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恣歡 九月輕歌 4296 字 6個月前

向外宣揚婆婆年輕時與人勾三搭四、不清不楚。

父親聽了,沒完沒了地責問、痛斥母親。

母親便沒完沒了地辯解,斥責父親沒腦子。

夫妻兩個沒爭吵幾日,便雙雙病倒在床。

到了那地步,事情已經無可轉圜。

他隻求耳根子清淨一些,從速與原配和離。那時並沒想到,和離一事,是失去長子的開端。

胡亂料理了家裡的事,他要返回廣西任上,問飛卿要不要去。

飛卿說不去,隻希望能常去程家、唐家、陸家小住。不去的原因,是因為他的妾室、庶子隨行。

他終究是答應了。為何?因為看到飛卿,就會想到原配,想到她與董家翻臉時惡毒的言語、近乎猙獰的麵容。她成了他的恥辱,任何時候都不願再想起。

後來,飛卿在形式上,已成了程家、唐家的孩子,不願回家,回家總是寡言少語,被祖父母訓斥,時有頂撞的言行。

父母遠赴廣西,給他張羅親事,讓他娶了繼室。

奉召回京之後,他看到飛卿便知道,他們是無緣的父子:那麼久了,他仍是不能泯滅因為原配帶來的對這孩子的遷怒,沒有耐心,生不出疼愛;至於飛卿,起初看著他,就像是麵對著陌生人,不會給他冷臉看,但神色間也沒有半點恭敬與親近,團聚的日子久了,連飛揚叛逆的性情都不再掩飾,連他都敢頂撞。

而在同時,他的仕途到了最關鍵的階段,容不得一絲大意,索性對長子放任自流,他愛去哪兒就去哪兒,隻吩咐繼室儘心善待他。

往後一些年,飛卿的情形照舊,有人故意給他添堵的時候就說:不管怎麼看,程詢都更像是飛卿的父親。

事實證明,那種人沒說錯。那兩個人,真的親如父子。

他又能怎樣?專門騰出時間來管教那個天生反骨的孩子麼?做不到。權勢這東西,沒到手的時候,還能處之淡然,一旦得到了,就再不願放手。

近年來,便是飛卿一再讓人瞠目結舌的年月:從軍立下赫赫戰功,卻如何都不要封賞;高中探花光耀門楣之後,自斷前程、退親一事又讓他丟儘顏麵。

這種兒子,就算再出色,他也要不起,更不稀罕,真是打心底希望餘生形同陌路。

哪成想,繼室幫著陳嫣去招惹他,甚至幫人謀殺親夫。

事到如今,由不得他不反思:如果繼室稍稍有點兒一府主母的擔當,稍稍對飛卿有點兒憐惜之情,如今會不會是另外一種局麵?可她沒有,她心裡,巴不得飛卿早早死掉吧?

家事上,他無能,這家中的每一個人都糊塗。

無能又糊塗了這麼多年,報應來了。

婆子來稟:“夫人醒了。”

董誌和斂起思緒,“問她,肯不肯說實話,不肯說便繼續往死裡打。”

“是。”

董老太爺、董老夫人絮叨的語聲更大了。

董誌和猛地跳下地,衝到門外,怒聲問父母:“你們有完沒完?!能不能讓我耳根子清淨一點兒?!”

夫妻兩個被他嚇了天大的一跳,不自主地哆嗦一下。

董誌和抬手指著他們:“裡麵那毒婦的確有千般不是,那又怎樣?當初不是你們做主讓我娶的麼?!到了這時候,你們仍然不知反思。我後院兒起火,你們功勞最大!”

董老太爺瞪圓了眼睛,“反了……反了……”

董誌和已在暴怒之下忘了何為恭敬孝順,“這些年了,你就如同小肚雞腸的婦人,忙活的隻有跟兒媳婦鬥法、鬥嘴這等上不得台麵的事!董家若有覆滅一日,也是亡於你的手中!除了添亂,你還會做什麼?”他指向院門,“出去,回你們的房裡!若覺著董家廟小容不下你們,隻管另尋去處!”

說完之後,他摔簾子重返室內。

董老太爺卻是愣怔在原地,過了一會兒,蒼老的手吃力地捂住心口,身形搖晃著。

“快來人!”董老夫人看這情形不對,一麵喚人,一麵伸手去攙扶。

但她氣力不夠,董老太爺仰麵摔倒在地。

戌時,陶城才來見董飛卿和蔣徽,把董家那一場紛擾娓娓道來,末了道:“不然小的早就來了,可今日府裡的事情實在太多,差事不斷。要是公子、夫人能夠通融,小的還要儘快趕回去。”

董飛卿頷首,“說說穆氏的事兒,你便能離開。”

陶城行禮道謝,“隻是,小的隻知道一個穆姓女子,不知道是不是公子留意到的那個人。”

“無妨,你隻管說。”

陶城稱是,如實講述自己目前所知的穆氏相關的事——

董誌和得到皇帝青睞、破格提拔之後,有人羨妒他平步青雲,曾用陰招損招算計他,雖然有驚無險,卻讓他心有餘悸,開始著手防患於未然的法子。

家世所限,董家不可能物色到錦衣衛那般麵麵俱到的高手,可行的隻有培養眼線一條路。董誌和命兩名管事長期負責此事。

一兩年後,董誌和手裡有了三十名眼線,其中包括二十名男子,十名女子,年齡不等,身世不同,年紀最小的,不過十來歲。他們的職責,是聽憑董誌和吩咐,以下人的身份潛入一些府邸之中,當差之餘探聽消息,一個不行,便換旁人。

