴臉,原來能醜陋惡毒到那種地步。

“他是讓我嫌惡之至的人。各自生死,早已各不相關。

“我隻想堂堂正正、隨心所欲地活下去。如果沒有您和師母,我哪一樣都做不到。”

飛卿曾被關在董家祠堂的事,程詢知道,至於飛卿的想法,這是第一次聽到。他探出手去,拍了拍飛卿的肩。

董飛卿沒猜錯,董誌和要見董飛卿,正是因為想通了上次相見的事——他與董飛卿做戲,董飛卿也同樣在對他做戲。

若是到現在還沒回過味兒來,他這半輩子,也真就是白活了。

皇帝那樣的維護程詢,固然是因為君臣多年情分生出的信任,亦是因為在當時便留下了憑據。可悲的是,他不知道。但是,程詢不會不知道。是以,程詢其實早就料定了這樣的結局,絕不會有一絲心虛。

程詢擔心他舉棋不定,不與門生心腹站到明麵上。

董飛卿便協助程詢,做了那樣一出戲,讓他當即下定決心。

董誌和想通之後,第一反應就是當麵問問董飛卿,到底怎麼想的,便讓前來探監的幕僚去求見程詢,問他能不能讓董飛卿來大牢一趟。

可是,等幕僚離開之後,他腦子也清醒過來:這是多此一舉。

董飛卿不會來,而他,便是相見,又能說什麼?

林林總總的過往相加,董飛卿心裡的親人就是程詢,遇到大是大非,就是要無條件地幫助程詢。

早已相互視為陌路人,各自的安危,都不是對方會掛心的。

他無力地跌坐在監牢裡的柴草上。

皇帝已經親口認可了他的過錯,刑部尚書又打心底不讚成他讓門生彈劾程詢的事情,他們三個在牢獄之中的處境可想而知,與秋後問斬的犯人沒什麼差彆。

過了許久,他開始凝神斟酌自己的來日。

皇帝的斥責、暴怒施加在他頭上,他始料未及。但是,程詢和他進入內閣之前、之初的事情,都記得一清二楚。

不管怎樣,皇帝算是很念舊情的人,不會生出取他性命的念頭,除非……有人為了保他,跳出來再生是非。

那是絕對不可行的。

發作他,皇帝親自出麵。

對付他的門生舊部,便是程詢自己的事情了,那廝一旦心狠手黑起來,可不是他外麵那些親信能應對得了的。

已經這樣了,他和文睿臨、李夫之的前途已經葬送,何苦再搭上旁人?

在程詢與他之前倒台的首輔、次輔,在身陷困境時是怎樣做的?皇帝又是怎樣對待的?

他苦苦思量半晌,心裡有了數。◤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是因此,翌日再有幕僚來探望時,他正色叮囑道:“在這關頭,任何人都要恪守本分,一言不發。誰要是想在這時候救我走出困境,不亞於害我,更會害了自己。

“我在皇上心裡,到底還有多年的苦勞可以彌補一些過錯,你們又有什麼?但凡犯了錯,怕就要落得個家破人亡的下場。

“切記,即日起,就當不曾與我結緣,更不曾投在我門下。

“是我無能無德,對不住你們。”

幕僚見他神色鄭重,便知交待的都是心裡話,也隻好黯然稱是。

幾日後,文睿臨、李夫之耐不住刑罰,雙雙招供,承認萬鶴年一事是董誌和指使,他們是爪牙。

至於董誌和,三法司隻過了兩次堂,且隻是聲色俱厲地問話,不曾動刑。畢竟,皇帝暴怒時的態度不能全然當真,對於入閣十多年的董誌和,發落應該不會太重,既然如此,他們就沒必要在自己的一畝三分地出手刁難。

董誌和對自己唆使門生做文章誣陷程詢的事供認不諱。

此案審結之後,三法司麵聖時,把曾鏡一案的卷宗一並呈上。

他們的建議是:董誌和流放古北口,董夫人秋後問斬。

皇帝思忖多時,頷首道:“準。”隨即,拿起禦筆批示。

料理完這些讓人膈應的事兒,皇帝喚程詢來說話,問起董飛卿的打算。

程詢道:“臣去問過他,他並無回到官場的打算,眼下,隻想幫襯著名士開辦書院,把這事情做好。”

皇帝揚了揚眉,隨即就笑了,“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再看幾年吧,他真能做出個名堂,我喜聞樂見;若又是沒長性半途而廢,我一定要把他綁到跟前兒,把他那個性子扳過來。”

程詢也笑了。

“少了次輔,你我都要格外繁忙些。”皇帝示意程詢到近前落座,“快些幫我參詳一番,提拔哪個人合適。”

君臣兩個細細地探討起來。

董誌和離京那日,將近八月,天氣已經不太熱了。

董飛卿、蔣徽站在路旁,望著官差、董誌和漸行漸近。

眼看人就要看近前了,蔣徽取出穆雪的信件,交給董飛卿。

董飛卿接過,迎向董誌和。

穆雪和阿錦已經死了,這是任何人都沒辦法改變的事實,但是董飛卿想,有必要讓董誌和看一看穆雪的親筆信件。

最起碼,董誌和得明白,他看人的眼力、用人之道都不對,就算隻是為了喪命時隻有九歲的阿錦,他都應該有一份發自心底的愧疚、悔恨。

當然,這或許隻是奢望。董飛卿牽出一抹諷刺的笑。

第69章 書院日常

兩名押送董誌和的官差都認識董飛卿, 跳下馬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