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恣歡 九月輕歌 4300 字 6個月前

量的罪證,也不知她是如何拿到手的。

但是,數日後,她逃出賀州知府家中,失去蹤跡。

賀州知府被定罪之後,他命人留心打聽,才知道,她在逃離之前幾日,被診出了喜脈。

她懷著那罪臣的骨血逃了。

再相見,已是十年之後。

這一年夏季,曾鏡一案成為人們茶餘飯後的話題。

陳嫣身陷牢獄當日,陳瀚維便進宮麵聖請罪:承認自己教女無方——若無言行不當之處,不會卷入這樣大的風波,但是,很多事都有萬中之一的意外,隻求皇上命大理寺詳查此案,儘量避免屈打成招的可能,畢竟,陳嫣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

翰林院學士,在皇帝心中的分量很重,此外,用刑隻是辦案的手段之一,遇到身子單薄的公子哥兒、官員女眷,用三兩次說不定就屈打成招,來日一旦翻案,內閣帝王都跟著沒臉。

為此,皇帝傳口諭至大理寺:慎用刑罰,多找人證物證。

陳瀚維謝恩離宮之後,又去了大理寺,好一番賠小心說好話,上下打點了一番。

這樣一來,陳嫣在牢獄的日子,比起彆的嫌犯,過於舒坦了些。當然,比起她數年來享有的錦衣玉食,太過惡劣。對此,她倒是安之若素。大多數時候,坐在窄小的硬板床上,望著牢房上方的小窗戶出神。

終日一言不發。就算初次過堂時,亦是緘默不語。

她陷入沉寂。遲早有一日,這塵世對於她,也將陷入永久的沉寂。

這樣的日子,也算是無所事事。

自然而然的,善良多才的先生、漂亮安靜的阿錦,反反複複在腦海浮現。

說起來,近兩年,她想起母女兩個的時候很少。不是沒工夫,便是無顏去追憶。

先生和阿錦入住陳府之後,住在她院子東側的小院兒。

一段歲月,她真的把她們當成了自己的親人,先生是比姨母更近比母親稍遠的長輩,阿錦便是她的妹妹。

她總在心裡想,等自己長大之後,要妥善的照顧先生、阿錦,就像程夫人對葉先生一樣。

隻是暗暗立誌,從不與任何人說,因為知道,親人會覺得她多此一舉——在雙親眼中,先生始終隻是個坐館先生,比下人的位置略高一些罷了。

先生也不會同意。好幾次,她送給她們比較名貴的禮物之後,先生便會悵然地道:“彆對我們這麼好。我遲早要帶著阿錦離開的。”

她不懂,問為什麼。

先生說:“你對我們實心實意的照拂,隻是因為與我們投緣。正因如此,我更不能害了你。也不怕跟你說,我與阿錦,是見不得光的人。我來京城,也是為了給阿錦尋個好的前程。隻是……一直膽怯,怕自己不但不能如願,反倒害了阿錦。”

“很危險麼?”她問。

“可以這麼說。”

她想了好一會兒,“那您就再等等,等幾年。到時候,我就能幫您了。而且,說不定我就能為阿錦找到好的出路。”

“阿錦……”先生躊躇半晌才道,“阿錦與我長得太像……不行的,你幫她,便是害了你自己。”

她說我不怕。

先生眼角溼潤了。

她小心翼翼地道:“我聽您這話音兒,不定何時就要去冒險。那可不成。這樣好不好?您打定主意之前,便把原委告訴我,我再不濟,也能幫您安排一些事。”

“安排一些事?”先生望著雪白窗紗上花樹的浮影,語聲輕飄飄的,“說的對,我是該早些安排一些事。”

她心慌,拉著先生的手,“您答應我,好麼?不然……我會一輩子都很難過的。”

先生是重諾之人,一旦承諾,絕不食言。那日被她纏了大半晌,到底是答應她了。

她心裡有底了,便放下心來,照常度日。

做夢都沒想到,她與她們連句道彆的話都沒有,便永久的離散。

那天她從一早就心煩意亂,沒來由地想發脾氣。上午聽課時,好幾次走神,先生自然不悅,便訓斥了她幾句。

她想忍著不說話的,可鬼使神差的,還是頂嘴了。

先生無奈,和聲讓她回房歇息,明日再上課。

出了小學堂的門,阿錦跑到她麵前,搖著她的手笑問:“小姐,下午娘要帶我去落霞庵,您要不要去?”

那一聲小姐,又讓她的無名火發作了:說過多少次,阿錦可以喚她姐姐——特彆想有個阿錦這樣漂亮乖巧的妹妹。可是阿錦總是聽從先生的吩咐,守著規矩,哪怕她身邊沒有下人,也不肯喚她姐姐。

她甩開了阿錦的手,“不去!”繼而揚著臉往前走,出院門往南走的時候,瞥見阿錦垂著頭站在原地,兩隻小手絞在一起,透著說不出的失落。

她看了,反而更加煩躁,快步離開。

離彆之前,她是這樣對待她們的。

她看阿錦的最後一眼,便是那孤單、失落的小身影。那一幕也漸漸地定格成畫麵,又深深地刻在心頭。

下午,她們出門,再沒回來。

就算在夢中,也不曾再見。

就算一件不是很喜歡的首飾平白不見了,都會不甘心,急著找到。何況是兩個鮮活的人?何況是兩個親人?