這些人分散在董府之外的一些不起眼的宅院之中。

陶城與兩名管事還算有些交情,見過一些人,大多是看過就忘。之所以對穆氏印象深刻,是因她樣貌出眾,而且兩名管事都誇讚她天資聰穎。

穆氏單名一個雪字,幾歲時至親就都不在了,堂伯父養了她兩年,轉手把她交給人牙子換了銀錢。

陶城見到穆雪那年,她十三四歲,他隻覺得,這女子的樣貌、儀態,全不輸大家閨秀,再加上冰雪聰明,董誌和恐怕輕易不會動用她,要是用……可能就是美人計。

思及此,他在心頭慨歎了一番,覺得她算是天生命苦的那種人。

董誌和被外放到廣西,前腳離京,後腳便讓管事帶十名眼線到他任上,特地擬出了名單,其中就包括穆雪。

陶城作為管家,管事不少事情要請他從速安排,因而在他問起緣故的時候,便多說了幾句。

三年之後,那名管事回來了,閒來一起喝酒的時候,提起了穆雪:“覺得她命苦,真就是命苦的人。

“我們隨老爺到任上後,有一段日子,老爺曾經讓穆雪每日在書房服侍筆墨。

“我當時還想,相對的日子久了,老爺說不定會收了她。但是老爺還是以前那個性子,妻妾之事都聽從長輩安排。

“老爺之所以如此,是有意讓穆雪到賀州知府家中做眼線,在她混進去之前,給她仔細講述那邊的情形。

“後來,穆雪就去了那個門第。沒多久,成了賀州知府的通房。

“而老爺初到廣西的功績之一,便是法辦了暗中與當地匪盜勾結的賀州知府。”

陶城隱隱想見到了穆雪下場不會好,轉念便覺得這話題太喪氣,岔開話題。

年月已久,府中又一直雞飛狗跳,大事小情不斷,陶城早已忘了穆雪其人,那名管事也一直沒再提起。

直到今日被問起,才喚起了那名女子留下的那一點點記憶。

下午,陶城找到那名管事,把多年前說過的話題撿起來,要管事說完。

管事回想了一陣子,苦笑道:“成了賀州知府的通房之後,她便沒了退路。

“那人是砍頭的罪過,穆雪那個身份,下場估摸著也好不到哪兒去。

“那時老爺實在繁忙,下人也跟著忙得四腳朝天,我沒留意這事兒。

“就算她能在事發之前逃出來,就算老爺除掉賀州知府一事,她功不可沒,老爺也不會再用她,不是用銀錢打發,便是……”

便是滅口。眼線知道的事情太多了,尤其是穆雪那樣經曆的眼線,會讓董誌和生出忌憚:賀州知府若是寵愛穆雪,會不會無意間說出一些他在官場上的弱點?穆雪又能否始終對他保有那份忠誠?

近年來,董誌和橫豎看不上府中外院的下人,另尋了心腹,大事小情的,就算是他們這種在外院有頭有臉的,也無從知曉。

——說完這些,陶城擦擦額頭的汗,行禮道:“小的知道的,就是這些。”▽思▽兔▽網▽

董飛卿示意友安打賞,送陶城出門,隨後,與蔣徽一樣,陷入沉思。

這一晚,董夫人被打得半死,董老太爺犯了心口疼的毛病,董老夫人哭天搶地,說養兒子竟養成了仇人。

董誌和聽到的時候,居然滿心笑意。

可不就是麼?養兒子養成了仇人。董家的家風,最好笑也最諷刺的,便是這一點吧?

董夫人到底是耐不住皮肉之苦,招認了做過的那些見不得光的事。

他聽她親口說完之後,沒了發作她的力氣,去了書房,喚來幕僚,做出安排:設法將陳嫣滅口。

至於黃大夫,他沒聽從幕僚給出的尋找、滅口的建議。

那是無用功。

甚至於,想將陳嫣滅口也是無用功。

董飛卿在與他說出那些話之前,一定已經請程詢或唐修衡幫忙保住陳嫣的性命,至於黃大夫,就算人沒在他手裡,也在他視線之中。

已經失了先機。

幕僚離開之後,他合衣歇下,竟然沒多久就沉沉入夢。

夢裡,女子春水般的眼中閃爍著淚光,“奴婢……真的不能留下來服侍您麼?”

他歉然一笑,“這種事不能強求。無對你無心,便不會讓你留在近前。你該明智些,趁這次給自己賺出個好前程。隻要你辦事得力,我便賞你宅邸、銀錢,為你安排個好的營生。”

她輕輕地點了點頭,“好,我照您的吩咐行事。”

畫麵一轉,再相見,她姣好的容顏十分憔悴,“奴婢眼下該何去何從?萬一有了那人的子嗣,可怎麼辦?”

他態度堅定,“這種事,決不能發生。”

她用力地咬住唇瓣,“還有多久?奴婢是說,您把他繩之於法的日子,還有多久?”

“多則一半年,少則三五個月。”

她囁嚅道:“其實,現在,奴婢已經不能從他口中探聽到更多消息。不能不回去了麼?”

他溫言道:“再忍一忍。”

淚珠沁出她的眼角,她卻努力地對他笑了笑,從袖中取出一封密函,輕輕地放到他手邊,“那,奴婢就回去了。”

他說好,取過裁紙刀,拆開密函。

她輕聲道:“奴婢要是出了什麼閃失,也不會做對不起您的事情。若違此誓,天打雷劈。”

他望向她,繼續安撫:“不會出閃失。隻要你忍過這一段時日,便是柳暗花明。”

她彎了彎唇角,退後一步,恭恭敬敬地行禮,隨後腳步踟躕地出門。

董誌和驀然醒來,睜著眼睛,對著滿室漆黑,再也不能入睡。

那一次,她交給他的那封密函,是賀州知府很有分