她求雙親派人尋找,雙親依了她,但是,遍尋不著。

兩日後,一名聽從人差遣的小女孩兒求見,交給她一封書信。

是先生的親筆書信。

先生說:若是我平白失去下落,兩日後仍無音訊,便是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隻求你照拂阿錦一二。自然,我們也有可能一起消失不見,那就不需再為阿錦費心。

不要派人尋找。因為讓我們受困的人,定是內閣中人,除了首輔,哪一個都有可能。若反複尋找,便會惹得權貴側目,連累到陳府。

耐心等等,一個月之後,我若仍舊沒有回去見你,會有人再送信給你。

她看完信,心頭燃起希望,急匆匆找父母商議。她是想,人命關天,父親若是將這件事告知錦衣衛,便能迅速找到先生和阿錦,她們也能少吃些苦頭。

父親問她,這些話從何說起。

她以為父親這次也會毫不猶豫地讓她如願,便把先生的信件交出。誰料,父親看完之後,說:“教你的先生早就走了。我會儘快為你請一位才情更佳的人。”

意思已經很清楚。她震驚又失望,轉頭求母親,母親卻是夫唱婦隨。

她急怒交加,指責父親是怕事懦弱之輩。

父親冷笑連連,繼而給她講起了大道理,讓她識大體、知輕重,犯不著為兩個萍水相逢的人為家門引來不必要的事端。末了,又斥責她不知尊卑,全忘了自己和先生各自是何身份。

說了那麼多話,獨獨沒說過人情二字。

父親當著她的麵兒,把先生那封信燒了,又喚來兩名管事媽媽,讓她們領著丫鬟婆子,日夜看著她,不準她出府門半步。

那件事,是她一生遭受的第二次重創。

她沒想過,雙親遇到是非,會是這般的冷漠世故。

之後,她不用人看守,把自己關在房裡很多天,醒著的時候,沒完沒了地哭,哭累了就睡。

先生與阿錦離開一個月之後,落霞庵的徐道婆來見,稱她曾給過豐厚的香火錢,是來道謝送平安符的。◥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母親詢問幾句之後,才讓徐道婆去見她。

徐道婆受先生所托,交給她的是先生的第二封信。

這意味的是,先生已不在人世。

最擔心的事情成真了,她反倒哭不出了。

信件中,先生說了這些年的經曆,始終認為,都是自己選擇的路,步步皆是錯,除了怪自己蠢,不能怪任何人。

阿錦注定是罪臣之女,先生明知留不得,該做的是服一碗打胎的藥,等待回到董誌和麵前複命的日子,可思來想去好幾日,仍是無法割舍。以她的身份,若不回去複命,就是背叛,是該滅口的人。她選擇了逃匿。

事實證明,那時太天真,太看得起自己。她根本不能負擔阿錦的前景。

先生回到京城,是想請董誌和看在時過境遷、阿錦又是女孩的情麵上,給阿錦安排一條出路:阿錦與她太像了,不論身在何處,一旦被董誌和當初的眼線看到,便少不得稟明他,那麼,阿錦不知會淪落到怎樣的境遇。

可她又一直不敢前去,怕自己這一去,阿錦連隨著她東躲西藏的光景都失去。是以,平時帶阿錦去的地方,隻有落霞庵,自己更是隻要出門便戴上帷帽,罩一件破舊的外袍。

末了,先生叮囑她:董家的門風,你該有耳聞,若是我與阿錦都出事了,便又要加一條心狠手辣。等到你雙親為你張羅婚事的時候,若萬一想與董家結親,千萬要設法讓他們斷了那份心思。切記,離董家越遠越好。

先生始終是認命的態度,可她不能。

隻憑一封信,不管誰看了,都不會也不能給董誌和定罪,董誌和亦不會承認。退一萬步講,就算他承認,也必定用阿錦是罪臣餘孽做文章,給先生安排出死不足惜的罪名。

更何況,雙親不肯幫她,讓下人盯著她,生怕她再繼續追究那件事。

她讓自己冷靜下來,言行如常地度日,等到雙親終於放下戒備,開始出門走動。

先生讓她遠離董家,而她卻要嫁入董家。隻有身在董家,才有可能探明先生遇害的原委,才能設法攪亂董家。

於是,有了她處心積慮地結交傾慕董飛卿的女子,有了與董夫人產生的交集,有了走近董家卻被董飛卿強行阻止的那一切。

心願不成帶來的巨大失望、顏麵儘失帶來的惱羞成怒,讓她愈發憎惡董家的人,也恨上了董飛卿。

在同時,雙親也讓她再度心灰意冷:到頭來,他們是經不起事的人,在既定的結果麵前,他們偏要選擇最窩囊最沒麵子的方式。

如果是她,她會在董飛卿請英國公夫婦遞話的時候,爽快應下,賣董飛卿一個人情,並設法結交。可他們沒有,為著董誌和許給的一些官場上的益處,堅持著不肯提出退親——那又把她當什麼了?明知男子不想娶,還要她嫁過去,要她去受冷落嫌棄麼?

在那之後,對雙親的情分便已所剩無幾。

董飛卿離京之後,大多數人都認為,過一段時間他就會回來,董誌和也會與長子重修舊好——畢竟,皇帝都對董飛卿賞識有加。她亦篤定這一點。

毀掉董誌和那般出色的長子,會給他帶來怎樣的切膚之痛?

為此,她花費了諸多心血,做了那麼多事。

但到近期才發現,她看錯了董誌和,亦看錯了董飛卿。董誌和就是那種可以放棄親生骨肉的父親,董飛卿就是那種做出抉擇便不會回頭的人。

自先生、阿錦消失到如今,時日漫漫。

很多事情,她自己知道,已偏離為她們討還公道的初衷,因為在那條路上,風霜雪雨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